第29章 第 29 章

作品:《满月归途之凤隐锦书

    宋鹤侧目望着呆立雨中的徐鸮,语带讥诮,“听见了?她便是这般眼中只有利害的女人,该死心了吧!”


    我轻笑一声,淡淡道,“今日便到此为止,明日巳时再详谈。”


    我撑着伞走进雨里,没有在徐鸮身边停留哪怕一秒。


    离开圣阳镖局我坐上马车,马车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我掀开帘子一看,雨中的街道上停着一匹马,马上坐着那个发着烧本该睡觉的男人。


    我径自下车,褪去湿泞黏足的绣鞋,赤足踏过青石板,将纸伞举过马首,“给你。”


    一把将我拽上马,男人二话不说,用雨披裹紧我,纵马穿雨而行。回到暮秋堂时,他径直抱我入内,仿佛周围并无他人。


    待将我放下,他才解下雨披吩咐备水沐浴。


    “什么习惯,不穿袜子不穿鞋!”


    “你退烧了?”


    “我身体这么强壮。”


    我抬眼看了看赵泽荫,笑道,“真羡慕你。”


    用丝帕帮我擦掉脖子上的血,赵泽荫问道,“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谈判如何。”


    “宋鹤愿合作,算是成了。”


    “我问的是徐鸮。”


    “各有归处,未必非要在一起。也罢,向往自由者本该自在来去。”我深吸一口气起身,“倦了,沐浴睡觉。”


    见赵泽荫关了门人却没出去,我也没力气计较太多了,拉起帘子,我只想在温热的水里泡一会儿。


    绞干半湿的头发躺回床上,我探手摸摸赵泽荫的额头与胸膛,热意已褪,果真是副好筋骨。


    “唯独这个酒我喝不了。”


    “嗯?”


    “昨天的酒,两种烈酒混在一起,大哥第一次带我喝我就醉过,后劲太猛。昨日一闻酒气便知……他来了。”


    “我不喝酒,误事。”


    赵泽荫俯身嗅过我发间潮湿的水汽,“酒可忘却烦恼不是么。”


    “别烦恼,你不应该烦恼。”


    “烦忧之源在你。”


    “让你夹在我和赵怀忠之间?”


    赵泽荫将我环住,低声道,“我昨晚说过的话不会今天就忘。你不必担忧,既是我的人,我自会庇护你。”


    “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差劲,没有半点真心。即便委身于我,亦不过为利用。”


    “……”我侧过脸问道,“究竟何谓真心?为何人人都说我没有真心?”


    赵泽荫低笑抚过我的面颊,“试想,若你非为利用而接近我,待我当如何?”


    我凝神沉思,竟答不出所以。


    何其讽刺,我好像确实一直以达成目的在利用周围的人。可我也付出了感情,这样也不算真心吗。


    “想到了吗?”


    我支起胳膊,望着赵泽荫,他的眼睛总能清晰映衬出我的模样,“虽说世间从无如果,但倘若你不是赵泽荫,我不是黄一正……”


    “然后呢?”


    浅色的眼眸看向我的嘴唇,继而又与我的视线纠缠不清。


    “我大抵会陪你一同出家罢。”


    “……为何?”


    “你若不爱我,我便也不爱这尘世了。只能一同青灯古佛,了却残生算了。”


    “是了,”赵泽荫指尖掠过我的鬓边,“你总算懂了一些。”


    不待我继续追问,赵泽荫的吻已封缄了我的嘴唇。


    缠绵而贪婪的吻,像在回应同频鼓动的心跳,又好像在为这个不可能有的如果遗憾。


    “可惜你这个家伙是黄一正,没有真心。”


    我勾着赵泽荫的颈项,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冒昧问一句,我是否无意扰了王爷的好事?出来这些时日,不见你近过女色。”


    “……是。”


    我坐起身揉了揉眉心,“我说我不是有意,你会信吧,我只是怕死,一个人睡觉会让我感觉害怕。”


    “你干嘛?”


    我翻身下床,叹道,“今天我自己睡,你该干嘛干嘛去,不必理会我。”


    一步上前箍住我的腰将我摔回榻上,赵泽荫俯身压下,指尖挑开我的衣扣。


    昏烛摇曳,他眼中愠怒几乎灼得人发烫,“深更半夜教我去何处寻人?横竖就是你罢了!即便在此强要了你,又如何!”


    “不需要强要,我给你便是。”


    我轻轻按住男人的肩头反身将他推倒,褪去上衣跨坐于他腰间,濡湿的长发散落肩头,带着凉意垂在他眼前。


    赵泽荫震骇地扶住我的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贞洁于我原是最不值钱的筹码。你们说得对,我眼中只有利害,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连自己也可冷静利用。可我又能如何?你们谁又真懂我?即便佯装不在意,我也会伤心难过。难道我只能强作坚强,任你们指摘而无从辩驳?若不伪装,难道要在你们面前哭诉求饶不成?”


    “……”


    “真心?什么才是真心?我对自己尚且没有真心,又何来真心给你们?你们对我又有过半分真心吗?徐鸮为杀高佑才接近我,而你——不过以戏弄我为乐。你比他更可恶,自以为是高高在上,厌恶我涉足朝政掌理后宫,只因我是女人。可我又何曾害过你?我只不过想活得轻松些……这又何错之有!”


    滚烫的泪珠接连落在赵泽荫胸膛上。我脑中昏沉一瞬,立刻清醒了。


    拿过衣服重新穿好,我再次下了床,“不好意思王爷,失态了,当没听到好吗。”


    “好。”


    我擦了一下眼泪,走到门口,“今晚我自己睡。”


    值夜的白小白紧紧贴着墙壁,看到我连忙说道,“我,我什么都,都没听到。”


    “那就好,想把你灭口不太容易。”


    这一夜似发生了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有。唯有地上未干的水渍,还映照着昨夜骤雨的痕迹。


    我出门时赵泽荫尚未归来。不知他这一夜去了何处、做了何事——既与我无关,便不必知晓。


    难得早上无雨,我沿清风湖缓缓走了一圈,见湖中荷花已渐次绽放。走倦了便乘轿前往茶室,宋鹤早已候在其中,他双眼通红,显然一夜未眠。


    趁他斟茶时,我信手翻阅书架上的典籍,无一喜欢的。倒是明途或许会喜爱——满纸密麻文字,看得人目眩头晕头皮发麻。


    “请用,今年最早的龙张新茶。”


    茶香清逸,我浅尝一口,问道,“顾彦如何了?”


    “一字未招。”


    “无妨,放了他罢。自会有人比我们更急着他死——在不确定他招与否之时,灭口最为保险,不是么?”


    “当真心狠手辣。”


    我抬眼轻笑,“今日只谈公事,不必夹杂太多私怨。留给我的时间不多,拨银已在路上。”


    “你打算如何。”


    “核算出来了吗,需要多少银两。”


    “尚需二十万两。”


    “火耗要多少?”


    “……”


    “何必讶异?引我查孝义山,不正是为让我发现熔炉么?他们能以此洗官银,我自然也可。”


    宋鹤面色微变,低声道,“最少一成。”


    我闭目沉吟片刻,“便按二十三万两算,再加孔金堂预支给艾卿的五万两,共计二十八万两。你需要多久洗净?”


    “这个我自有办法。”


    “还有最关键一事,这笔钱不能直接经艾卿之手。你有何良策?”


    “黑鱼寨掌控砂石。只需剿匪逼他们凑出‘被劫’的官银,他们势必抛售货物。届时我全数吃下,再接下筑堤这烂摊子,便可绕过艾卿。”


    “正是。黑鱼寨必得凑足四十万两向布政司交差——在洛川被劫官银是杀头大罪。届时能拨十万两给安新县便属难得。十万两干二十八万两的活…”我轻抿茶汤,笑道,“打算抢多少,宋堂主自行斟酌。我不求别的,事情办妥就行。”


    “我要是全抢呢?”


    “多余皆归你。不过奉劝一句,安全第一,有命才能花钱。”


    “何时动手?”


    “不急。先做好袭船准备,这脏活须顶着黑鱼寨的名头办。”


    宋鹤沉思片刻,仍存疑虑,“你确定押运会走水路?”


    “嗯,三四日后便知。必走水路。”


    “此事我会办妥,你大可宽心。”


    我掩口打了个呵欠,忽问,“顺便一问,可知红珠是谁?”


    “你倒是查上瘾了。我未料你们查得如此细致…不重要。”


    “我要找的厨子呢?”


    宋鹤这才想起雪客还查过这桩事,“虽不知你查他何用,这不过是个想趁乱摸鱼的,眼下在笙磬楼掌厨。”


    “金娘呢?可找到下落?”


    “大抵是死了。”宋鹤取出我赠予金娘的发簪递来,“只在蝰蛇寨找到此物。当日劫掠她,恐怕只是巧合。”


    我拈起发簪,怅然叹息,“既如此,回京后我会好生料理她的后事。”


    起身欲离时,宋鹤忽叫住我,“黄一正,奉劝你一句,及早与高佑撇清干系,以免受其牵连。”


    我回头看他,嫣然一笑,“题外话,待正事办妥再聊不迟。先办要紧事。”


    离开茶楼,我在街边小摊独坐良久。忽然有些想念乔娘做的馄饨汤了。


    向摊主要了一碗,却毫无食欲,只握着调羹怔然出神。


    忽而手上一空,抬眼见赵泽荫不知何时已坐在对面。他自然舀起一勺尝了尝,评道,“味道一般。”


    “我不吃带馅的馄饨。”


    “毛病还不少。”赵泽荫也没客气,自顾自把碗端过去吃了起来。


    “事情谈妥了,就等那边的消息了。”


    赵泽荫抬眼看来,“你就如此笃定他们会走水路?”


    “嗯。”


    “缘由?”


    “直觉。”


    他低笑,“这般揣测圣意的本事,够你掉几回脑袋了。”


    并肩行过街巷,我轻声道,“有些想家了。”


    “……随我去曲州?等这里的事儿办完了,顺路回去探亲。”


    我摇摇头,望着湖面上日渐盛开的莲花,“可思而不可及,我回不去了。”


    神思恍惚间回到暮秋堂,忽见一熟悉的丫头正与门前守卫交谈。


    “雀儿。”


    小丫头回头一见我,顿时含泪奔来,“大人!”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雀儿抹着眼泪哽咽道,“先生摔断了腿……他、他让转告大人,不必忧心。”


    我拍拍雀儿的背,轻声道,“别怕,我会保护他的,别怕。”


    带雀儿至客堂,知她尚未吃饭,我特让厨房备了几样小菜。


    “雀儿,你既不在,现下是谁照料先生?”


    “是丽娘……艾大人太忙,人手又缺,所以……”


    “你上次为何躲着她?”


    雀儿放下竹箸,眼神闪躲,吞吞吐吐道,“她、她对艾大人…行为有些不妥。”


    “如何不妥?”赵泽荫步入堂中,神色肃然。


    雀儿红着脸嗫嚅,“她…勾引艾大人被推开了。当然,或许是我会错了意……”


    赵泽荫俯身在我耳畔道,“艾卿早有家室,以他的人品,此事确有蹊跷。”


    我又问雀儿,“这丽娘可曾伺候过周扈大人?”


    听得肯定答复,我不由一怔。


    丽娘自周扈上任起便在安新县衙帮工,年近三十,无亲无故,性子孤僻独往。我再次回忆着与女子为数不多的会面,总隐隐感觉有哪些地方我疏忽了。


    买了伤药膏我叫雀儿一起带回去,并转告先生其他事不需他操心了,好好养伤。


    送走雀儿,我坐在院子里发呆,今日无雨,天气有些闷热,坐了会儿竟出汗了。


    “怎么无精打采。”


    我仰着头,看着赵泽荫的倒影,“感觉累,等我回京得好好休息一下。”


    “别看你珠圆玉润,实则体虚多病。没事儿多运动运动对身体有好处。”


    [化了][化了][化了]不要欺负黄大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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