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腌海物
作品:《祭品又跑去卖海鲜了【种田】》 几位官员如蒙大赦,连忙起身道“大人请便”,小心翼翼将白满川连同攀着他的“兰儿姐”一同送出门外。
蓝致羽后他一步,从令人窒息的雅间里逃也似的出来,晚风一吹才觉得脸上滚烫,不知是酒意未散,还是方才惊心动魄的后怕。
初三初四一左一右“护”着她,实则更像是押送,脚步飞快,生怕慢了一步又生变故。
刚踏出醉乡居灯火通明的范围,转入相对昏暗的街角,一辆玄色马车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面前。
车辕上端坐的车夫如同泥塑,微风拂过,吹起车帘摇晃。
月光沿着缝隙侵入马车内,照出让她生畏的狭长眼眸。
初三初四脚步一顿,面露难色,面面相觑。
车帘并未掀起,里面传来白满川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冰冷地穿透夜色:“上来。”
蓝致羽头皮一麻,下意识就想后退。
在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以下犯上”的戏码之后与他同乘一车,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初三暗暗推了她一把,眼神里满是恳求,低声道:“姑娘,请。”
蓝致羽咬了咬唇,心一横,硬着头皮走到车前,车夫放下脚凳,她深吸一口气,弯腰钻了进去。
车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铺着深色软垫,白满川端坐在最里面,背脊挺直,双眸微阖,仿佛入定。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在昏暗光线下,面容轮廓更显深邃冷硬,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蓝致羽尽可能轻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缩在角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马车缓缓启动,轱辘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白满川身上清冽的冷香,混合着极淡的酒气,丝丝缕缕地萦绕在她鼻尖,让她心跳无法自控地加速。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裙摆上细微的绣花纹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单方面的对博弈终于让她熬不住,掀起眼皮想偷瞧他的脸色,忽觉那冷香近了几分。
白满川微微倾身,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使得他的表情更加莫测:“面纱,舞姬,祭海女的眼睛……信手拈来,当着众官的面,往本官身上贴的时候,可是得意了?”
“我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儿吗?”蓝致羽的气力越说越弱,“而且还给你拉了好几单预定单。”
白满川顿了顿:“在说什么?”
他似乎心情没有很差,又或是月光柔和了他的轮廓,让他看起来并没有先前那样凌厉,蓝致羽竟大着胆子呛声:“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讲,我还帮你先打开了朝廷市场。”
白满川忽的欺身,整张脸暴露在月光下,松香逼近时,她察觉到他的眉头微不可查挑起。
“尽说些晦涩难懂之语。”他点评道,“你对自身斤两倒是有信心。”
太近了。
狭小空间内,这样的距离足够让她借着月光看清他颈上佛珠的裂痕,也足够让酒精作为媒介将她二人的气息交汇相融。
“男女间需持一臂之距。”蓝致羽不自在地轻咳,往一旁不动声色挪了挪,“你给我看的书里写的规矩。”
许是未曾料到回旋镖竟打到自己身上,白满川有瞬间失神,也许只是错觉,嘴角似乎挂上浅浅笑意,虽然她拿捏不准那是否属于冷笑,她想再次确认,然白大人的脸仍旧面无表情。
白满川用笃定的语气道:“你可知再过一月,便是中秋。”
“中秋……”蓝致羽瞧他正色,也不敢存有其他心思,“可要做何事?”
“海物乃节礼,方才你这般闹,那便得在中秋前将你的‘成果’给朝廷审判了。”
蓝致羽当即怔住,身子随着马车摇摇晃晃,连同脑子也晃成了浆糊。
她将养殖产业拉出来挡枪,本以为是能让国师大人能在其他官员面前有炫耀的资本,却没想到他们本就是众矢之的,大肆宣扬的后果就是,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看到成果。
而这个阶段性成果的验工时间,就在一月后的中秋!
这时间跨度让她无所适从,不住吞咽口水,只觉喉咙发疼,沙哑道:“但鲍鱼从下苗到成熟……至少一年啊。”
方才的旖旎氛围消失殆尽,蓝致羽胸口发闷,眼看面前国师大人眉头轻蹙,手指拨动白玉扳指,充分诠释一个甲方的蛮横和高傲,不耐道:“我只要结果。”
马车里过于闷热,方才的微风吹拂她发烫的脸,却反而带起另一波热意,汗顺着鬓角滑落,她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捅了多大的窟窿,邀功顿时变成了凌迟。
而这种数着死亡日期的心情在大太监尖利的声线中攀到了顶峰。
那日国师大人早朝未归,不料白府先行等来的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吴公公。
她躲在柱子后,看着紫色长袍跨入白府的门槛,惟德上前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然国师养殖有方,朕深感欣慰,特将佳节海物之责全权交由司命监,钦此——”
她甚至能想象出被关在囚车内游街的场面,抚摸着柱上浮雕,掌心在上面摩擦,感受浮雕凹凸不平,心下愈发浮躁。
她甚至开始思考能不能给鲍鱼打激素,让它瞬间长成宇宙超大鲍,但回过神来只能恨恨自嘲。
自上次酒楼荒谬一夜过后已过了四日,她见着白满川的时间越来越少,听闻北境不太平,他便把自己定在书房内,连晚膳都不按时到席。
倒是老管家会在晚上让小厨房做些宵夜送到书房,端出来时却也不过浅了一些,可见白满川也未曾用过几口。
月色随着中秋佳节将近愈发浓重,月光将白府的檐角都照得透亮,与跳动烛火一起,将书房内的倦色驱散了几分。
蓝致羽便乘着这浓郁夜色,轻车熟路绕到书房后,贴着窗户往缝隙里望。
白满川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报将他的身形挡了几分。
他端坐于书案前,将琉璃镜取下,抬手揉了揉眼角。
连续一段日子未曾认真用过膳食,他的颧骨凸起了些,唇也没有先前那样红润,皮肤本来也白,如今叫人瞧见,都不由猜测他是否轻易染疾。
惟德端着宵夜,同往常一般,轻扣木门。
白满川声音暗哑:“进。”
惟德将托盘放在案上,将粥和小菜一同放到一旁,恭谨道:“大人,用些点心再研读吧。”
白满川斜睨一眼,捏捏眉心,长发垂下遮住黑眸,显然兴致缺缺:“以后不必让厨房准备粥了,虽已临近中秋,但总觉长夏未过,粥太过淡口,总提不起兴致,别费了粮食。”
“这……”惟德并没有迅速执行,白满川一下便知老管家有事要说,也未出声质问,只颔首静待。
“大人,您要不试试?厨房今日有所改善了,林小厨磨蹭了许久才做出这碗粥,还有这小菜……”惟德低头看面前这碗平平无奇的白粥,还是定了定神,以专业的推销技术道,“都与以往有所不同,大人尝尝。”
白满川推开白粥的手顿了顿,持勺舀起白粥扫了眼,肯定道:“粒粒分明。”
而后端起碗,将粥送入口中,然而粥水滑过喉咙时,持勺的动作微微一顿。
老管家瞧着自家大人再舀一口细品,也是震惊不已。
“这粥……可掺杂了旁的?”白满川目光一沉,瞬时扫向窗户,“何人在外面!”
蓝致羽躲在墙根,双手握拳,闭目抿唇。
不好,被抓包了!
她就躲在上回夜探暗卫汇报时的位置,方才白满川叫惟德的身形遮挡,想着踩着石块垫高些,好瞧得更清楚,不料却是弄巧成拙,石块不稳崴了脚。
她收起龇牙咧嘴的嘴脸,慢悠悠地拉开窗,正对上那双黑沉的眸,还是不由胆战心惊:“国师大人,晚好啊,这粥好喝不?”
白满川脸色霎时阴沉,掀起眼皮看向老管家,吓得老管家一把年纪就差跪下磕头,忙摆手道:“大人,粥里没有下毒,不过加了姑娘酿的鱼露,已让家仆都试过了。”
白满川道:“进来。”
两个字砸得蓝致羽暗叫不好,磨磨蹭蹭推开门,上来便是一通解释:“我只想看看反响如何,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你怕本官?”白满川目光低垂,转而朝惟德使了眼色,惟德如蒙大赦,搬来小椅放置在案旁,慌忙退出书房。
木门咿呀一声再度被关上,屋内便只剩她和这位随时可能发飙的国师大人,蓝致羽叫苦不迭,下一刻白满川眉头轻蹙:“惟德拿来椅子,你却不坐?”
蓝致羽几乎应声而坐:“坐了。”
“鱼露?”白满川端详粥水,“无色,奇也。”
“那当然神奇,这可是我们的提鲜法宝,哎我告诉你……”蓝致羽当即眉飞色舞,不料忘了装成那副国师大人喜欢的文绉绉模样,遭他冷冷一扫,声音立马小了,不自在地挪远了些,“用鱼虾加盐发酵出的汁水浓缩制成的,其实并非无色,有淡黄色。”
“还有大人面前这个。”她将小菜往白满川面前推了推,“咸菜底下。”
白满川眉头轻挑,白玉筷拨开腌菜,露出里头的虾,去头去尾,泡在深色料水中,虾身剔透油润。
“生的。”白满川将咸菜拨了回去,重新盖住底下的虾,“茹毛饮血的时代已然过去。”
这国师大人真的是愚昧至极啊,何等美味,让他解说成尸体一般的物品。
“大人,这叫生腌,这可是真当之无愧的‘毒药’来着。”
白满川神色一凛:“毒药?”
这人当真是开不得丁点儿玩笑,天天这么绷着脸,不会乏么?
蓝致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左右逗他也是无趣,便自己找补道:“此‘毒药’非彼‘毒药’,我们那边喜欢用料酒、葱姜辣椒酱油腌制海物,软糯咸香,配粥吃的时候就好吃到停不下来,所以戏称‘毒药’。”
白满川盯了她片刻,许是见她眼神真挚不似作伪,这才复又夹了虾放在粥上。
瞧着白满川已放下戒备,她借此机会说出今夜“献花”的主要目的:“那个……国师大人,您也瞧见了,我确实能想出这儿从未有过的点子,您看……能否指定些亲信,用来一同准备中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