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隐喻

作品:《偏要

    考虑到大家旅途劳顿,加上山间飘起细雨,道路湿滑难行,带队老师决定等次日放晴再出发。


    晚餐是简单的清粥小菜,文念安饿得厉害,一口气吃了两个窝窝头。饭后,她和汪露沿着客栈对面的小路散步消食。


    “快看那边!”汪露突然激动地拽住她的胳膊。


    文念安抬头望去,只见残阳熔金,将对面山巅染成绚烂的金红色,流光溢彩的云海缓缓沉入谷底,晕开漫天橘粉的霞光。


    汪露在一旁惊喜:“拍下来,拍下来。”


    她静静凝望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举起手机定格下这难得一见的瞬间。


    暮色渐浓,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随手将这份山间的浪漫分享给了裴叙。


    没有配文,只是最寻常的分享,就像随手拍下窗外的一朵云。


    裴叙几乎像是守着手机一般,秒回:“好看。”


    随后裴叙发来一张图片。


    文念安点开小图放大,居然是学校的夕阳,她能一眼认出是因为拍摄角度分明就在她宿舍对面那栋实验楼。


    她太熟悉那个视角了,多少个傍晚,她就是在阳台看着同样的风景发呆,然后撸起袖子回去啃文献。


    文念安:没回家?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几秒后,新消息跳出来:


    裴叙:等你回来。


    四个字,像颗石子投入心湖。


    周遭同学的说笑声、山间的风声忽然都听不见了。文念安握着手机,清晰地感受到心跳在加速,一种混合着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悸动在胸口炸开,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她站在原地,看着对话框里那行字,反复确认。


    山巅最后一线金光沉入云海,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


    不过半分钟,手机震动,文念安看着来电人写着“裴叙”两个字,她点了接听,深吸一口气,不敢说话,她这会儿还没摸清裴叙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电话接通后的那几秒寂静,仿佛被无限拉长。听筒里只有彼此微弱的呼吸声,交织着一百多公里距离与一千七百多米海拔落差间的电流杂音。


    “在干嘛?”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更低几分。文念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记得某本杂志上说,当有人开口问“在干嘛”,潜台词往往是“我想你了”。


    但她不打算戳破。


    “在和夕阳玩捉迷藏。”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外套抽绳。


    对面传来一声极轻的笑。文念安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微微低头,眉眼舒展,冷峻的轮廓在夜色里变得温柔。


    “是吗?”他顺着她的话问,“那它现在躲到哪儿了?”


    山风骤起,带着沁人的凉意钻进衣袖。文念安轻轻呵出一团白雾:“它躲到山后面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了。


    她屏住呼吸,在渐浓的暮色里等待。远山最后一道轮廓即将被夜色吞没,听筒里传来他清晰低沉的声音:


    “那帮我转告它,”


    “有人在这里等它回来。”


    晚饭过后,大家都很兴奋。这算是军训之后,班级第一次真正的集体出行,所有人都带着久违的兴奋。


    或许是平常寝室玩手机习惯了,班级小群里突然弹出一条消息:“第一栋楼大厅,三缺一,速来!”


    麻将对于文念安来说,是刻在老家骨子里的习俗。从小她就看着街坊四邻围坐一桌,在桌上不仅能看到八十岁老人,也能看到还认不全字的小学生。牌桌就是最热闹的社交场。


    一看到消息,她眼睛瞬间亮了,拉起汪露就往楼下冲:“快快快!!!”


    两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穿过院子,但当推开大厅内测的侧门时,牌局已经开始了。


    圆桌旁围坐的都是平时相熟的班委,正在摸牌的学委抬头看见来人,惊讶得连牌都忘了摸——


    谁能想到向来以“优等生”形象示人的文念安,居然会为了一场麻将跑得这么急?


    整个牌桌诡异地安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文念安站在门口,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奔跑泛着红晕。她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同学们,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笑什么?我们那边的小孩,可是听着麻将声长大的。”


    班长龚月一见来人,如见救星般慌忙起身。文念安快步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别急,我来教你。”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龚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重新落座。跟来的汪露对麻将没什么兴趣,两人打了个眼神,转头就和另外几个同学组队打起游戏。


    骰子落定,文念安眼神瞬间专注起来。她利落地取牌码牌,动作行云流水,一看便是经验老道。龚月手忙脚乱地跟着,连连喊道:“慢点慢点,我跟不上了!”


    “发财。”


    “北风。”


    对面纪委和学委接连出牌。


    文念安目光敏锐,立即出声:“杠。”她朝龚月点头示意,让她从牌尾摸一张。


    龚月抽到牌后,先小心翼翼地递给文念安过目,这才轻轻放回牌列中。


    文念安扫了眼场上已出的牌,指尖轻推出一张:“三条。”


    牌桌对面三人显然也都是老手,从出牌路数就能看出至少都有几年的牌龄。一时间,清脆的洗牌声与山间的虫鸣交织,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生动。


    牌桌上战况正酣,清脆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在文念安的指导下,龚月很快率先听牌。见她已然上手,文念安这才拿起手机,发现裴叙竟发来了两条新消息。


    看时间,正是她刚才匆匆进门的时候。


    下午那通让她心跳失序的电话,最后因老师临时找她而仓促挂断。


    张磊特意叮嘱,希望她这个优等生能在野外实习中好好表现,不要让她这一学期拿的各种奖项全部打水漂,她当时连忙道谢,后面一忙也忘了裴叙这回事。


    此刻,她轻触屏幕,对话框缓缓展开。


    麻将的喧闹声仿佛突然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那几句简短的对话。


    【裴叙】:你爱吃的花甲粉关门了。


    【裴叙】:更坏的消息,楼下馄饨店也关了。


    文念安看着这两行字,先是愣住,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点酸涩的暖意从心底漫上来,几乎让她想笑。


    裴叙是什么样的人?


    是去年她走投无路深夜求助时,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的、近乎不近人情的严肃。


    是实验室惨白灯光下,一句冷静的“错了”就能否定她所有努力,一个“蠢不蠢”的眼神就让她如坠冰窖的存在。


    他的世界似乎只有严谨的数据、既定的规则和清晰的黑白。


    可就是这样一个古板、严谨到近乎无趣的人,此刻正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和她分享着两件毫无意义、甚至有些琐碎的日常——


    她最喜欢的花甲粉关门了,连楼下的馄饨店也未能幸免。


    这不像他。


    山间的夜风带着凉意从窗口涌入,却吹不散她心头骤然升起的温热。


    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情话,却比任何承诺都更让她心乱如麻。


    文念安刚把消息发出去,学委就起身让位:“文念安你来吧,我得回去做表格了。”


    男人哪儿有牌重要?


    她立刻将手机往旁边一搁,利落地挽起袖口坐下。刚才指导龚月时展现出的功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此刻所有人都期待着她亲自上阵的表现。


    “白板。”


    “碰!”


    “九筒。”


    ......


    几轮交锋后,文念安指尖在牌面上轻轻一叩,“胡了。”


    她熟练地将手牌推倒,清脆的碰撞声里带着几分得意。


    胜利的快感如电流般窜过大脑,牌桌上的气氛愈发高涨。


    文念安连赢三局,整个人完全沉浸在牌局变幻中,连汪露递到耳边的手机都没注意到。


    “文念安,尹刘哲找你!”


    汪露不得不提高音量,将耳机塞进她耳朵。


    文念安条件反射地接话:“学长好,有什么事吗?”


    手上动作未停,“二条”随着话音清脆落地。


    “文念安。”


    听筒里传来的低沉嗓音让她指尖一颤,正要打出的牌悬在半空。


    那声音太过熟悉,让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裴叙?”


    方才还喧闹的牌桌瞬间寂静。


    “裴叙”这两个字在深大有着特殊的分量,堪比学校大名般的存在。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麻将碰撞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汪露震惊地捂住嘴——


    刚才明明是尹刘哲来电,说实验室有急事联系不上文念安,怎么转眼就成了裴叙?


    耳畔只剩下电话那端平稳的呼吸声,在周遭凝固的空气与众人灼灼的注视下,文念安一时语塞,只等对方开口。


    裴叙在那头将她方才那句清脆的“二条”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明白她为何消息不回、电话不接。


    他极轻地冷笑一声,嗓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二条挺好。”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不想要就丢。你接着玩。”


    话音刚落,通话便□□脆利落地切断。


    文念安还握着手机,听筒里只余忙音。


    山风穿过厅堂,带着夜露的微凉。


    她忽然意识到,今晚这场牌局,她可能从一开始就押错了注。


    对不起,我来晚了,求个收藏,不要单机啊(哭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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