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把青春还给你
作品:《离婚律师他送我玫瑰》 2025年8月27日,周三,凌晨四点二十三分,李笑然在一阵难以忍受的尿意中猛然惊醒。
黑暗中,她睁开双眼,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被空调静音指示灯投射出的模糊光影。膀胱传来的压迫感从最初的隐约提醒,逐渐升级为尖锐而急促的警报,无情地昭示着昨日那场长达六个半小时的"叙旧"留下的后遗症。
(李笑然内心OS:再忍忍……外面像个蒸笼,空调房的结界一开就破了……)
她本能地蜷缩起身体,试图用姿势缓解那份不断加剧的胀痛。二十六度的恒温空调维持着卧室恰到好处的凉爽,与门外可想而知黏腻闷热的夏日凌晨形成了鲜明对比。脑海中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一边是凉爽舒适的被窝和浓浓的睡意,另一边是身体发出的越来越不容忽视的紧急信号。她多么希望这阵不适能自行消退,让她继续沉浸在这片人工营造的清凉里。
(李笑然内心OS:就五分钟,再给我五分钟……说不定就熬过去了……)
她紧闭双眼,尝试用数羊来转移注意力。一只羊、两只羊……但膀胱的抗议却随着时间流逝愈发强烈,从隐隐胀痛变得如同被不断充气的气球,紧绷得令人坐立不安。当一阵突如其来的痉挛让她几乎蜷缩成虾米状时,她终于意识到——这已经不是意志力能解决的问题了。
(李笑然内心OS: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她猛地掀开被子。瞬间,夏日凌晨特有的、带着余热的潮湿空气便包裹了她裸露的肌肤,与空调房内的凉爽形成鲜明对比,让她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摸索着在床边找到拖鞋,赤脚踩进去的瞬间,塑料鞋底与木地板接触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推开卧室门的刹那,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仿佛踏入了另一个季节。整个客厅如同一个尚未完全冷却的烤箱,空气中弥漫着白日积蓄的暑气。她借着窗外透进的朦胧路灯光,加快脚步穿过这片闷热的"无人区",朝着位于客厅另一端的卫生间走去。
(李笑然内心OS:这简直是从北极直接跳进了赤道……)
当她终于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感受到那股释放带来的巨大轻松时,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文吉,你这场"叙旧"的后遗症,还真是无孔不入。回到床上,重新躺下,却发现睡意已被彻底驱散。身体疲惫不堪,意识却异常清醒,仿佛两个分裂的自我在凌晨的寂静中无声对峙。她闭着眼,任由思绪在昏沉与清明之间漂浮,如同一艘找不到岸的船。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迷离状态中,记忆的闸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悄然推开。一幅幅画面,一句句对话,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清晰得令人心惊。
她想起了高三那年。
那个被无数试卷和参考书填满的春天,文吉在信中提到他正在读《小王子》。他的字迹清瘦,带着少年特有的忧郁笔锋,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消极和悲观。
他在信中说:“小王子离开他的玫瑰是必然的结局。再美的花,盛开之后也逃不过凋零的命运。所谓的‘唯一’,不过是无知时的错觉罢了。”
他在另一封信里谈到狐狸:“狐狸明知最终会被抛弃,却还是要求小王子‘驯服’它,这是一种多么愚蠢的勇敢?建立联系就意味着未来的痛苦,明知会受伤却还要靠近,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文吉信中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十四年的时光,在她耳边轻轻响起:“你看,连圣埃克苏佩里这样浪漫的作家,最终都在告诉我们,所有的亲密关系,本质上都是走向分离的练习。”)
当时,十八岁的李笑然,正沉浸于《红楼梦》那“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悲剧美学中,为宝黛的爱情悲剧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然而,在给文吉的回信中,她却执意要为《小王子》涂上全然明媚的底色。
她记得自己坐在书桌前,台灯洒下温暖的光晕,她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
“小王子离开B612星球,不是为了抛弃他的玫瑰,而是为了真正理解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他的旅程不是逃离,而是成长的必修课,是为了学会如何更好地去爱他留在星球上的那朵独一无二的花。”
“而狐狸,我觉得它才是整个故事里最勇敢的角色。它明知终有一别,却依然选择了被驯服,选择了建立联系。它说的那句‘你要永远为你驯服的东西负责’,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世上最甜蜜、最庄重的约定。眼泪不是关系的失败,而是爱曾经真实存在过的证明。那段共同拥有的时光,那片金色的麦田,会成为彼此生命中永恒的礼物。”
(十八岁的李笑然内心OS:文吉他太悲观了,他只看到了故事里的分离和痛苦,却看不到分离背后的成长,痛苦之中蕴含的希望。小王子最后选择回到他的玫瑰身边,这不正是爱和责任的最终胜利吗?他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想到这里,三十二岁的李笑然在逐渐明亮的晨曦中,嘴角泛起一丝复杂难言的弧度。那笑容里,有对当年天真自己的怜惜,也有对命运弄人的淡淡嘲讽。
(三十二岁的李笑然内心OS:原来,我们从那么早开始,就对同一本书、同一个故事,有着截然不同的解读。他固执地相信所有玫瑰终将凋零,所以从一开始就拒绝浇灌,害怕投入;而我,却天真地以为,只要足够虔诚、足够努力,就能让花朵永远抗拒地心引力,永远绽放。如今站在三十二岁回望,我才真正读懂了《小王子》——它既不是一曲纯粹的成长赞歌,也不是一篇彻底的悲观预言。玫瑰的骄傲里藏着深深的脆弱和不安全感,狐狸的智慧中带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伤痛与勇气,而小王子的离开,既是成长不得已的代价,也是某种必然的命运。我理解了十八岁文吉那带着少年锐气的忧伤从何而来,那或许是对成人世界本能的不信任和恐惧;我也依然珍视十八岁自己那份固执的天真——那种不顾一切相信美好的勇气,何尝不是青春赋予我们最宝贵的礼物?但是……)
她的思绪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一股更沉重、更涩然的情绪漫上心头。
(三十二岁的李李笑然内心OS:但是,我能够理解十八岁文吉的悲观,却无法接受三十三岁文吉的算计。一个中年男人,经历过社会的打磨,拥有了稳定的地位和财富,他像一只急于展示羽毛的孔雀,通过看似慷慨的馈赠(那束廉价的喷漆玫瑰)、精心设计的“叙旧”场合、充满暗示的言语,来试探、来衡量、来评估一段旧情可能带来的“价值”或“风险”。他将人与人之问最珍贵的情感连接,变成了一场精于算计、权衡利弊的生意。我理解这种“孔雀开屏”行为背后的心理——或许是中年危机的不安,或许是对青春不再的恐慌,或许是试图通过征服(或再征服)来确认自身的魅力与价值。是的,从心理学、社会学的角度,我都能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理解”不代表“接受”。我无法接受,那个曾经在信纸上写下忧郁而真诚句子的少年,最终变成了一个将感情放在利益天平上称量的中年人。这比单纯的背叛,更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
窗外的天空已从鱼肚白过渡成淡淡的橘粉色,夏日清晨的天光毫无阻隔地从未做封闭的阳台涌入,将整个客厅照得透亮。李笑然索性不再试图入睡,她轻轻起身,径直走向客厅。
这个家的客厅是长方形的,兼具了书房的功能。只有一面墙立着她精心挑选的白橡木书柜,书柜两侧并无墙壁依靠——一边向着餐厅和玄关延伸,空间开阔;另一侧则直接与开放式阳台相连。而在书柜的正对面,分别是紧闭的卧室门和静默无声的电视机,构成了这个矩形空间的另外两边。
她穿过客厅,走到这面书柜前。充沛的晨光从敞开的阳台方向毫无遮挡地倾泻进来,不仅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更将白橡木书柜的纹理照得清晰而温润。她熟练地蹲下身,打开书柜右下角的柜门——这个位置避开了常翻的书籍区,专门用来收纳那些不愿丢弃却又不再常用的旧物。
柜门开启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纸张与木质的气息淡淡散出。她的目光越过几本厚重的工具书和一摞旧杂志,精准地落在了那个略显陈旧的牛皮纸文件袋上——它被妥善地放置在角落,上面还压着一盒未用完的文具。
她移开文具盒,将文件袋轻轻抽了出来。指尖触碰到牛皮纸表面,立刻传来一种因年岁而产生的干燥质感,微微发涩,却保存得相当完好。
(李笑然内心OS:在这个被晨光浸透、充斥着当下生活气息的空间里,也只有这个角落,还尘封着一段与眼前一切全然无关的过去了。)
她拿着文件袋站起身,敞开的阳台送来清晨微凉的空气,与室内积蓄了一夜的闷热悄然交融。她没有多看一眼书柜对面那些代表着日常生活的电视机和卧室门,径直走向玄关。
那里,她的Goyard的托特包正随意地放在换鞋凳上。经典的Y字形花纹在晨光中泛出低调的光泽,灰绿色的底色与她日常的着装风格相得益彰。这只轻便耐磨的包,是她通勤与日常外出的忠实伙伴,既实用又不失格调,正如她努力维持的生活表象——从容、得体,将所有的狼狈与不堪都妥帖地收纳在内里。
她打开托特包,将牛皮纸文件袋滑入其中,与她的车钥匙和口红并置。文件袋的粗糙质感与包包光滑的内衬形成微妙对比,像一个不属于当下的、略显尖锐的注脚,但很快便被日常的杂物掩盖了形状。
七点刚过,李笑然已经开车驶入尚在沉睡的校园。这是开学前几日,没有了平日的喧嚣,林荫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啁啾。她把车稳稳地停在离办公楼最近的教职工车位——这在开学后绝对是兵家必争之地。
(李笑然内心OS:果然,早起的鸟儿不仅有虫吃,还有好车位。)
她拎着包走向食堂。空旷的校园让她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学校的教职工食堂早餐是固定配给制,费用早已在每月工资中统一扣除,无需现场刷卡。今天的早餐一如既往的简单:一个水煮蛋,一个香菇青菜包,一碗熬得米水几乎分离、清澈见底的白粥。
她走到窗口,里面只有王阿姨在忙碌地做着开餐准备。
“王阿姨,早。”李笑然微笑着打招呼。
王阿姨闻声抬头,脸上露出些许惊讶:“李老师?今天怎么到这么早啊?离开学还有几天呢,不是八点钟到岗就行了吗?”
李笑然笑容不减,语气轻松地开了个玩笑:“可不是嘛,想着趁学生们还没来,先来把好车位给占了!不然等开学了,这车位比什么都紧俏。”
王阿姨被逗乐了,一边麻利地将一套早餐放到她的托盘上,一边笑道:“你们老师也真是不容易,连停个车都得算计着。”
“是啊,”李笑然接过托盘,笑意盈盈,“生活处处是战场嘛,车位是第一道防线。”
她端着托盘,找了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下。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她拿起那个温热的鸡蛋,开始慢慢地剥壳。蛋白煮得有些老,表面带着细微的裂纹,蛋黄注定会有些干噎。她配着一口那稀薄得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粥,勉强将蛋黄咽了下去。包子皮厚馅少,香菇和青菜都显得有些萎靡,但好歹还是温热的。
(李笑然内心OS:用抢车位当借口,完美。谁会怀疑一个老师对停车位的执念呢?这比任何真实的理由都显得更真实、更无懈可击。只是……这粥可真薄啊,薄得像某些人伪装出来的深情。)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目光掠过窗外空无一人的操场。七点半左右,同办公室的张老师也端着早餐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和李笑然刚才如出一辙的惊讶。
“笑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没学生你也来这么早?”
李笑然立刻抬起头,脸上漾开与之前毫无二致的、略带调侃的笑容,仿佛刚才已经排练过一遍:“来抢车位啊!开学前的战略储备,你不懂?”她指了指窗外那个优越的停车位,“兵家必争之地,手慢无。”
张老师恍然大悟,笑着在她对面坐下:“还是你想得周到!明天我也得早点来。”
“必须的,”李笑然笑着附和,语气轻快,“这可是咱们教师的开学第一课——抢占生存资源。”
她与同事自然地寒暄着,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语气轻松幽默,扮演着一个为了停车位而“煞费苦心”的普通教师。谁也看不出,在这张谈笑风生的面具之下,她的内心正被一种淡淡的、如同晨雾般挥之不去的忧伤笼罩着,而那封决定关系终结的信件,正静静躺在她的包里,等待着被送往它的终点。
(李笑然内心OS:看,我可以笑得这么自然,说得这么风趣。成年人的世界,不就是擅长用最无关痛痒的真相,来掩盖最兵荒马乱的内心吗?)
吃完早餐,她将餐具放到回收处,走向办公室。早晨七点四十分的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办公桌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她打开电脑,登录顺丰速运的小程序,动作流畅,没有片刻迟疑。收件人信息早已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文吉的律师事务所地址。她仔细地再次核对,然后勾选了“半日达”服务。支付完成,电子面单生成。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李笑然内心OS:就这样吧。干净利落。)
大约一小时后,穿着工服的顺丰快递员在校门口取件。
“您好,顺丰快递,是您要寄件吗?”
“是的。”李笑然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袋递过去。
快递员接过,熟练地拿出扫码枪,对着手机屏幕上的电子面单进行扫描。李笑然看着他操作,还是开口确认了一句,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师傅,这个半日达,中午之前能送到吗?在浦西那边。”
快递员头也没抬,语速很快地解释着标准流程:“半日达不是真的从早上到上午算半天哈。美女,我们上午主要是在各个点揽件,收一大堆货。真正大批量装车开始运转,有详细的物流跟踪信息,那得到中午了。不过您放心,今天下班前,肯定给您送到对方手上。”
李笑然闻言,微微顿了一下。这个解释与她期待的“半天”有所出入,但她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
“行,”她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平静,“只要能今天送到就行。”
(李笑然内心OS:半天也好,傍晚也罢,时间的早晚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就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前,这一切都将迎来一个彻底的终结。这个句点,必须由我来画上。)
那段与前夫漫长而屈辱的离婚拉锯战,早已用最深刻的方式教会了她一个道理:在任何关系中,守住自我的底线和尊严,远比维系一段看似诱人(或难以割舍)的关系、获取任何短暂的资源或情感慰藉,都来得重要一千倍、一万倍。切割错误、有毒的关系,决定必须是果断的,行动必须是利落的,容不得半分拖泥带水的心软和犹豫。
她没有丝毫的留恋,果断地确认了这份半日达快递,将十四年前他亲笔写下的、承载着那个忧郁少年思绪的四封信,原封不动地、完整地寄回给他。
这不仅是一个简单的归还动作,这是一个清晰、决绝、充满象征意义的仪式:你的过去,完整归赵;附着在其上的我的情感、我的记忆、我的执念,也一并收回。从今往后,我的世界,将彻底清理干净,不留半点尘埃。
快递员拿着包裹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李笑然坐回椅子上,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开始不断跳动出来的工作通知和邮件提醒上。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混合着淡淡忧伤、释然以及崭新决心的复杂情绪全部沉淀下去,然后,她移动鼠标,点开了第一个待处理文档。
手指落在键盘上,传来了清脆的敲击声。新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但此刻,故事还远未结束。她知道,当那个轻薄却又沉重的文件袋跨越黄浦江,抵达文吉手中时,必然会在另一个时空掀起波澜。而她,已经做好了平静面对任何后续的准备。
这一次,关系的开始与结束,进程与节奏,主动权,被她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