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海洋与我

作品:《祭品又跑去卖海鲜了【种田】

    夔历十年秋,大梁边境,辞岳滩。


    为求海物丰收,恢复盛世光景,崇德帝命国师举行祭海大典,然大典中断,一时人心惶惶。


    “哗啦”一声,海水起浪,祭坛周围跪拜一地。


    蓝致羽还没从穿越到海里的诡异感里回过神,就被揪着衣领,一路拖行扔在灰黑色滩涂上。


    海水此刻已有刺骨寒意,蓝致羽不住颤抖,恍惚间只觉胸腔发闷,忽地猛烈咳嗽,吐出混杂污泥的水,视野逐渐清晰。


    然下一刻,更为刺骨的存在却紧贴她的下颚,逼迫她抬头。


    那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剑。


    蓝致羽猛地一惊,抬眼只见救她的男人挺身拉开距离,眉头紧蹙,好似触碰到污秽之物,随手抄起帕子逐擦拭触碰过她的手指,带动腕上佛珠碰撞,清脆响动让她清醒几分。


    她的余光迅速扫过这片陌生的滩涂,分明上一刻她同父母还在自家养殖场抗台风,如今却已然物是人非。


    “命格乱象,你并非祭品,你是何人?”


    祭品?


    剑尖一挑,精准戳在她的喉咙上,将她再度涣散的思绪收回,她与面前男人四目相对。


    隐匿在黑袍尖帽下的这张脸较为苍白,眼角下压,显得他的瞳很黑,眼睑泛红,显得狠厉又病态。


    剑尖往皮肉压了压,男人低声道:“从何处来?”


    缠满的佛珠占满了她的视野,面前的男人阴沉着脸,仿佛触碰到他的逆鳞,稍有不慎就会把她扔回海中甚至让她尸首分离。


    面对如此情境,蓝致羽抿唇:“二十一世纪的南陇镇。”


    “目的。”


    “没有目的。”


    “命格突变,有大吉之兆,如此病弱模样,如何能盛海?”男人冷哼一声,剑刃寒光乍现,“你既无本事,那便遂了皇上心意祭海去……”


    生死攸关之际,蓝致羽灵光一闪,下意识便说:“剑下留人,我能盛海,能盛能盛!”


    男人看起来对她颇为不满,居高临下,但她明显感觉夹在脖颈上的剑松了些,终是大出一口浊气。


    然气还未喘匀,男人以为她在糊弄,剑再次贴紧了皮肉,从刀刃出传来一阵刺痛,男人冷声道:“有何能耐?”


    蓝致羽瞳孔骤缩,伴随着眩晕,她斟酌着道:“既是要祭品保海物兴盛,那便是上天旨意,让小人前来养殖海物,此乃独门秘籍。”


    男人盘着手上的佛珠,有些不耐:“虽民生维艰,然海物捞之不尽,用之不竭,怎的用你来算计。”


    “那可不然!”这人口口声声将“民生”二字挂在嘴边,不过花架子一个,哪真正下过基层,海鲜怎的叫他说成随便撒网一捞便成的事?


    她义愤填膺道:“ph值、湿度、温度……皆是养殖必须慢慢调整的数值,否则品质皆是下等,怎还有人买卖?”


    血液冲上头,眩晕感更甚,面前人的脸五官变得有些模糊,又听男人问道:“需何物辅佐?”


    剑尖离开了她的脖颈,刺痛过后余凉意,她晃了晃头,竭力维持清明:“给我划一片滩涂……”


    天旋地转,漆黑彻底吞噬她的思绪和五感。


    *


    “姑娘还未起吗?大人算好卦象,向皇上讨要辞岳滩,她怎的……命我等看好姑娘,让她好生耕读,你们怎能放任!”


    外头喧闹不已,阳光自窗沿缝隙泄进屋内,驱赶晨露附着在茅草上的潮湿,带出一阵清香。


    蓝致羽动了动发麻的手脚,倏然触碰到脚底的坚硬书册,后背僵硬的肌肉被拉扯到,酸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在这间茅草屋中“耕读”了一周,从《海富论》到《夔年女诫》,统统被她推到脚尾。


    期间老管家来过几回,她从老管家口中得知,救她的男人是当朝国师,且据他夸大其词称,国师赌上自身前途力保她,承诺她可在一年内有所成就。


    一年,刚好是一个养殖周期,延误不得。


    男人给予她资源投入,期满后,她得一个能于异世立足的机会,而他如愿加官鬻爵,他们这算是……战略同盟?


    “莫非是祭品当着舒坦?”清冷愠怒的声音响起,外面顿时鸦雀无声,忽而天光乍泄,屋内的草香味争先涌出屋外。


    门被战略同盟从外推开了。


    她对于国师的印象只停留在初见时那双阴蛰黑眸,已有些时日未见,如今他换下祭袍着白色常服,袖口与衣摆皆绣上繁复云纹,雍容华贵之感与她狼狈不堪的丐帮形象对比鲜明。


    国师居高临下俯视她,扫过满地狼藉,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像看一个顽童一般俯视她,语气冷淡:“辞岳滩今日起便交由你去打理,今日起搬至偏房。”


    “这儿哪里有卖饲料的,我先去调配,然后我想要些人手,如果可以的话,先将棚搭起来才是……”蓝致羽支起身子,遭男人一个眼刀,语气弱了几分,眨巴双眼,“可以吗?”


    国师状似不耐与她过分纠缠,只冷声吩咐道:“每日马车接送,不得误了时辰。”


    她稀里糊涂再次被引导塞进马车,颠簸着驶离皇城的繁华。


    现代社会除了旅游景点,何曾会有马车这样缓慢颠簸的存在,一路上晃得她寒毛倒竖,忽而林中有风略过,树叶窸窣作响,似有动物经过,速度极快。


    她直觉有东西隐匿在暗处窥视,掀开帘子往窗外望去,却不见动物或人的影子。


    “您好,”她身子探出外头,朝着车夫喊,“这段路有何大型飞禽么?”


    车夫鞭子破空:“不曾见过哩。”


    被监视的感觉越发明显,她再次掀开帘子,果不其然仍旧不见人影。


    然越往滩涂去,能藏人的地方变狭隘,第三次掀开帘时,车轴拖出的痕迹中,有碎石坠于其上,压出几枚浅弧形脚印,不仔细去瞧完全察觉不出。


    有人踮着脚尖正尾随着她。


    然来人似没有恶意,更像是监督她的动向,莫非……是朝廷派来的人么?


    咸湿的海风再次扑面而来,熟悉感让她倍感舒适。


    当马车再次再广袤荒凉的辞岳滩停下时,她的心境已然不同于初次。


    这片灰黑的海滩状似荒芜,却是育养了一片郁葱的红灌木。


    她蹲下捧起土壤在掌心碾压,沙土并未随着揉搓一下散了开来,又将手伸到微凉海水里拨弄,温度正是贝类与鲍鱼养殖的适宜温度。


    正准备取样,余光瞥到不远处灌木丛中有黑色绸缎一晃而过,她勾勾嘴角,起身朝着灌木丛的方向招手:“兄弟,既然来了,搭把手呗?”


    浪潮拍打岩石,打出细细白沫。


    那头沉寂良久,海风拂过轻压灌木,蓝致羽极其耐心地等待回复,终于灌木丛中两个黑色高大的身影冒头,黑缎缠身,下半张脸戴着面具,身后负剑,一前一后朝她走来。


    她端详这两人的装扮,想必是某人的暗卫,如此性/冷淡风,她抿唇笑了笑,道:“国师大人派你们来的?”


    两个人反握住剑柄局促地搅动手指。


    蓝致羽心中好笑,左边那位忽而作揖低头道:“姑娘,烦请莫要让大人知晓我等监管不力……”


    “胡言乱语。”右边那位用手肘撞他,“分明是大人让我等护好姑娘,何来监管一说?”


    蓝致羽清了清嗓子,板着脸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监管也好,保护也罢,既然来了就别闲着,兄弟如何称呼?”


    “初三。”左边的指了指右边的。


    “初四。”右边的指了指左边的。


    既然国师大人不理她的请求,那把他的属下变成工具人,再合适不过了。


    “既如此,初三去寻呼吸孔,初四跟着我记录数据,一起为你们大人效力。”


    两名暗卫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有朝一日他们的任务会从刺杀转变为挖泥。


    蓝致羽偏头:“不会?”


    初三点头。


    “不会可以学嘛。”蓝致羽丹凤眼眯起,狡黠地拔出初三的剑,在湿土上指了指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孔洞,“两位大人既不想让你们大人生气,那就要做点什么……看好了。”


    她用剑尖从孔洞往下一插,将土拨起,里头现出一条狭小通道。


    端详片刻,果断在沙地上挑出一道横线,将剑交还给初三,拍掉手上的沙:“这就是贝类的卧沙痕迹,挖吧。”


    月华如练,悄无声息流淌进偏院。


    蓝致羽躺在比先前茅草堆舒适不少的床铺上,暗叹自己当真容易满足。


    不过短短数日,竟对这环境熟悉起来,白日的咸风和湿润的泥土,倒让她回想南陇镇的繁华盛景,辗转难眠。


    正当她迷糊之际,窗外极轻微的一声“啪”,来人刻意收敛了脚步,像是夜鸟落脚瓦檐。


    这冰山脸国师平时定得罪了不少达官贵族,莫非是电视剧里常有的刺客?


    她瞬间清醒,屏息凝神,风声在耳边被放大,她清晰地听到自己鼓动的心跳,当即掀开被褥,将门开了缝隙,侧身挤出了门。


    朦胧月色下,两个熟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轻盈地翻过院墙,野猫似的落在国师的书房。


    初三和初四?他们这么晚去与那国师会面,莫非是要胡诌她的不对?


    蓝致羽顿时警铃大作,借着廊下阴影的掩护,小心翼翼跟上前去,府邸夜巡的守卫似乎刚轮过一轮,运气倒真是不错 ,有惊无险地靠近书房,将脸凑上前,贴着窗透过缝隙朝里张望。


    书房内烛火跳跃,国师端坐着研墨,两名暗卫跪地垂首禀报。


    初三将声音压得极低:“大人,姑娘今日丈量滩涂长度与南北纵深,因潮未能尽测,已标志大致范围。”


    初四带着白日里的疲态,接着道:“蓝姑娘今日重勘察礁石红树根系,采集水土各三,期间姑娘提及饵料与鲍附着基等陌生词汇,旁的未见举动异常。”


    国师研墨的手未曾停下,良久清冷的声音才响起,听不出喜怒:“皆是她一人所为?”


    “自然自然。”初四道,“姑娘未曾虚度光阴,能耐远朝寻常人等,竟在这样短的光景内完成如此庞杂的事,令属下瞠目结舌。”


    正当她对此行径不住咂舌,准备悄悄离场时,国师的声音比方才更低沉了些:“明日晚枫生辰,我需前往庆贺。”


    “礼部侍郎生辰,那岂不是……那边的人也会到场?”初四道,“可需要我等其中一个盯着?“


    蓝致羽在角落不由发笑,这两位暗卫让她这样轻易发现,还想着盯着别人?


    果不其然,国师丝毫不犹豫,道:“不必,你们看紧蓝致羽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