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


    客厅，郑勈在跟哥哥郑毅聊天。“你不结婚不生孩子，不会觉得无聊吗？”


    “没有遇见合适的人，我现在也没有那个能力，而且...没事。”


    “而且什么？”


    郑勈本想说，而且生活里多出一个人，恋人爱人，她会不习惯但她没说。只说：“没事，怎么过不是过呢。”


    “你自己要为以后做打算，当下的每一刻即是未来，你现在不去争取，钱也好，女人也罢，是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你身边。”


    “我觉得人生不是只有这两件事情，还有其他，比如读一本书，坚守一个句子，单曲循环一首歌，旅行看电影美食还有好多好多。哲学灵魂痛苦心理学文字美，那一样不比上班下班有趣。”


    “你每天抽两包烟，就是在思考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你有答案吗？”


    “一我没有抽两包，二那些如同呼吸一样重要，他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随意对待，这个比喻不大恰当，但你知道我的意思。三答案不是目的，而是听到不同的声音。”


    “你说的都是一件事，我有合理的怀疑你把自己视为旁观者，在不痛不痒的点评这讥讽那，看客的姿态随时可以抽身。你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打滚，对抗自己糟糕的处境。或许没那么严重，但我担心你的精神状况。你很倔强，你是知道的。凡事太较真很累的。”


    “哥，你说的我都懂，我现在挺好的，除了没钱。”除了没钱用开玩笑的口吻。


    “这世道谁不缺钱，人均负债。你在坚持坚持，有钱了一年给你十万八万的你也不用上班。”郑毅接着说：“你还年轻，不依靠自己会和社会脱轨的，工作不是挣钱那么简单，能力的体现是一方面，一天二十四小时，你不能总想着玩乐打发时间吧。你现在没有家庭，不知道一个家庭的开支有多可怕，我是一天也不敢休息...”


    “说的我压力都上来了。”郑勈回复道。


    “那也没见你多努力。”郑毅回怼。“你让嫂子每个月给你寄烟，老家的烟是怎么上不了台面吗？”


    “抽习惯了，才十一块钱。”郑勈说着在递一根烟给他。郑毅没有抽烟的习惯，可有时候还是会看情况抽几根。应酬的时候，或者现在。


    “你戒烟几次了哦，少抽点。”对郑毅来说烟可抽可不抽的，很难想象戒烟有多难。


    郑勈只是笑笑。他们有时候会这样聊天，把严肃的话题放进平常的聊天，好像这样言语的重量就能减轻事情变得容易接受。用半开玩笑的方式抵抗生活的种种。似两个人都没有教育对方的资格。


    下个月找个女朋友，她上个月也是这么说的。等在痩十斤看起来像十年前一样俊俏。跑单不出意外只跑了五个月，她有大把的时间咀嚼失败。没有任何东西阻挡她，是她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成为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人。可偏偏这样，可偏偏自由，她糟糕的生活有了清晰的脉络。那就是她，接近三十岁一事无成。在日复一日的时间流逝中，认清了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比那还要糟糕。向上不成，向下觉得难堪。她曾经的理想，被消磨殆尽，甚至记不起那时候的心情。明天十点睁开眼睛平淡又荒废的一天。想在地球上留下一丝痕迹，老了有可回忆的美好瞬间。短暂而绚烂。看的书能有一章照进现实，写的文字不是幻影，她苦苦追逐又无能为力。每次退回，都把她往更深更阴暗的角落送去。她虽然知道不能做情绪的奴隶，思想有时候也不可信。可是她是人，有血有肉，有表达的**。有必须誓死捍卫的东西，那些坚持，构成了她的人格。早晨一杯咖啡下肚，下午五点前吃晚饭，四十分钟一根烟，不是一句习惯那么简单，她依靠这些来确定自己是谁，是否跟昨天有差别。比两个月前还好，那两年前呢。她不敢细想。人是会变得。她就是这样，读过不少书，也打心理认为他们说的有道理。正派亦或者反派她完全可以理解，开脱是一回事，判处死刑也赞成。毕竟她平静的生活已经激不起半点涟漪。别处的故事正在上演，他们热闹，欢腾，快乐。如果有人告诉我他们也在过着一潭死水的生活。那我会死。她够不到的高度，此刻总有人在享受。


    郑勈刚回来没两个月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人，蜀可爱。“晚上有空过来吃饭，麻辣小龙虾”下午三点郑勈发了短信。蜀可爱十分钟后回了“ok”。她没有听见手机提示音，等她拿起手机看到就立刻回复了。小龙虾是郑勈嫂子网上买的，嫂子隔段时间就会买些吃的，牛肉，炸的，火锅吃的肥牛卷毛肚啥的，各种好吃的不间断。今晚是麻辣小龙虾，奶奶吃不了辣，上个月她们一起吃过蒜蓉的。“大概好久过来”郑勈说。“七点”。郑勈备了点黄瓜，土豆，金针菇，香菜等，六点四十下锅煮。从冰箱拿了两瓶雪碧两瓶啤酒放在桌子上的碗筷旁。郑勈酒精过敏所以滴酒不沾。快要入冬的季节，可谁拒绝的了冰镇。院子里没看到奶奶，蜀可爱就直接上楼了。她在门口犹豫了下敲门还是按密码进入。咚咚咚选择前者。郑勈来开门。她们认识九个月了。“你还不找工作呀。”郑勈淡淡的说“自由很好。”之前蜀可爱问过她“为什么不谈恋爱？”她在等一个答案。因为郑勈说等工作稳定了，可这也只是她的一个缓兵之计，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一开始虽然会觉得自己没用，熬过一阵子负罪感就没那么强烈了。每天睡到自然醒，买买菜跟奶奶一块吃饭。看看小说，广播剧，入睡前一部电影，睡不着的时候索性就清醒着。每个月剪一下头发，她买了一个电推子，熟能生巧现在技术进步不少，刚剪完七八天是发型最好看的时候。比寸头长一些，在抓个发蜡。不是为了去见朋友打扮自己，稍微捯饬一下起码自己看着整洁。她有时候会去海边，坐在车里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海平面，她有太多时间感受思绪。普通的言语，偶尔冒出一两句自己觉得值得记录的文字，更多的是沉默，或者跟着时间流动，不去过问什么。标准答案是人定的，他有错的可能。谁规定的应该怎样那样。要让她说，我管不到你，你也别想用狭隘禁锢任何。郑勈说：“你星期几休息，我们去烧香吧。”“离这里不远，中午去晚上回。”“可以呀，我都行，你看一下天气预报。”郑勈拿起手机查：“天气都挺好的，没有下雨。”蜀可爱看了一下日历：“那就星期二吧，我晚点跟同事确认下。”“好。”郑勈答。“寺庙叫什么名字，几公里呀？”“往秀屿那边二十几公里，东明宫，你可以搜一下，也在海边。”停顿了下继续说道：“我之前跑单都有路过。”“那到时候你来镇上接我。”“好。”晚饭后，蜀可爱在阳台，郑勈在厨房收拾，她并不想让她帮忙。这点事情。“来一根吗？”郑勈很快收拾完，递一根烟给她。蜀可爱接过，她没有烟瘾，但有时间包里也会出现一包烟。郑勈的理解是她压力大的时候会抽烟。那平常抽一俩根也无所谓吧。奶奶有时侯让郑勈少抽点。郑勈开完笑的说，“给，你也抽一根，学会了就不会说我了。”奶奶只觉得离谱便不在说她了。今天蜀可爱下班了回家换了一身衣服。租的房子离上班的地方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她站在镜子前左瞧瞧右瞧瞧决定微券一下发型，在补一下口红。她有好几次都不让郑勈来接。说什么“镇上打车过去很方便，你一会送我回来就好了又不远。”郑勈便不问了。她们之间显然有点暧昧了，目前是仅限有点暧昧，可哪天她们躺在了一张床上也不稀奇。蜀可爱“奶奶呢，是不是去戏台了？”“嗯，她去分免费的矿泉水了。”“还不是给你喝。”“你又换了冰箱呀？”郑勈基本上把旧电器都换完了。“明年再换个皮质沙发。”郑勈答。郑勈是打算长期待在老家了。负债并没有减少多少，没涨也算挣了的她这么安慰自己。“走吧，请你喝奶茶。”蜀可爱说。郑勈“不喝，今天喝了雪碧了。”蜀可爱：“好吧，那你陪我去趟超市，买日用品。”“嗯。”郑勈掐灭抽完的烟。她们慢悠悠的逛。郑勈想不到要买什么，她总觉得晚上的水果菜什么的没有早上的新鲜。蜀可爱正挑选陶瓷杯：“你说选那个？”拿在手上比对。“右边这个吧。”郑勈看不出两个有多大区别，蜀可爱停留的目光告诉了她更喜欢哪个，蜀可爱执意让郑勈选一个运动水杯，郑勈说不缺，要买的话网上也可以。蜀可爱说那不一样，现在不是正好嘛。郑勈拗不过。她又拿了不少东西，纸巾，卫生棉，杂七杂八的一些小物品。结账完，郑勈把水杯的钱转给她。她直接退回了。郑勈：“一会，我帮你拿上楼吧。”“不用。”蜀可爱拒绝。到家也才十点，郑勈的作息习惯，十点睡觉十点醒，十二点睡觉十点醒，半夜两点睡觉也是十点醒，好像也很规律。洗澡换了一身在家穿的衣服，拿着平板躺在床上找了一部电影看。她有尝试重新写作，可十天半个月她也没有写几个字。她最开始是写现代诗歌，后来几百字的故事，她喜欢掌控，随时可以写上句号，完整的，看似戛然而止的。她都有充分的理由轻易挣脱。不花费什么心力，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了，久到她忘记自己的付出，毕竟没有什么比眼下的挣扎清晰。她，她呼吸，她沉默，她想写出一流的文采。豆瓣高分里选了一部看过几遍的，人的记忆真的很脆弱，在怎么认真也只能记住一两句台词。娱乐方式有太多种类了，虚拟，现实交替，让原本无趣的生活可以忍受。


    星期二，没有定闹钟起来后泡了一杯五毛钱的美式，热了一个带花生馅的馒头。洗漱换衣服，旧旧的牛仔裤，随便套了一件短袖，不打算穿的浅绿色外套。下一楼做饭，奶奶不在家，打开冰箱找食材，青椒土豆片，红烧肉，两碗虾仁汤。备菜烹饪四十分钟左右。奶奶也回来了，在客厅刷抖音。奶奶只会一点点普通话，平常说话都是方言。“今天赢了吗？”郑勈问。“没有输赢。”奶奶回。“是不是输了不敢说。”“没呀，想赢个十块钱来着，老打平。”奶奶接着说：“一会出门记得防晒，在阴凉的地方待。”“知道。”在奶奶眼里她还是那个小孩，每天玩的灰头土脸回家。郑勈基本上每天都走两条街外去打篮球，六点到七点太阳快下山的傍晚。有时候会有不认识的人一起打。编辑短信“几点过去”换个说法“我随时可以出发”“我过去了”郑勈点击发送。收到“好的”。在楼下等了几分钟，蜀可爱今天穿了一件吊带，加衬衣，一条米白色休闲裤，头发是简单的麻花辫。坐上车郑勈开口道“我点了两杯饮料，一会停路边你去拿一下。”“嗯，古茗吗？”“是，你喝咖啡还是奶茶？”“奶茶吧。”郑勈猜也是。郑勈看着蜀可爱走进店里，在出来。一共花费不到三分钟。一路上她们有说有笑。“你又去跑车了？”“是呀。”沉默了下接着说：“写小说一直卡文，没意思，我都不敢碰平板了，总有一件事情搁那没做，怪烦人的。我得转移一下注意力。”蜀可爱回：“怎么不找一份正经工作，靠谱点的也行呀，至少每天准时上下班，作息也比较规律。”郑勈回答：“你就当我提前退休了。”郑勈继续转移话题：“蜀可爱问你一个问题，你信佛吗？”蜀可爱淡淡道：“我没接触过，不知道怎么回答。听说你们这边的人每家每户都烧香拜佛，对吗？”郑勈：“嗯，基本上吧。其实我也不了解，只停留在祈祷这一步。奶奶懂得都比我多，奶奶相信轮回。我对此保持怀疑，你知道的小时候电视上，都在讲走进科学相信科学。而且在外地那些年就很少去祠庙。是可以割裂的存在。举个例子：“着凉发烧了，你会觉得是昨晚淋雨了，吃两粒感冒药就会好很多。代入其他事情，有行为决定了后果。”蜀可爱：“这样大概更容易接受一些，也有不好解释的现象。”郑勈：“赞同，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到语言从哪里来。脑子里的声音一直告诉你该做什么，激烈的时候甚至开始讨论。内部交流，在由嘴巴说出文字写下来。这些只是最后的呈现，我要说的是起点，神经元，在深一点，我觉得挺诡异的，又有莫名其妙的规律。简单来说自然演化，还是有双眼睛在远处观望。我们都像钟表一样精密。以至于几千年过去没有统一的答案。”蜀可爱：“你应该知道这些并不比，唯心唯物消费主义高级。他同样是个问题。”郑勈：“我还是想一下晚上吃什么，去市里吧。”蜀可爱：“你这话题转的。”“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东想西。”蜀可爱：“我看你是闲的。庙里有斋饭吗？或者那附近。”郑勈：“不知道，一会到了在看吧，怎么突然想到吃素。”蜀可爱：“就一顿尝试一下。”郑勈：“行。”来的人不多，停好车子。参拜了几个庙宇，沿着海岸一直向前走去。可以看到几艘船只，有的停在那里，有的发出轰轰声行驶着。郑勈：“我们去那边休息会。”长板凳的颜色泛白，可能风吹日晒的原因。蜀可爱晃了晃手中的空瓶子：“把你的矿泉水给我喝下。”郑勈的第一反应是不好吧：“你不介意呀，我去在买一瓶。”没等回答郑勈起身往左边两百米的小卖铺走去。蜀可爱：“我刚刚看到一条大鱼越过海面，可惜你没看到，不知道一会还会不会有。我们在等等。”可惜十分钟过去，郑勈什么也没发现。逛完最后两个庙宇。他们在附近吃了斋饭。确实没那么可口。回到镇上，又在路边的烧烤摊点了些吃的。“抖音的新闻你有刷到吗？一个19岁的男孩去上海打工，刚到那边，打了一辆出租车100块钱不小心付了1010，追回无果，喝农药自杀了。”郑勈说。有那么几毫秒她心疼了下，只觉得可惜。给司机留言，报警，这都可以理解。可是自杀。因为这件事，有被震惊了那么一下。层出不穷的片段在各处上演。她能做的是不当那颗老鼠屎，或者能意识到尽量避免。“我想他还没学会怎么对付社会这个大染缸。”蜀可爱回。“是我的话，我就以暴制暴以牙还牙。”郑勈接着说：“910块钱的对立面不该是死亡，生就有戏不是吗。”“你这想法也很危险呀，什么以暴制暴的。”蜀可爱说。“举个例子，别人打你一拳你还回去，故意说膈应人的话你也可以还回去。910块钱哪怕就当喂狗了，还有其他方式可以挣回来，司机人品不咋的，可以骂他跟个傻逼似的。每次不是只有好存在，有时候也要允许我一定要收拾回去。但没必要上升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凡事还有商量的余地。一般情况下在烂事上花费太多时间，有害身心。”郑勈说的有点正经了紧接着：“你说呢？”“我说你说的都对。”蜀可爱懒得理她。累了一天了。脑细胞本来就没多少了。沉默良久，不知道是谁先开口的回去吧。到蜀可爱楼下，郑勈很想开口，不请我上楼坐坐吗，脑子里就有另一个声音，你想上的那是楼吗。作罢。一个月后她们还是发生了关系。那天蜀可爱生日。多喝了两杯还算清醒，知道地点人名，情绪高涨，说着：“你爱我吗？”“不爱我们现在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