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淫祀
作品:《烈池焚粼》 “夏池,有人找你。”
德礼中学,教学楼四层。
站在教室门口说话的学习委员见名叫“夏池”的男生趴在课桌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上前轻轻推了推他:“哎,醒醒,国际部的人让你放学去金鱼潭。”
宫粼迟缓地睁开眼帘,略略环视了一下四周,听见自己像是被皮影师的细线牵引着发出了声音:……好,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学习委员看见他的脸色,仔细端详后吓了一跳。
“嗯?”宫粼复述着脑海中似乎发生过的对话,淡笑了下,“啊,我昨晚没睡好,没什么。”
对方虽然心有疑虑,却也没再追问,只是奇怪地腹诽,夏池以前只是看着困恹恹的不太健康,今天怎么……阴郁得鬼气森森。
放学铃声响起后,宫粼踏出吵吵嚷嚷的教室,透过透明玻璃窗的反光看见倒映着一张清雅干净的面孔,只是格外憔悴得没精神。
暮色四合,操场跟教学楼走廊人来人往的学生全都洋溢着青春的朝气,似乎只有宫粼所处的这具身体是暗淡的黑白。
看来这就是那个在金鱼潭祈求的少年夏池。
神龛没有特定的制式,有的端放在庙宇宝殿,有的潜藏在乡野深穴。德礼中学附近人烟稀少的老旧公园有一片深潭,因为豢养了成百上千色泽艳丽的金鱼而得名金鱼潭。
金鱼潭底就坐落着一尊神龛,只不过原本的主人是堕佛,如今却被某种力量悄然无声地侵占。
宫粼一早察觉到这股猫腻,青莲安然入睡后,他从深渊桃源重返人间正想循着这股气息追查下去,谁知刚一踏入德礼高中附近的街道,视野一晃,便被卷入了眼前的幻境。
抬手瞥了眼腕间佩戴的电子手表,日期显示是两周前。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正在重演夏池的回忆?
稍作思忖,宫粼心思敏锐地撩开了校服袖口。
宽松外套遮盖着的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斑驳伤口。
“救救我,也救救他……”
耳畔浮现起少年流露出绝望的喃喃自语。
这句话指的是什么意思?
那个“他”又是谁?
就在这时,脑海中蓦地涌现出纷杂闪烁的缭乱画面,不消片刻,宫粼便理清了来龙去脉。
一切的起因都始于几个月前一场将晴空撕裂的梅子雨。
那天雨来得毫无征兆,先是似有若无的细末,接着忽地起势,兜头一浇将操场稀稀落落的学生淋了个透,所幸夏池每天都以备不时之需带把厚实雨伞。
路过操场时,他看见洗手池边站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走近后才发现对方在水龙头下冲洗的手臂赫然横亘一道血流汨汨的伤口,神态平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被人欺负了?
脚边映出一片阴影,雨并没停,噼里啪啦打在杂草纵生的花坛,夏池走过去将雨伞朝他倾斜,从校服口袋里拿出纸巾一递,囿于身形差距微微抬起脸问:“同学,你要去医务室吗?”
有一瞬间,夏池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声音太轻,还是雨声骚动杂音黏连,所以对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但很快,男生接过了他手中的纸巾,夏池也认出对方是德礼中学颇有名气的太子爷陈书觉,家世深厚,当时夏池并没有明白陈书觉风平浪静的淡淡一笑,并非领情,并非教养良好,而是盯上新猎物的愉悦。
夏池的万劫不复开始了。
他不是第一个被陈书觉霸凌的对象,却显然是时间最长的。
陈书觉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就有人排着队替他代劳教训夏池,高高在上地欣赏他挨打后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
夏池家境贫寒,自幼跟双腿残疾的哥哥相依为命,能在德礼高中上学全靠勤能补拙得来的奖学金,躲无可躲。他人缘不错,平常班里的同学都喜欢跟他来往,可面对出身权贵阶层的陈书觉,出手相救又是另一码事了。
陈书觉不是有耐心的人,通常新鲜感一过就会寻找下一个玩弄目标,但不知为何,他对玩弄夏池格外得长情。
每天来到学校对夏池来说变成了度日如年的折磨。
唯一的慰藉就是认识了娄桢。
娄桢也是年纪里的风云人物,同样出身清贫,但成绩名列前茅,声清颜正,标准的优等生。
不久前的晚自习时间,夏池被陈书觉的一帮狗腿子锁在了旧教学楼的杂物间,恰好被路过的娄桢发现,对方先是眉心紧皱地搀扶着他去了医务室,温柔地替他消毒擦药,又郑重其事道:“他们欺负你很久了吗?我去跟教导主任说。”
夏池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说过了。”
听罢娄桢缄默未语,并没有逼迫他,只是动作愈加轻缓道:“我帮你想想办法。”
夏池虽然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办法,但自此娄桢便时常借故来找夏池不让他落单,一来二去,两人很快关系熟络起来,娄桢不仅在学校时经常给夏池讲题复习,周末也会约在快餐店点一份最便宜的小食给他单独辅导。
就像漆黑潭水中的一点光芒。
落日宛如金箔暴烈地散落,不知不觉夏池已经来到了人迹稀少的金鱼潭。
拥挤逼仄的街道,远远的,夏池看见那群熟悉的身影里似乎并没有陈书觉,只有平时看他最不顺眼的富二代跟班韩崇,这似乎是一件两害相较取其轻的好事。
刚一走近,夏池就被韩崇身边的一个体育特长生踹得摔到在地,剧烈的耳鸣骤然放大,钝痛在小腹散开。对于真正的夏池来说这必定是疼得浑身冒冷汗,但对宫粼而言,难得的肉*体疼痛反倒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新奇感。
夏池惨白着脸从地上艰难地站起身,这才看清另一个浑身湿透半跪在地上喘息的男生竟然是娄桢。
他嘴角的血迹顺着下颌滑落,呼吸凌乱而急促,丝毫没吭声,只有睫毛因疼痛微微颤动,鼻梁架着的银框眼镜也被踩得稀巴烂。
“……娄桢,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夏池连忙过去扶住他,“你伤到哪里了?”
足足停顿了四、五秒,娄桢才缓过神来扯了下嘴角,反过来安慰他,“……别担心,我没事。”他脸上带着某种浓重的克制,就像在强忍压抑着什么对夏池道,“你快走,不用管我。”
“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夏池语气焦急,看见脚边一路延伸到金鱼潭的水迹,猜到先前娄桢肯定是被他们按在了水里。
一不小心就可能窒息而亡。
夏池倒吸了一口冷气,更不明白这群人怎么会盯上娄桢?
“啧,真够友爱的。”听见他们的对话,韩崇吊儿郎当地双手插兜,一抬下巴示意身边人,“都傻愣着等什么?”
几个男生一哄而上地将夏池死死按在湿冷的金鱼潭边,清瘦的肩胛骨撞在石沿,挣扎间,从四面八方伸过来的粗糙手掌扯开他的校服领口,露出凹陷晃白的锁骨。
还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韩崇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夏池,又转向娄桢,意味深长地揶揄道:“怎么样?我都帮你到这一步了,是不是该现在就谢谢我?”
这话乍一听完全是在颠倒黑白令人摸不着头脑。
“韩崇,你有病吧。”夏池剧烈地反抗,但到底寡不敌众,挣扎间,他被迫仰起头,“你们欺负我一个还不够吗?能不能放过别人!”
“不是都说了,我在帮他。”韩崇却冷笑一声,语出惊人,“这家伙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夏池瞳孔一振。
还没反应过来,不知是谁扣住他苍白的下颌,指尖摩擦着颧骨迫使他抬起头。双手被反绞在身后的娄桢猝然压下来,灼热的气息粗暴地撞开唇齿,腥甜的血腥气味与唾液交融,笼罩在急促的喘息与交叠的滋滋水声。
起初这场众目睽睽之下的接吻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羞辱,人群轰然爆发恶意的哄笑,手机拍照录像的闪光仿佛映在幽湿水野中两只撕咬啃噬的发情动物。
“我操,亲得太恶心了,这画面我得一辈子有阴影!”
另一个跟着起哄:“哈哈哈,再来一个,不然都浪费我手机电量录视频了。”
“呕——”还有人配合着身体前倾的动作,喉咙故意挤出作呕的声音。
始作俑者韩崇站在最前方欣赏自己的杰作,嘴角扬起得逞的弧度,将视频炫耀似的发送给了好友陈书觉,毕竟对方之前可没想出过这么有意思的点子。
直到某个瞬间,周围纷杂兴奋的嘲弄跟嬉笑逐渐陷入缄默。
娄桢不太对劲。
原本的被迫贴合骤然转为掠食般的攫取,娄桢肌理分明的手臂覆上夏池窄瘦的腰窝,炙烈的舌尖强硬侵入口腔,翻搅挑弄。夏池被亲得几乎要不能呼吸,指尖用力抵在地面,只能发出连不成字句的低哼。
韩崇嘴角得逞的笑意也渐渐凝固。
不知为何,他视线目不转睛地黏在夏池眼睑的泪痕跟濡湿脸颊,胸口猛地冒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躁意。
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下,夏池倏忽间看见娄桢的眼睛像是一滩幽深的黑水,连眼白都被吞没,对视的一刹那,仿佛幽暗的水底生物贴近玻璃的凝视。
“啊!啊!”其中一个离得比较近的男生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毛骨悚然退开几步,惊恐地喊道,“鬼、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