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别爱上我
作品:《旧梦与你的新篇》 沈予霏先是茫然,然而瞬间便领悟了。她仔细看了药盒的外包装,核对了说明书,又反复检查了几遍药片铝箔包装上的文字。
“每片有效药物含量是0.4g。你以为是多少?”
“哦。不是0.1是0.4,是吗。”
“是。你吃了几片?”沈予霏熟悉这个药,安全的单次剂量应该是0.2g-0.4g,24小时内最大剂量则不可以超过1.2g。
“4片。”
所以他以为他抽屉里的是低量片剂,实际上含量顶格。短时间内服用量超了四倍,典型的药物中毒了。
救护车的随车医生到达后也证实了他们的结论。好在这是常规非处方药,瞿静扬服下的量尚不算离谱,可以不用送去急诊洗胃。
“家属要督促病人多喝水多排泄,随时观察症状变化,如果有不适及时就诊。”医生确认过瞿静扬的用药史,又监测了一阵血压和心电反应,判断可以自行缓解,叮嘱一番便走了。
剩下两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沈予霏不喜欢这种尴尬,走去倒了一大杯水给他:“我扶你去洗手间吐一吐吧。”
“不用。”他睡在沙发上不想动,浅褐色眸子此时很黯然。
她也在沙发上坐下,一点不觉得自己呱噪:“医生说要多喝水多排泄,否则药物残留,你还要继续难受。话说回来,你刚才那个样子真是吓死人,直接昏迷,我都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通知你家里......”
“话说回来,”瞿静扬忽然学她说话,“你怎么没走?言而无信。”
瞧瞧,不愧是手握上市集团实权的大佬,才刚缓过来一点点,就开始气势汹汹地质问人了。
沈予霏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愧对于他的地方:“我多亏了没走,不然谁来救你狗命呢?”
见他不说话,她笑了笑,靥边很淡的梨涡一闪而过。俯身靠近他,她得以近距离地看清他的左侧眉间原来隐着一粒淡色的痣。
“要不是我,有人要谋害你的证据可就拿不到了。要不是我,你假装同意联姻的谎话连一天都瞒不过去。”
瞿静扬越听越意外,撑着身体坐起来,神色有些不自然:“怎么说。”
沈予霏不想把叶茵给她打电话,旁敲侧击非要搞清楚她是否真的成功搞定他了,她随口说了句目前已经同居的这一段故事讲给他听。
她又没骗他囖,只是有选择地呈现而已。
“我昨天不是订了花么,我想把花弄好了就走。”她避重就轻,“谁知道还没等花送过来,你家的人倒是来了两拨。”
“我家来人?”瞿静扬不信。
“对啊。都是来确认我和你是否有实质关系的。”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波光流转,仿佛经历过的难堪没有留下半分阴影。
“先是你爸的司机,说你有文件落在家里了。我让他送到你办公室去,收到了吗?”
“......嗯。”
“然后是订婚宴见过的张姨,她是你妈妈的人吧,借口来送那天没带走的订婚礼。”
书房的角落里果然堆着几个高高矮矮的橘色盒子。
“张姨来说什么。”他承认,自己家那点破事大约很快就会被她看个清清楚楚。
“她见我真的在你家,非常惊讶,说我高攀,劝我见好就收。”她笑,像是在讲路上听来的一桩趣闻,“如果我愿意主动退婚,这些爱马仕都送我,额外再给一张六位数的银行卡。”
瞿静扬沉默,试图从她的漫不经意里找到几分被羞辱的委屈。她难道真的从不委屈,真的可以如此坦然地面对世界的恶意么?
“张姨说六位数是合适的,别肖想更多,因为我不配。”她用最轻巧的语气,继续说着最屈辱的话。
S市百强企业榜末流的孟家,幻想跟豪门瞿氏联姻。可是送去的却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继女,她甚至都不姓孟。
沈予霏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羞辱了谁?如果她是瞿夫人,大约没有那么好的修为,还愿意出一笔钱请这种没脸没皮的家庭滚远点。
“张姨还让我转告你,是你母亲的意思:港城实业的李家很有诚意,他们夫人和千金专程过来约见,请你务必留出周五晚餐的时间。”
“......”
“......”
氛围突然凝滞,好像是巨大的孤独无声无息袭来,分别把两个人困在各自的傀儡人生里。他看着她,她看向窗外,在沉默间找到了彼此的共同之处。
“你看了我很久。”
半晌,她转过头看住瞿静扬,笑容干净通透,“别爱上我,瞿总。”
“你想多了。”他嗓子有点哑,声音压得很低,眼睫垂下挡住了所有情绪的出口。
“嗯。我不多想,我只想从这桩婚事里拿到我需要的。”她对他坦白,也希望他能利用她,这样便是对等交易,沈予霏不想欠瞿家、孟家任何。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不妨直说,只要不是违法犯罪,只要开的价码合适,我会去做。”
他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还是,你还想着怎么摆脱我?”她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其实是个没有什么价值的人。内心很深处未免有点难过,她笑着掩饰:“做不到哦,瞿总,我......”
他打断她:“约好民政局时间告诉我。”
这是真正同意,跟她结婚了。
总算得到想要的回答,沈予霏发觉自己居然没有如愿以偿的喜悦。她今晚好像弄明白了一件事,瞿静扬并非如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强大不可一世、冷漠不近人情,而是深深陷在庞杂的明争暗斗里无法自拔。他原来也只是一枚孱弱的棋子,在棋局上的位置同她毫无分别。
可是说真的,她宁愿他是内外一致的矜贵傲慢,这样她面对他时就不会产生多余的情感,比如物伤其类,同病相怜。
她并不想接近他的灵魂,不想被因相似而产生的多余情感束缚。
沈予霏迅速调整状态,换上轻松的表情:“我们加一下微信行吗,或者是留个电话,等约上了我好通知你。”
瞿静扬默了一会儿才说:“好。”
他从她脸上没看到大功将成的得意,反而看到了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这让他有点迷茫。
“那我扶你去休息吧。”她的主动一如既往。
到了卧室门口,瞿静扬不太客气地从她手里抽回了胳膊,目光冷,语气也冷:“我不喜欢别人进我卧室。”想了想,他又补充:“我这里,也不方便让你留宿太久,麻烦你明天早点走,别再出尔反尔。”
“我知道了。”沈予霏从容应了。
在这一刻她很想立即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就像十七岁生日那天跟在叶茵身后,假装满不在乎,假装成熟镇定地踏进孟家大门,却又发自内心的厌恶、想要立刻夺门而出一样。
那里不是她的家,这里也不会是。她在孟家饱尝过隐藏在台面之下的歧视和侮辱,在这里大约也一样。
-
闹钟准点响起时,瞿静扬少见地没有马上起来,而是倚在床头给司勤发了条推迟早会的信息。又给相熟的信息安全部总监发了邮件,请他安排稳妥的人手,把近一个月内总裁办各个监控的录像做个单独备份。
司勤很快回了信息:“老板昨天干到很晚?”
他本想顺水推舟地应了,转念一想干脆明说:“突发恶疾,需要休息半天。”
司勤:“啊?????”
司勤:“老板没事吧?!需要通知董事长吗?还是严格保密。”
瞿静扬:“不用惊动董事长。如果其他人问,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但没有大碍。另外,你留意一下都有哪些人来跟你打听我生病这事。”
司勤没再往下问,只回了个OK。
瞿静扬捏着手机沉思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出房间。
咦,他家好像有点变化。
他盯着餐桌上一大束开得轰轰烈烈的鲜切花,大脑宕机了几秒,终于想起来这事她跟他报备过。
也有没报备的:在花瓶旁边还放着一套Hello Kitty的茶壶茶杯。
Hello?Kitty?认真的吗???
瞿静扬如梦初醒般连忙回头扫视家中各处,只见书房里除了那堆显眼的橘色包装盒外,在书桌上还多了一只新的笔筒,浅金色琉璃制式。他走过去,又看见原来在沙发椅上还放着一只新的靠枕,同样的浅金色,带流苏。
......!
他疑心还有更多他没注意到的角落被她动过手脚了,又反感又无奈,快步走到沙发边叫她:“沈予霏你起来!”
睡梦中的沈予霏眼睛还没睁开,便下意识地坐起来了,乖巧得出人意表。
“干嘛?怎么了......”她揉着眼睛。
“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你放心吧我等下肯定走。”她被他彻底吼醒了,也有了点起床气,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要不是怕你生病需要人照应,我早就走了!”
瞿静扬对此无话可答。可是定睛再看更为吃惊,她身上怎么穿着他的衬衫?!
“你......这衣服......”他艰难组织语言,余光不可避免地掠过了一双白到发光的腿,“在别人家里穿成这样,合适吗?!”
“昨晚从你公司跑回来太着急,摔了一跤,衣服脏了,洗了,没干。借你一件衣服穿穿不用那么小气吧。”沈予霏打着哈欠回身去看他,不小心又被惊艳了下,感叹怎么有人刚起床都能那么清爽?只除了脾气。他脾气是真不好。
她带着一点遗憾摇摇头站起来,从容不迫地把衬衣往下扽了扽,问他:“要不要在家吃了早餐再上班?”
瞿静扬:“......”
对于她飞快地进入“婚后”状态,他感到实在不可思议,又觉得滑稽可笑,愣了一会儿才说:“你会做?”
“不会啊。”她坦然对答,“给你点外卖。你想吃什么?”
“不,不用了。”他闷闷地答,转身进了卫生间牢牢锁上门。
他刚才想啥了,难道对她竟然有了期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