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祠堂挨打

作品:《青山一路同云雨

    退婚的消息像一道惊雷,炸响了整个靖国公府。


    最先得知消息的老国公陆景治,当场摔碎了手中的汝窑茶盏,苍老却依旧锐利的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怒意。他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门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孽障!这个言而无信的孽障!他怎敢……怎敢如此!”


    这不仅仅是退婚,在他眼中,这是孙子陆汀驰对承诺的轻蔑践踏,是对故人临终托孤之情的冷酷背叛。那孤女沛柔,是她祖父亲咽气前,老国公亲口应下要好生照看、并许诺两人定会完婚的。两家世代交好,这份情义重逾千斤,如今竟被自家孙儿视若敝履。


    陆敬同样气得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于公,他了解楚家孤女的艰难;于私,他与沛柔父亲是莫逆之交,他看着沛柔长大,早已将其视若半女。儿子此举,在他眼中不仅是背信弃义,更是趁人之危,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简直混账至极!


    陆汀驰刚踏进府门,便觉一股沉重的压抑感扑面而来。下人们屏息静气,不敢多言。他径直走正堂还未开口,迎面便是父亲陆敬一声夹杂着痛心与暴怒的厉喝:“逆子!给我滚去祠堂跪着!”


    陆汀驰面无波澜,只抬手躬身,应道:“是。”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幽深的祠堂里,列祖列宗的牌位肃穆无声。陆汀驰笔直地跪在冷硬的青砖上,背脊挺得如同松柏,仿佛不是在接受惩罚,而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宣告。


    两个时辰后,陆敬踏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祠堂内烛火摇曳,映着他铁青而疲惫的脸。他看着儿子依旧挺直的背影,冷声问道:“知错没?”


    陆汀驰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知错。”


    陆敬见他答得干脆,心中怒气稍缓,只当他终于想通,语气便缓和了些许,带着决断:“既知错,便好。待国丧过后,我便和你母亲开始筹备,择日你便与沛柔完婚,好好待她,弥补你的过错。”


    然而,陆汀驰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父亲,孩儿知错,是错在未能早日言明,以致今日局面。但婚,还是要退的。”


    “你……!”陆敬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所有的期望瞬间化为更猛烈的怒火。他气得浑身发抖,目光猛地扫过祠堂,最终落在墙角一根用来支窗的、手臂粗的长棍上。他一把抄起木棍,疾步走到陆汀驰身后,再无半分犹豫,裹挟着风声狠狠打下!


    “我让你退!”


    “楚家的遗愿在你眼里算什么?陆家的信誉在你眼里算什么?”


    “沛柔一个孤女,你让她日后如何自处?你这是要逼死她吗?”


    “我陆敬怎会生出你这等无情无义之子!”


    沉重的木棍一下下结结实实地砸在陆汀驰的背脊、肩臂上,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陆敬是沙场宿将,盛怒之下力道丝毫没有留情。


    陆汀驰身体被打得微微晃动,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牙关紧咬,硬是一声不吭,既不求饶,也不辩解,只是重新绷紧肌肉,以一种近乎决绝的沉默承受着父亲的暴怒,用身体固执地宣告着他的不妥协。


    外面的小厮听到里面可怕的动静,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耽搁,连滚带爬地就朝着老夫人的院子狂奔而去。


    唯有尽快请来老太太,才能压下国公爷的滔天怒火,救下世子爷了!


    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老夫人居住的“松鹤堂”,也顾不得礼仪,带着哭腔急喊道:“老夫人!不好了!国公爷在祠堂里……正用木棍狠狠打世子爷呢!再打下去,世子爷怕是要没命了!”


    正捻着佛珠闭目养神的老太太猛地睁开眼,手中佛珠一滞。她虽年事已高,鬓发如银,但眼中却无半分昏聩,只有惊怒与心疼。她霍然起身,手中的沉香木拐杖重重一顿:“反了天了!敬儿真是越老越糊涂!快,扶我过去!”


    左右嬷嬷丫鬟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搀扶住老太太,一行人急匆匆赶往祠堂,脚步疾速,透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还未进祠堂门,那令人心惊肉跳的闷响和陆敬粗重的喘息怒骂声便已传来。老太太听得心头一抽,加快脚步,几乎是闯了进去。


    一进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惊。


    陆敬高举着那根木棍,眼看又要落下。而跪在地上的陆汀驰,背部的衣料已然破损,透出深色的血痕,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背脊虽因疼痛而微微颤抖,却仍固执地挺着,一声不吭。


    “住手!”老太太一声厉喝,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尖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敬的棍子悬在半空,闻声回头,见到母亲,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怒气未消:“母亲!您别管!今日我非打死这个不忠不孝、无情无义的逆子不可!”


    老太太却已几步上前,不管不顾,竟直接用身子挡在了陆汀驰的后背,伸出颤抖的手,指向陆敬:“打!你连我一起打死算了!打死了翊然,你再逼死我,好让你干干净净地去全你那信义!陆敬!他可是你亲儿子!”


    老太太的话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陆敬的一些狂怒。他举着木棍的手缓缓放下,胸口仍在剧烈起伏,喘着粗气道:


    “母亲……您看看他干的好事!言而无信,背弃婚约,欺辱孤女!我靖国公府百年清誉,都要毁在他手上!我如何对得起沛柔死去的父亲!父亲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故友!”


    说到痛处,陆敬虎目微红,声音里竟带上一丝沙哑和悲愤。他的愤怒,根子里是陆家世代坚守的“信义”二字被儿子轻易撕裂的痛心与不敢置信。


    老太太见儿子如此,心中也是一酸。她何尝不知故人托孤之重,何尝不怜惜沛柔那孩子。她缓下语气,却依旧护在孙儿身前,沉痛道:


    “敬儿,重情重义,是陆家的根,母亲知道!你父亲气得吃不下饭,母亲也知道!但事情不是这样办的!你把孩子打死了,就能让沛柔幸福了吗?就能全了两家的情分了吗?那才是真正的对不起故人!”


    她转过身,看着跪得笔直、脸色苍白却嘴唇紧抿的孙子,又是气又是心疼,用拐杖跺着地,痛心道:


    “翊然!你……你倒是说话啊!你这孩子,从前可不是闷性子,现在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沛柔有何处不好,你非要如此绝情?你今日若不说出个道理来,祖母……祖母也护不住你!”


    老太太这话,既是质问陆汀驰,也是说给盛怒的陆敬听。她来了,并非一味偏袒,而是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这僵局化解的理由。


    她重情,重陆家对故人的承诺,但也同样重血脉亲情,无法眼睁睁看着孙子被活活打死。


    祠堂内一时寂静,只剩下陆敬粗重的喘息声和陆汀驰压抑着疼痛的微弱呼吸声。所有的压力,此刻都聚焦在了沉默倔强的陆汀驰身上,等待着他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