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晨光熹微时

作品:《青山一路同云雨

    天际刚刚洇出一抹柔和的鱼肚白,几缕淡青色的炊烟已在村落上空袅袅升起,如同被晨风揉碎的棉絮,慢悠悠地缠绕在老槐树苍劲的枝桠间。


    江知渺端着木盆走向院中的井边。寂静的清晨里,木轱辘转动发出


    “吱呀”声格外清晰,与灶房传来的柴火噼啪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飘来玉米饼烙熟的甜香,那香气被晨风裹挟着,若有若无地撩拨着人的胃口。


    粗糙的井绳磨得掌心微微发红,她费力地打上小半桶清水。水面晃动间,映出一张略带倦容却眉眼清晰的脸庞。


    她借着倒影仔细理了理散乱的鬓发,随即捧起一掬清水扑在脸上。水的凉意激得她轻轻一颤,连日的疲惫仿佛也被这清冽的井水浸得淡去了几分。


    “啪嗒——”


    不远处传来木柴被利落劈开的脆响。


    江知渺闻声回头,晨光恰好洒落在那个劈柴的身影上。陆汀驰挽起的袖口下,小臂肌肉线条随着斧头起落而绷紧、舒展,在晨曦中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轮廓。他握斧的手极稳,每一斧下去,木柴便应声从中裂开,断面齐整得如同精心裁切过。


    她原以为这等看似养尊处优的郎君,定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料到他竟起得这样早,还如此熟练地做起劈柴的活计,那架势分明是真正做惯这些事情的。


    江知渺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一会儿。斧刃落下间将地上的碎木屑震得轻轻打着旋儿。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这人瞧着矜贵冷峻,没想到眼里这般有活,倒不像那些只知提笼架鸟、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


    井台边的青苔浸了一夜露水,踩上去滑溜溜的。江知渺小心端起木盆转身往回走。耳畔是此起彼伏的鸡鸣、清脆的鸟叫,夹杂着陆汀驰那富有节奏的劈柴声,空气中弥漫着质朴的食物香气,这一切奇妙地融合成一首格外踏实、令人心安的晨曲。


    回到屋内,芙儿已经起身,正坐在床沿整理衣着。她鬓边的发丝还松松地垂着,见江知渺进门,慌忙要站起来,却被快步上前的江知渺轻轻按着肩膀坐了回去。


    “沈姑娘……”


    芙儿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脸颊泛起一丝窘迫的薄红,声音低弱得像檐角将落未落的露珠


    “昨夜……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定是扰了妹妹休息……”


    江知渺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眼梢眉角都沐浴在透窗而入的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芙儿姐姐若不嫌弃,往后就唤我‘清梧’吧。”


    她说着,自然地挨着床沿坐下,轻轻握住芙儿微凉的手,“那些话,是姐姐信得过我,才肯掏心窝子说出来。我听着只觉心疼,怎么会介意呢?”


    芙儿这才仿佛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头微微松弛下来,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泛起潮意


    “这些话在我肚子里憋了整整三年……爹娘年岁大了,不敢让他们跟着揪心。村里的婶子们嘴碎,说出去不知又要被传成什么样。昨日见到清梧妹妹,不知怎的,就……”


    她忽然住了口,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拢了拢鬓边的散发。


    江知渺适时地收拢手指,用温软而坚定的力道回握住她:“我明白的。心里的苦楚攒得多了,总要寻个出口。”


    说话间,她的指尖已不着痕迹地搭上了芙儿的腕脉,神情专注而沉静。


    “只是昨日给的药丸,终究只能暂缓疼痛,治标不治本。今日我再细细为姐姐诊一次脉,定要配出一剂最能对症的方子,彻底断了这病根才好。”


    芙儿凝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的神情,忽然觉得心口那处淤塞寒凝了许久的地方,像是被一缕春风温柔地吹开了一道细缝。


    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压抑太久后终于透出的一丝雀跃:“多谢清梧妹妹……真的……多谢你。”那尾音微微发颤,如同枝头刚要绽开的花苞,裹着藏不住的暖意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