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京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放假，都能回家过个好年。


    顾乐瑶和李衡则要收拾东西去宫中，与皇上一家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一同守岁贺新年。


    因着要去皇宫的缘故，顾乐瑶特意换了一身稍显正式的衣服，仙鹤衔瑞草的织金外衫，花鸟纹刺绣的八幅长裙，外面罩上一件白茸茸的兔毛大氅，浑身暖融融。


    定北王府规矩严格，早上刚下的雪即刻就被下人清扫干净。


    顾乐瑶戴着一副羊绒手套推着李衡走在小径上，雪都被清扫干净了，轮椅畅行无阻，“咱们进宫吃年夜饭也不能空手进，皇嫂有孕了，咱们王府上安胎宁神的药材，我都给带上了，还做了一点孕妇喜欢吃的酸枣山药糕，酸中带甜可开胃了，也不知道皇嫂会不会喜欢……”


    李衡听着顾乐瑶念念叨叨，觉得这一年心中平静得很，日后，若是年年都能如今年这版，平平安安，身边人与他同行，那真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顾乐瑶和李衡带着过年的礼物进了皇城，顾乐瑶上次进皇城还是婚后敬茶的时候，那时候是春夏之交，皇城中的草木葳蕤，枝叶还是郁郁青青的，这一回进宫，她发现到处都被积雪覆盖，花园中银装素裹，是别样的雪景。


    顾乐瑶带着李衡从马车上下来，隔着老远就看见一个金黄色的团子朝自己奔来。


    她刚才从车窗往外看雪景，看得眼晕，直到被金黄色的团子撞了一下，身子踉跄了一下，顾乐瑶才恍然回过神来，“崇儿！”


    小太子激动又愉悦的声音传来，“皇婶，皇婶，我可想你了，想你想得不得了了！”


    顾乐瑶一把把小太子抱起来，抱着他原地转了个圈，“皇婶也想你啊！”说着在小太子脸上连亲了数下。


    看着顾乐瑶和小太子两个人的亲密互动，李衡不由地在旁边咳了一声，“时候不早了，还是快些去内殿吧，皇兄和皇嫂一直在等咱们，别让她们等急了。”


    顾乐瑶哦哦了两声，把小太子放下来，又推着李衡走，小太子紧紧粘在顾乐瑶身边，说起来最近发生的事儿，“皇婶，阿娘最近肚子变得特别大，老是说自己腰疼，我可乖了，好好吃饭，好好听课，一点儿也不惹阿娘生气。”


    顾乐瑶腾出一只手拍拍小太子的小肩膀，夸赞道，“崇儿真是长大了，是个大孩子了，真是太孝顺了！”


    太子顶着个兔毛帽子，胖嘟嘟的脸颊红扑扑的，“那是当然啦，我毕竟是太子嘛！”


    两个人就这么说着笑着到了内殿，皇后果然如小太子所说肚大如罗，榻上坐着不敢起身，皇上担心皇后，于是只派了小太子去接李衡夫妇。


    顾乐瑶看见皇后肚子那么大，心中微微讶异了一瞬，她早觉得皇后这胎是双生，但这肚子怎么这么大？


    皇后的脸色也很苍白，看得出是上过妆的，为了过年特意在脸上涂了一层较为厚重的脂粉，可胭脂色也挡不住一脸憔悴。


    大过年的好日子，顾乐瑶也不可能说些什么扫兴的话，她准备今天晚上回家，悄悄再跟李衡说。


    小太子和顾乐瑶亲亲密密地说着话，李衡则和皇上皇后续家常。


    “乐瑶一大早准备了许多礼物，说要送给你们，听说皇嫂怀孕后食欲一直不好，她特意做了健脾的酸枣山药糕点送来，皇嫂若是有兴趣可以尝尝。”


    皇后撑着肚子，微微一笑，“乐瑶是个好姑娘，难为她一直想着我，崇儿也很喜欢她，回来的时候一直跟我念叨，说皇婶多么多么好气的，把我羡慕坏了，直拧他耳朵。”


    李衡也笑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崇儿从乐瑶身边赶走，可不让他回来了，两个人凑在一起了，黏黏糊糊的，分都分不开。”


    李衡这话一出，皇上皇后都笑了。


    她们听出来了，李衡这也是在吃味呢。


    皇上道，“崇儿精着呢，他知道谁对他好，弟妹也是心地纯善之人，才能和小孩子玩到一起，有她陪着你，我这个做兄长的也放心不少。”


    晚饭的时候到了，御膳房摆了几十道精美的菜式，三鲜笋炒鹌鹑、淮白糟鱼、酱鹿肉、蟹酿橙、莲房鱼包、三色水晶丝，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水陆毕陈，无所不有。


    皇上亲自扶着皇后到了饭桌上，小太子也在一边点着小碎步，小心地陪在阿娘身边，像一个乖宝宝一样。


    顾乐瑶推着李衡，也到了饭桌旁落座。


    几个人简单地吃了顿便饭，皇后只吃了几筷子，就觉得累了，皇上陪着皇后回了房间，小太子则和李衡、顾乐瑶一同守岁。


    午夜时分，外面响起了放烟花的‘咻咻咻’声，小太子和顾乐瑶跑到窗边，敞开窗户往外看。


    外面繁星满天，五色烟花齐鸣，将整片天空都照亮了。


    烟花持续了半刻钟，小太子就在窗边蹲守了半个钟，直到烟花散尽了，这才和顾乐瑶意犹未尽地回到李衡身边。


    李衡给她们两个人一人递了一个红包，小太子拿到红包就拆开了，发现里面包着几张大额银票，当下脸上就带了笑，拱着手对李衡道出了一长句吉祥话，“皇叔万福金安，祝皇叔和皇婶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福寿绵延，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1】


    李衡点了点他的脑袋，“夜里了，去睡觉吧。”


    小太子拿着大额银票，悄悄摆了摆手算作和顾乐瑶告别，带着庆喜，兴冲冲地走了。


    皇上皇后吃穿用度上倒是不会克扣他，但平时不会给他太多零用钱。


    顾乐瑶把大红包揣到了怀里，推着李衡出宫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啊！”


    李衡笑了笑，“你不就是小孩吗？”


    顾乐瑶也很高兴，她喜欢被人当小孩，前世今生她当了许多年的大人，现在被人当小孩，感觉真不错。


    “对啊，我过了年才十七岁，你都二十六了，我是小孩儿，你太老了！”


    一句话把李衡的嘴给堵住了，十分后悔自己发了守岁红包。


    顾乐瑶和李衡连夜回了王府，明日李衡还要穿朝服，跟百官一起向皇帝庆贺新年，今夜还是早点回去睡觉才好。


    顾乐瑶本来打算和李衡说一说皇后娘娘的肚子大的不正常，可她一晚上守岁守得头晕眼花，直打瞌睡，最后就把这件事忘了。


    反正皇后娘娘的预产期大概还有一个月，她最近在京城里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稳婆。


    专业的事还是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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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业的人来，京中还是有一些厉害的稳婆，技艺十分高超，只是名声没打出去罢了。


    正月初六，皇后肚子越发大了，像一个鼓涨的西瓜一般，随时都要爆裂开来。


    皇上不敢让皇后继续走路了，宫务都交给了其他女官。


    皇后的精神越发不济了，每日十二个时辰，她能昏睡五六个时辰，几乎一半的时间都在卧床休息。


    小太子每日上完课，就带着课本到皇后的凤仪宫。


    没办法，皇帝日理万机，总是要和朝堂上的大臣商量国家大事，只能在晚上的时候才有抽出时间陪皇后。


    小太子的时间则相对来说有很多空余，只能由他多陪伴皇后了。


    这一日，小太子正坐在书案前，背诵夫子留给他的课业。


    他忽然听到皇后娘娘‘啊呀’了一声，他赶忙带着庆喜去看，结果发现皇后娘娘捂着肚子，黄色的凤袍上有殷红的血迹弥漫开来。


    女官也听见声音进来，看到这副情景，立马去找太医。


    太医和稳婆早就预备好了，也急忙赶过来了。


    又有人去通知了皇上，皇上听说皇后生产，也打发走了大臣。


    皇上和小太子守在凤仪宫外间，急得团团转。


    按照宫中规矩，妇人生产，男子不能与妇人同处一室，否则是不吉祥的预兆。


    皇后娘娘压抑着痛苦，低低地呼喊着，仿佛痛极了一般。


    小太子去抓皇上的裤脚，“阿爹怎么办呢，阿娘好痛啊。”


    皇上也急得满头大汗，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皇后的哀叫持续了一个时辰，稳婆和医女头上俱是冷汗，身上的冬衣也被汗水浸透了，可孩子偏偏出不来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出了内殿，齐齐跪在皇帝脚边，“皇后娘娘这一胎怀的不容易，腹中有两个胎儿，迟迟不能生出来。臣等实在没有把握，同时保住大人和小孩儿，请陛下决断断。”


    皇上立即说，“保大人，保住大人！”


    小太子也说，“保护阿娘，保护阿娘要紧。”


    皇后的叫声越来越微弱，里面的稳婆大声叫着，“孩子再生不出来，大人也恐怕要被憋死了，这可怎么办？”


    皇上踉跄了两步，几乎要跌倒地上，还是身边的宦官接住了他，说，“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皇上您一定要保重龙体！”


    小太子脑袋嗡嗡作响，他听明白了，这些人是在说阿娘的命，恐怕保不住了。


    怎么能这样呢？阿娘之前明明是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到了性命垂危的地步了了？


    有没有办法？还有没有办法？只要能救阿娘，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


    小太子忽然想到了皇婶，上次路边遇到的那个难产的夫人，大夫也说救不了。


    可皇婶去把那个人救回来了，他可以去找皇婶，只要找到皇婶，阿娘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他要去找皇婶。


    小太子拽住了皇上的衣袖，“阿爹，还有救阿娘的机会，我要去找皇婶救阿娘，对对对，我去找皇婶！”


    只要皇婶在，阿娘就能活！


    小太子像一阵风一样跑在前面，庆喜赶紧叫人备马车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