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作品:《正攻他当场改嫁了

    初冬的寒意已悄然笼罩京城,檐角挂着细碎的冰凌。


    铁勒部大部队的车马在耽搁近一月后,终于抵达了驿馆。消息传来,宫中旋即传出旨意:为彰两国之谊,圣上将于三日后在麟德殿再设大宴款待铁勒使团,并特设女席,邀宗室女眷及适龄公主出席。


    消息传到李重霄耳中时,他正倚在暖阁窗边,指尖捻着一片枯黄的竹叶。


    听完陈大的禀报,他手指碾了碾,将那枯叶的零碎撒到窗外。


    麟德殿设宴?女席?大公主三公主作陪?


    李琰这老狐狸,兜兜转转,终究还是绕不开这和亲的老路。只是不知这次,那位铁勒王子会不会再拉柳瑜出来挡箭?


    同一时刻,京中最负盛名的“松鹤楼”雅间内,暖意融融。


    柳瑜与合赤温对坐小酌。案几上精致的靖朝菜肴已动了大半,两人之间的气氛,经过大半个月的频繁接触,已颇为熟稔融洽。


    合赤温谈笑风生,言语间带着草原男儿的豪爽与恰到好处的恭维。柳瑜面上带着惯常的温雅笑意,偶尔说起些旧事。


    “说起来,当年在弘文馆为四皇子伴读时,”柳瑜抿了口酒,眼神似有些追忆,“重霄……那时便已显出不凡。功课骑射,样样拔尖,教他的武师傅没多久,就打不过他了。”


    合赤温朗声一笑,琥珀色的眼眸闪着光:“能想象!那日在鸿运楼匆匆一晤,贵表兄柳栖梧大人的身手,可是叫小王开了眼界!快如鬼魅,力若千钧。听闻他从前体弱?能在如此短时日内脱胎换骨,四殿下这指点之功,真可谓点石成金,高山仰止!只可惜……”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惋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如今却囿于后宅方寸之地,明珠蒙尘。若换作是我,这般日子,倒不如……”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狠劲,“自戕来得痛快!”


    柳瑜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杯沿停在唇边。他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声音却透着警告:“大王子慎言。殿下身份贵重,自有其福泽。此等言语,于公于私,皆非大王子所宜置喙。”


    合赤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随即化为更深的歉意,他连忙举起酒杯:“哎呀,是小王失言!自罚一杯!定是这靖朝的美酒太过醇厚,竟让我口不择言了!柳大人莫怪,莫怪!”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柳瑜脸上重新挂上浅淡的笑意,也举杯示意,算是揭过了这一茬。


    然而,合赤温那句“倒不如自戕”却如同淬毒的针,深深扎进了他的心底。


    是啊,他何尝愿意看到如今这个面目全非,陌生得让他心痛的李重霄?曾经那个渊渟岳峙,让他看一眼就止不住心悸的男人,仿佛真的随着那场荒唐的婚事一同死去了。


    如果注定要失去,如果注定要变得如此陌生……


    柳瑜心头猛地一悸,一个冰冷而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那真不如让他永远定格在记忆中最美好的模样。


    这念头甫一出现,连他自己都悚然一惊,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他掩饰性地端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也试图烧掉那不该有的妄念。


    “柳大人慢些,”合赤温适时出声,语气温柔得近乎暧昧,“靖朝的酒绵软,后劲却足,初尝不觉,饮急了,明日怕是要头痛欲裂的。”他目光落在柳瑜被酒意熏得微红的脸上,意有所指地轻叹,“就像你们靖朝的……许多东西一样呢。”


    柳瑜只当未闻那弦外之音,放下酒杯,神色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饮酒过急所致。


    “说起美酒,”他自然地转移话题,“铁勒大部队跋涉辛苦,过两日便能抵京了。陛下为表郑重,已定下麟德殿大宴,此次还特设女席,大公主、三公主殿下亦会出席,以示我靖朝待客之诚。”他语速平缓,目光却若有深意地看着合赤温。


    合赤温何等精明,立刻听懂了柳瑜话中的提点与试探。


    他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飞快闪过一丝算计,随即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与向往:“哦?早就听闻贵国三公主殿下英姿飒爽,骑射功夫不让须眉,颇有当年定襄公主李红玉之风!小王仰慕已久,若能在宴席之上一睹风采,实乃三生有幸!”


    这便是委婉地表明了意向:若有联姻之选,他更属意那位像李红玉的三公主李清宁。


    柳瑜心中一定,任务完成大半。


    他举起酒杯,脸上笑意真诚了几分:“王子有此心意,实乃两国之福。愿我靖国与铁勒,永结同好,共享太平。”


    “那是自然!”合赤温也笑着举杯,杯盏相碰,发出清脆一响。


    就在他仰头饮酒的瞬间,眼底深处,那丝被完美笑容掩盖的阴鸷终于不加掩饰地浮现出来。


    靖朝武将实力未损,李重霄那怪物还活着,又冒出个深不可测的柳栖梧……


    局势比他预想的棘手太多。


    娶个靖朝公主回去,本非他愿,如今却是不得不行的棋子。


    罢了,等那李清宁到了草原,便是他的掌中之物。


    定襄公主李红玉?呵,他最厌恶的,就是那个曾让草原各部闻风丧胆的名字!


    然而,就在铁勒大部队浩浩荡荡进入京城驿馆,各方紧锣密鼓筹备麟德殿大宴之际,一道来自西北边陲,八百里加急的奏报,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李琰的案头!


    去岁初冬,西北重镇朔方城及其周边数郡遭了百年不遇的雪灾与冻害。


    灾情如火,流民遍野。当时便有官员泣血上奏,恳请暂缓京郊华清苑行宫的修建,拨出钱粮赈灾。奏章却被李琰朱笔一挥,批了“危言耸听,勿扰圣听”八字驳回。


    灾情愈演愈烈,流民如潮,屋舍倾颓。


    雪上加霜的是,与朔方城接壤的游牧小部黑山部趁火打劫,悍然南下,将朔方城洗劫一空,更掳走了城中半数灾民充作奴隶!


    消息传回京城,朝堂哗然。


    有武将力主命临近的镇北军一部火速驰援,剿灭黑山部,救回百姓。却立刻遭到文臣反对:镇北军乃防御西戎之屏障,轻动不得!若其西戎骑兵趁机叩关,后果不堪设想!


    从京畿调兵?彼时李重霄尚在天牢,军中人心浮动,派谁去?谁能担此重任?朝堂上吵成一锅粥,各执一词,互相攻讦。


    最终,龙椅上的李琰被吵得烦不胜烦,竟拍案定论:“朔方灾情既已糜烂至此,黑山部肯将灾民收容回去安置,免其冻饿而死,岂非善举?何来劫掠一说?远亲不如近邻,此乃佳话!着令朔方残存官员重整防务,只要黑山部不再来犯,此事就此揭过!”


    此等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语,堪称旷古奇闻!朝中正直之士无不心寒齿冷。


    朔方城及周边郡县,经此一劫,彻底十室九空,沦为鬼蜮,被朝廷默认放弃。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朔方已成历史尘埃之时,一道石破天惊的消息,裹挟着凛冽的朔风,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靖朝!


    原来,早在数月前,一支身份不明,却军容整肃战力强悍的军队,如同神兵天降,突袭了黑山部!不仅将被掳的数千灾民悉数救出,更以雷霆之势击溃了黑山部主力,将其逐回漠北!


    随后,这支军队并未离开,反而进驻已成废墟的朔方城,开仓放粮,发放寒衣药材,收拢四方流民,招募工匠民夫,以惊人的速度重建城防,开垦荒地,恢复秩序!


    周边那些同样遭了灾,又被苛捐杂税逼得走投无路的百姓闻讯,纷纷拖家带口,如百川归海般涌向朔方。


    临近州府的官员们见此情形,竟不约而同地效仿了李琰的鸵鸟做派:好啊,这些流民和不安分的刺头都去了朔方,省得在自己地盘上闹事!反正那主事之人也没竖旗造反,朝廷都没管,我等何必多事?


    于是纷纷隐瞒不报,甚至暗中庆幸甩掉了包袱。


    如此放任自流大半年,朔方城在废墟之上竟奇迹般地焕发了生机。


    人口激增,城防坚固,田亩渐复,俨然成了西北边陲一颗迅速崛起的新星。直到近日,官员们发现治下良民竟也大批量地举家迁往朔方,这才慌了神,意识到事态失控,忙不迭地准备奏章,将责任一股脑推给流寇裹挟、刁民作乱。


    然而,他们的奏章还未送出,朔方城那位一直低调神秘的主事者,却抢先一步,以震动天下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一面绣着赤色龙纹,边缘却缀有独特玄色狼头徽记的大旗,在朔方城头猎猎升起!同时,一封言辞犀利,直指当朝,署名“李昭”的《告天下万民书》,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把,瞬间点燃了整个靖朝的舆论!


    书中自称李昭,其曾祖父,竟是开国以来功绩最为煊赫,被尊为明昌圣武皇帝的直系血脉!


    书中详述了一段尘封秘辛。


    明昌圣武皇帝早年曾于一次酒醉后,无意间宠幸了一位卑微宫女。宫女意外有孕,却深知圣武皇帝对元配周君后情深似海,更畏惧后宫倾轧,遂不敢声张,偷偷诞下麟儿。


    不久后,周君后病逝,圣武皇帝悲痛过度,亦一病不起。眼见皇帝病危,而召宗室旁支子弟入京承嗣的诏书已发,宫女自知出身微贱,襁褓中的皇子极易沦为权臣争抢的傀儡,于万般无奈之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抱着婴儿跪在了圣武皇帝的病榻前。


    弥留之际的圣武皇帝见到自己的骨血,悲喜交加。他深知此时公开此子,非但保不住他性命,更会引发朝野震荡,祸及无辜。


    他强撑着一口气,召来了自己最为信任,世代效忠皇室的一支隐秘力量——“潜蛟卫”,将母子二人及证明皇子身份的贴身蟠螭玉佩,一封亲笔手书密诏交予卫首。


    圣旨令潜蛟卫世代守护皇子血脉,隐姓埋名,远离朝堂。若后世继位者能励精图治,善待黎民,则此脉永世不出,只作暗卫护佑江山。


    但若后世君王昏聩无道,倒行逆施,致使民不聊生,江山危殆,则其直系子孙可持玉佩与手书诏告天下,拨乱反正,重整山河,解万民于倒悬!


    “今有伪帝李琰!”书中笔锋如刀,直指当朝,“骄奢淫逸,宠信奸佞;苛捐杂税,盘剥万民;外辱频仍,丧权辱国;视苍生如草芥,置江山于水火!其罪罄竹难书!


    李昭不才,蒙先祖庇佑,得潜蛟卫世代守护,持先祖信物诏书于此!岂能坐视太祖基业毁于奸佞之手?岂忍看天下百姓再受涂炭之苦?


    今昭告天下,承明昌圣武皇帝遗志,于朔方起兵!诛无道,清君侧!凡我靖朝子民,凡念明昌圣武皇帝之德,痛伪帝李琰之暴者,无论士农工商,皆可来投!共襄义举,再造乾坤!”


    书中更详列了李琰登基以来种种劣政,尤其以朔方惨案为证,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这封檄文借助潜蛟卫的隐秘渠道和无数被点燃了怒火的流民口口相传,如同燎原的烈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西北边城扩散至各大城镇,最终,化作一柄无形的利剑,狠狠刺在了李琰的御案之上!


    “砰——哗啦——!”


    御书房内,李琰暴怒如狂兽,将龙案上所有的奏章、砚台、笔洗、珍玩摆件统统扫落在地!碎片四溅,墨汁横流。


    “荒谬!荒谬绝伦!!”他双目赤红,面容扭曲,指着地上那份传抄的檄文嘶吼,“哪来的乡野狂徒,山野村夫!竟敢如此污蔑朕!什么宫女!什么私生子!什么潜蛟卫!全是无稽之谈!构陷!这是构陷!!”


    他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查!给朕彻查!将这妖言惑众、大逆不道的反贼李昭,给朕碎尸万段!诛其九族!!”


    然而,无论他如何咆哮,如何否认,一个冰冷的事实已摆在眼前。


    这封檄文在民间激起的巨大反响,远超任何一次天灾**的奏报。街头巷尾,茶馆酒肆,无数人都在低声议论着“朔方李昭”,追忆着“明昌盛世”的传说。


    对比着当下的苛政与屈辱,真相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李昭”的出现,如同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他李琰是如何的不得民心!


    那潜藏在帝王威严之下的恐惧与虚弱,被这封来自边陲的檄文彻底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什么铁勒王子,什么麟德大宴,什么和亲公主!在这动摇国本的朔方惊雷面前,全都变得无足轻重!


    李琰的愤怒与恐惧,彻底压倒了一切。


    “传旨!”李琰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带着狠厉,“召在京所有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宗室亲王,即刻入宫议事!商讨讨逆大计!还有……”他阴鸷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内侍,“去!把李重霄也给朕叫来!让他立刻滚进宫来!朕倒要看看,他这个曾经的靖国第一高手,如今还能不能替朕分忧!”


    传旨太监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赶到李重霄府邸时,他正坐在暖炕上,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一卷前朝兵书。


    听完那带着惶急与命令口吻的宣召,他放下书卷,从容起身,“有劳公公。”


    然后对侍立一旁的陈大吩咐道,“去,替本王多收拾两身换洗的衣裳带上。”


    陈大一愣,有些不解:“殿下,只是入宫议事……”


    “怕是一日两日的,回不来喽。”他的声音很轻,目光越过窗棂,投向皇城的方向,那里正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阴霾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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