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作品:《满月归途之凤隐锦书》 我疑惑地看向赵泽荫,他却神色如常,不见半分惊异。他垂眸将书信一一阅毕,淡淡道,“字字恳切,互诉衷肠,倒也算得上有情有义。”
“在蛟川县时,你早就认出这是周扈的字迹?”
白小白察觉气氛有异,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确切地说,是有人刻意模仿——模仿周扈的笔迹,给你留下了那张字条。”
“为何不早告诉我?”
赵泽荫怡然坐在桌边,唇角含笑,“那字条本就不是写给你看的,是写给我。因你不识周扈字迹,而我却认得。去年堤溃之前,周扈曾修书一封予艾卿,他自知性命难保,托艾卿上奏彻查安新县贪腐一案。可惜为时已晚,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蹙眉追问,“你和艾卿,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他在大理寺当差,为人刚正、办事利落,敢追查秋素素一案的,唯他一人。我自然得施以援手。”
“原来是为了给高佑添堵。”
赵泽荫托腮轻笑,“总不好教你们太过顺心如意。”
我仔细翻看周扈写给李浩然的书信,内容多是私语情长,并无多少异样。
唯最后一封,周扈写道,风波之中,自有真相。
“究竟是谁在模仿周扈的字迹?”
“是谁并不重要,时机到了,自会现身。他诱导我们追查周扈一事的目的,才最要紧。”
可我并非为查案而来。案子可以等,天灾**却等不得。
“一正,你说真相重要吗?”
“……重要。真相不该被永远埋没。”
赵泽荫凝视最后那一行字,低声沉吟,“真相,就藏在风波之中。”
此时门外忽起骚动。我推门望去,竟见一个熟悉身影立于院中,正被白小白拦下。
顾彦看到我,同样面露惊诧。
赵泽荫打量顾彦,又瞥了我一眼,语带戏谑,“哟,不远千里送上门来,倒是执着。”
“顾彦,你跟踪我?”
“不、不是的大人,”男人急忙解释,“我是来为舅舅洒扫的……这儿本是我舅舅的旧居。”
舅舅?顾彦的舅舅竟是李浩然?
接着,顾彦缓缓道出往事。
母亲病故后,他孤身至丰州投奔李浩然。那时他年少,对唱戏毫无兴趣,只在戏班帮了几天忙便不辞而别。后来他被花殊藜看中,随她修习琴艺,却也因此与李浩然生出难以弥合的隔阂——在世人眼中,戏子已属下流,而顾彦所为,甚至还不如戏子。
李浩然自缢后,顾彦却仍不时前来洒扫整理,除此之外,再无所为。
赵泽荫听罢,淡声问,“李浩然因何而死?”
顾彦脸色苍白,低头轻语,“因羞愧……自缢而亡。”
“因何羞愧?”
男人声音微颤,抿了抿唇说道,“他害死了周扈。”
周扈与李浩然彼此倾心,却难容于世,每每相见皆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去年七月,连降半月暴雨,江河汹涌,周扈亲自率人日夜坚守堤坝,片刻不敢松懈。然而某日,他忽然接到李浩然一封密信,邀他永宁一见。
就在周扈抽身赴约那一夜,堤防溃决、生灵涂炭。更令人骇然的是,他竟被人发现自娼馆床上醒来,浑噩不知前事。
至于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顾彦也并不知晓。只知李浩然在自尽前留下遗书,留下八个大字:罪孽深重,虽死难谢。
我猜测,李浩然因某些原因诱周扈相见,有人趁此机会布了一个局让周扈彻底无翻身机会。可偏偏,就是那晚决堤了,这么巧合吗。还是说,有人为因素。
如果是**,那事情就复杂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毛骨悚然,我看向顾彦一字一顿道,“你若有半句虚言,我要你的命。”
顾彦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我,我不敢妄言,舅舅,他曾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离开龙张村时已是午后,天色复又阴沉下来。
我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中,只觉心绪如这窗外层云般积压难散。丰州之事愈发错综复杂,初时水匪袭船,又遇水生、苏小妹之案,如今周扈之死更是迷雾重重。
而那模仿周扈字迹留下字条之人,究竟又是谁。
水神祠,寻人得人,求事成事,究竟指的是什么。
烦恼,眼看时间越来越紧张,遇到的谜团却越来越多。
蓦然间,周扈写给李浩然信中所写“风波中自有真相”又一次浮现心头。
风波,指的是那出《定风波》,还是真正兴风作浪的那条江?这出戏究竟藏何玄机,江中又埋藏着怎样的隐秘?
洞察真相,一切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了么?
“你在想什么。”
赵泽荫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摇摇头,“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他轻笑一声,道,“此前我问过谢必安,他已连上数书请拨赈银,却至今未有回音。你以为,是为何故?”
自然是皇上仍在等待时机。款项下来得愈快,我的处境便愈被动。
“或许……很快就该拨下了。”
“高相会在其中作梗么?”
我看向赵泽荫,斩钉截铁道,“不会,他从头就对这事儿不感兴趣。”
“你就如此笃定?你虽是他的义女,却也未必全然知他心意。”
“至少此事,他定会置身事外。”
凑到我身边,赵泽荫说道,“周扈送艾卿那封密信,最终没能呈给皇上,而是落入高佑手中便石沉大海。你说此事与他无关,是否欠缺说服力?”
我凝视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心想这男人表面云淡风轻,心中却明镜般透亮。
“若信中提及了不可言说之人呢?高佑权衡再三,选择按下不表。”
“你是说,他在密信里提及了——瑞亲王。”
“……”
赵泽荫霸道地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转过脸来,“不必回避。丰州素来是大哥的势力范围,更是他母族根基所在。若说这一切与他毫无干系——”他冷笑一声,指尖力道加重,声音压得更低,“你不信,我不信,皇上更不会信。且贪腐之事,遍及四海,难以根绝。很多时候,忠诚远比清廉要紧……这道理,你应当明白。”
“你既心知肚明,又何必问我。”
“放心,你们之间的争斗我无意插手。无论是对大哥,还是对高佑,我皆无兴趣。”
我苦笑了一下,推开男人粗糙温热的手,“先解决眼下的事,毕竟我带着任务来,交不了差可怎么办。”
赵泽荫又恢复了温和的微笑,拍拍我的肩,语气轻快,“那就一起出家吧!”
原本凝重的气氛被他这句话骤然打破。我无奈叹道,“你要做和尚自去,我可不奉陪。”
“好个无情无义的女人,我舍身相助,你却无动于衷。”
我无心与赵泽荫斗嘴,只打了个哈欠,歪在轿厢壁上阖眼小憩。再度醒来时夜色已深,恍惚间竟不知身在何处,环顾四周,才发觉已回到暮秋堂。
推门而出,正遇见白小白。他说赵泽荫已前往总督那里议事。
独倚廊下,忽闻鸦声掠过庭树。雨意渐浓,湿润的夜风拂面而来,夹杂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
白小白端来热茶,轻声问,“大人饿不饿?想吃些什么?”
我摇摇头,望着夜色发呆。也不知徐鸮找到金娘下落了没,官府派人去蝰蛇寨剿匪可有一丝线索。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明途还在等我。
“小白,你喜欢《定风波》这出戏么?”
“回大人,这出戏在老百姓中极受欢迎,戏班也曾因此红极一时。至于我……”小白眨着尚带稚气的眼睛,继续道,“总觉得这故事有些奇怪。说不上来,或许因为终究是假的吧——红珠怎可能真与河神抗衡?也许这一切,不过是她作为河姑临死前的一场幻想……”
是啊,美好的虚假的故事,却更令人向往。
真正的红珠也许早就和之前的河姑一样,化为了洛川里的一缕魂。周扈废止这个习俗,推倒水神像,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吧。
总会有一个契机,促使他做出这般抉择。
这个红珠,真的存在么。
神像之下,又是在怎样绝望的时刻,何人刻下了“救救我”这三个字?会是某一位河姑吗?在生命最后一刻,她仍在乞求眼前的神明施以援手,不愿就这般死去……
“吃饭没有。”
不知何时赵泽荫回来了,他见我呆望着天空,伸手摸了摸我的辫子。
“你们谈什么了?”
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男人笑道,“饿不饿,吃点什么去?时间还早,今天不下雨,清风湖热闹的很。”
我原本没什么兴致,但又不好扫赵泽荫的兴,没带任何人,我随赵泽荫出了门,也不会走远,就在清风湖畔逛逛。
边走边吃,赵泽荫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也不知他在密谋什么,一个字都不透露给我。
正坐在石凳歇脚,等着赵泽荫买糖葫芦归来,忽见两个醉汉摇摇晃晃自身前走过。其中一人醉眼朦胧地折返回来,盯着我直说面熟。
推扯之间,赵泽荫握着糖葫芦走来,抬脚便将那醉汉踹开。见二人狼狈逃去,他眉间难掩愠色,“堂堂一品大员,竟容醉汉当街纠缠?你的匕首呢,这会儿倒不会用了?”
“这不有王爷你在,足够了。”
一边吃糖葫芦,我一边看着湖中画舫上那影影绰绰莺歌燕舞的景致,身姿妙曼、歌喉迷离的点点倩影,远远望去令人生出三分好奇。
“你在想什么,一直走神。”
“我在想,安新县这个地方究竟有何特别,为何频频出事,像是在给予某种惩罚一样,太刻意了。”
“周扈废止祭河神的旧俗,已是八年前的事了。当时此举曾招致民间哗然,不少激愤的百姓甚至聚众围堵布政司,高声抗议。时任布政司正使也曾劝他,祭河神乃世代相传之俗,是否废止还须慎重斟酌。然而周扈仍力排众议,执意推倒了水神像。这些年,邻近诸县虽也屡遭洪患,却无一如安新县这般惨重。你的怀疑,并非没有根据。”
“明明为民着想却不为民所理解。”我苦笑着摇摇头,心生感慨,“有时候世事难以窥见其真相,令人唏嘘。”
赵泽荫叹口气道,“蛟川县有祭河神的习俗,但水神祠又被推倒了,捏造了一个什么蛟龙出来,又是为何,只能等徐鸮他们探查回来才能知晓。”
多想无益,真相迟早会浮出水面。
“走吧,带你放松放松。”
赵泽荫拉我往街子深处走,我嚼着糖葫芦问,“怎么放松?”
赵泽荫一脸神秘,直到走到花水巷时,我才一脸震惊,“你!堂堂亲王,竟然带我来乐坊?!”
“胜春苑都去过的人还在乎这个?!”被门口一个浓妆艳抹的妈妈盛情迎进门,赵泽荫笑道,“只是听听曲儿而已,别紧张,黄大人。”
该说丰州是民风开放之地么,这乐坊竟也有不少女客,倒还真没人介意我的存在。
上了三楼,略微安静了一些,我们在一临湖的雅间里落座,叫了一个会唱小曲儿的姑娘来。
陆陆续续上了一些下酒菜,赵泽荫靠在低矮的竹榻上给我斟了一杯酒,随即便叫那叫思弦的姑娘随意唱了起来。
一曲终了,思弦问,“二位尊客,可有想听的曲子?”
“我们是外地人,听闻丰州有个张家戏班,唱的什么戏来着,特别有名,不知姑娘听过没,可以哼两段听听?”
思弦拨动琴弦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她抬眼看看我,又看向赵泽荫,“抱歉,妾身不会唱戏,如无其他想听的曲儿,妾身便告退了。”
赵泽荫摩挲着酒杯,说道,“张思弦姑娘,劝你坐下。”
我一愣,什么情况,这二人认识?
紧紧握住琴,思弦双眉紧蹙,思考片刻还是坐了下来,“二位不是来听曲的吧。”
“早就听腻了。”赵泽荫看着女子,说道,“原本是想找你爹张九爷问话,不过他既已去世,就只能找他女儿了。”
我这才想起来,早上我们原本是去龙张村寻访戏班的工匠人张九爷的,结果从老板那儿直接得知了李浩然的居所便直接去了。
想来小白之前就探查到了张九爷的事,面前这个姑娘,竟然是其女儿。
“你们杀了我爹不够,还要杀我。”
赵泽荫呷口酒笑道,“那你一定知道为什么要杀你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杀要剐随便吧。”
突然,张思弦用力将琴投来,我抬起胳膊去挡,却还是被砸到了,赵泽荫啧了一声,跳向窗边将半个身子已扑出窗的女子拽回一把扔在地上,下一秒,他便跨步上前一手死死钳住张思弦的脖子。
“寻死可不是好主意,希望你能听懂话,我耐心有限。”
我额头被琴砸破流了一手血,找了张帕子按住伤口,有些气急败坏,“攻击力还不小,绑了回去严刑拷打!”
赵泽荫却松开手,直起身来,“我们是朝廷派来查周扈案的,你最好配合。”
张思弦猛咳了几声,瞪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你们不是,不是杀手?”
“你见过被一把琴砸破头的女杀手?”
我怒目圆睁,气不打一处来,“你哪怕推我一把呢!”
赵泽荫此刻竟然笑了,走近我,看看我额角的伤,安慰道,“小伤,不碍事。”
张思弦直起身,喘息着,双目含泪看着我们,“你们真是为周大人来的?”
赵泽荫瞟了一眼张思弦,“说过的话本王不喜欢重复。走吧,五十两,够你陪本王两天了。”
[化了][化了][化了]有人看吗[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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