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力悴
作品:《流风记》 咔嚓一声,下巴被吴王合上。
“去幕帘后。”吴王沉着脸命令。
李霁洄微微一笑,擦去口水,“我,要,从,正,门,走。”
吴王气极反笑,正对峙着,李恒已推门进来,眼睛在二人见巡视了一圈,才拱手道:“恭请吴王殿下安。”又见李霁洄,道:“不知金城郡君也在。”
吴王殿下面如黑锅,刚想解释,李霁洄抢了先。
“方才被门撞掉了下巴,多亏吴王殿下出手相助,疼痛间言语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刚才还在犬吠,现在竟会说人话了。
吴王的脸色稍霁,生硬逐客,“没什么事郡君就先回去吧,本王还要与恒兄多说几句。”
“喏。”李霁洄规规矩矩朝二人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好似跟刚才是两个人。
李霁洄出来时,已经接近黄昏,她心力交瘁地坐在路边,失落至极。
在现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已经炉火纯青,真没想到来到古代还是要如此,甚至对面的人真的会猝不及防对你动手。
小桃默默跟在她身边,提醒道:“郡君,现在一定得动身回府,马上要宵禁了。”
又是宵禁,李霁洄心中一痛,难道要连续被罚两天吗。
“过去我与吴王关系很好?你这样放心我独自一人进去?”
小桃脸色一变,立即跪地解释:“郡君饶恕,从前您和殿下关系的确很好,这次是仆失职。。。。。。”
“好到什么程度,共处一室几个时辰都可以不闻不问吗?”
他们到底在屋内干什么?盖着棉被纯聊天吗?
小桃不断地磕头,嘴里不断的求李霁洄饶恕。
“小桃,你若真的求我宽恕,就实话与我好好说,你到底是在求我,还是在求佛祖保佑金城郡君的任何错处都不要迁怒到你?”
这几日下来,小桃的惧怕固然明显,可她对于李霁洄虚假关心也十分明显。
“我这几天病得糊涂,忘了从前做的许多错事,以后若哪里做得不好,你大可以跟我如是说,我承诺过不会责罚就是不会责罚,你懂了吗?”
小桃不磕了,脸上带着些许的尴尬。
“起来吧。”
“喏。”
“能跟我好好说了吗?”
小桃点头,“其实仆也知道的不多,我们这批都是三年前来的,您早早给我们立了规矩,说只要是您说过的话就只说一遍,谁以后犯错了就领一百棍。”
“那还能活吗?”
小桃忍着怕摇头:“很难,目前就李琢阳硬挺了过来。”
“怪不得三年就换一批人。”
“我们这批算是比较顽强的了。”
“。。。。。。”
“郡君其中有个规矩就是,谁也不能打扰您和吴王殿下的相处,所以。。。。。。”
原来是这样。
小桃在原地委屈巴巴,和小叶如出一辙。
李霁洄也看着心疼,“过来。”
“喏。”
李霁洄抱住怀里十四五岁的女孩儿。
“没事了,我向你保证,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规矩了。”
小桃真的算是坚强的了,在李霁洄怀里还不忘提醒郡君真的不能太拖。
这次是发自真心。
“好,咱们回家。”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往回走,马球场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料峭寒风呼呼地刮着。
李霁洄的发髻也歪斜着摇摇欲坠,干脆和小桃一起把头发拆下来在腰间扎紧。
“郡君这样,很像汉代的美人呢。。。。。。”
李霁洄突发奇想:“你们看汉代人是怎么样的?”
小桃想了一会儿:“古人,先祖。”
好吧,跟李霁洄看唐人的想法也差不多。
行至门口,只剩赭奴一匹马孤零零地在吃草,一旁的小厮则是愁眉苦脸地坐在光秃秃的食槽上。
见贵人终于回来了,小厮才赶紧起身行礼,忍不住抱怨道:“娘子,您家的马儿也太能吃了,您瞧,把我这仅剩的一些草料都吃光了。”
小桃立马递上一贯钱给小厮,后者的脸色才好了些。
“多谢娘子,以后多来,常来!”
李霁洄无奈而疲累的摇摇头,待小厮把马牵来,又犯了难,她现在无力对付这匹换过主的马儿。
“小桃,你会骑马吗?”
小桃摇头。
李霁洄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只是刚登上马镫子,赭奴就不安分地甩起头。
“乖,乖。。。。。。”李霁洄赶忙安抚她,可是越安抚,可赭奴的神情越暴躁。
李霁洄见状不对,赶紧跳下马,脚一接触地面,小腿的刺痛让她失去平衡,险些拽着缰绳摔倒。
背后一张有力的手撑住她不稳的身形,壮臂持缰绳与赭奴角力片刻,赭奴便彻底安静下来。
震得李霁洄耳朵发痛的浑厚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还不回去?”
李霁洄惊讶地回头,一张放大的冷脸顶在她头上,压力巨大。
“奉御大人。。。。。。”
李霁洄有些仓皇地向后退了几步。
李恒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人,“你不会骑马?”
李霁洄漏洞百出,只能行礼找托词:“奴生了场大病。”
头顶扫视的目光如针刺,好在李恒并未多探究。
“上马,我送你回去。”
“奉御大人,这不合规矩。”小桃上前挡在李霁洄和李恒之间。
李恒的态度不容拒绝,翻身上马,眼神锁在李霁洄身上:“今日若再闯宵禁,理法不容情。”
李霁洄抬头,天色的确昏暗地极快,正说话的功夫,远处的云霞不知觉已经只剩几片还顽强地挂在天边。
唐朝宵禁时间极早。
按照李霁洄的骑马速度,确实很难赶在宵禁之前赶回。
纵然不想受规矩束缚,但她更不想挨板子。
昨夜钻心的苦楚还未走远。
“那多谢奉御大人。”李霁洄将衣服拢起,蹬上马镫。
李恒坐在前面,马匹极敦稳,李霁洄轻松落坐在男人后面。
“扶稳。”话音刚落,李恒手中马鞭生风,落在马臀上,赭奴便如闪电般疾驰。
李霁洄下意识抓住李恒的披风一角,整个人险些乘风而起。
李恒策马扬鞭的动作干净利索,街上无人,赭奴也跑得欢快。
李霁洄的头发随风散,发带松开,幸好被她手急眼快地抓住,却忘记自己正处在飞驰的骏马上,一头撞在李恒的后背上,鼻子酸痛。
“到了。”
李恒跨腿跳下马,紧抓缰绳向她伸出手。
李霁洄犹豫着伸手,李恒却一把抓住她手中的发带。
“你在想什么。”李恒的眼睛微眯,将她带了下来。
李霁洄充满感激地行叉手礼,“在想奴该如何报答大人,大人昨夜和今日出手相助都让奴对大人感激不尽,以后若有能用得上奴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奴必定赴汤蹈火!”
李恒冷哼,“巧言令色。”语气间却有些莫名骄矜之感。
李霁洄偷笑,“大人,我是真心的,虽为麻雀,但五脏俱全,亦可在诡谲风云中翱翔穿梭。”
李恒明显怔了下,李霁洄才自觉失言。
“大人请恕奴家无礼。”
小桃从远处跑来,叩响了大门
李恒识趣离开,临走前留下一句“无妨”便很快没了踪迹。
李霁洄瞬间没了气力,腿软着回了房间。
被少女们洁面净身后,倒在床榻上一睡不醒。
强撑着病体与权贵周旋了一天,李霁洄已经身心俱疲,备受煎熬。
满打满算不过来到异世界三天的时间,各种爆炸式的信息填满她的脑子。让她无所适从,只能见招拆招。
她想回去,回自己的家里去,想玩手机吃泡面。
想着想着,李霁洄的眼角渗出了一颗晶莹的泪珠,渐渐沉入梦乡。
另一边,李恒冒着突如其来的春雨赶回南衙,正好碰上他同为金吾卫千牛备身的王胜昌刚下职在单位放会儿风。
“李兄,怎徒步回来?今儿马球打得如何?”
见李恒不语,只一味在擦去身上水汽,王胜昌眼珠一动,瞥见李恒腰带上不小心刮带的青色丝线,心下了然。
“看来李兄你也是开窍了,想必是球场英姿飒爽的表现引美人入怀,王某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能听见奉御大人的好消息了。”
“可怜我家小妹,怕是没机会了哦。。。。。。”说罢,他还装作一脸惋惜的模样摇摇头。
李恒将毛巾挂好,以眼作剑,冷言道:“这么喜欢管闲事,不如先将弟妹接回来。”
一提起那婆娘,王胜昌的脸耷拉下来,眼里也瞬间没了光彩。
“李兄休提我那内人,妒心颇强,怎做得起一家主母之位。”
“你体谅些,她刚为你产下孩儿。”
“这些我怎能不知,可我也是真真疼惜慧芳,被那妇伤了身子。”
李恒听着头疼,摘掉平巾幘,“罢了,这是你的家事。”
“不说我,衍誉,你也该找个知心的人伴着,你看看你自己。”王胜昌有些嫌弃地看着李恒身上的衣物。
“裤脚都破边了,也没人给你缝一下,浑身淋了雨,回家之后还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不寂寞?”
李恒皱着眉寻王胜昌所说的破处,一看只是个小口子便松了眉:“这有何可在意的。”
见王胜昌得得不休在身后追问他是不是有隐疾,李恒忍无可忍单手拎刀向前顶住王胜昌的胸口。
王胜昌差点被李恒的巨力推得一口气没上来,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真的不明白我们此刻的处境。大家族凡有名望战功的子弟皆被陛下划到南衙,受长孙无极直接调配,何必把你小妹拉进这趟浑水?”
“文臣武将明争暗斗形如水火,我怎不知,只是互相扶持好过单打独斗,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更何况雪儿她对你。。。。。。”
“我不过受父亲荫蔽得李姓,别高看我。”李恒坐在南衙的台阶上磨刀。
王胜昌叹息,“衍誉,你逃不掉的,英国公很快就会为你寻觅良配,到时你怕是连对方是何方神圣都懵然不知。”
李恒磨刀的手略微停滞,随即,磨刀石与横刀之间猛然擦出一道火花。
“我去执勤,你早些回去,明日正好顺路将我的马带回。”
说罢,李恒就不见了踪影,徒留王胜昌原地咋舌。
李霁洄这一夜也睡得不安稳,噩梦连连。早早就醒了。
窗外草长莺飞,李霁洄干脆披上衣服出去在花园里小坐会儿。
没想到李琢阳也没睡,背对着立即回在院里砍柴。
身上的伤疤轻了些,剩些淤痕还青青紫紫遍布在身体各处。
少年一手持板斧,一边弯腰拾柴,手臂轻扬,随即重重落下,木柴便被整齐地切开。
这样的动作复制粘贴了几百遍,李霁洄就在身后看了几百遍。
一堆柴整整齐齐砍完,少年起身抹汗的空档注意到身后的李霁洄。
她脖子上的刀痕已经结疤,剩下淡淡一条。端端正正坐在石凳上,眼睛虽在看这边,思绪却在神游。
“醒得这样早,睡不着?”
李霁洄点头。
“不知为何,每每见到你,我这颗心就跳得极快,有什么感情快要冲出胸膛。”
李琢阳自然知道李霁洄不是在表白自己的心迹。
他坐在树墩子上,手搭在腿上深思,不知从何开口。
“我不是李景彩,你若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可以试试看帮你。”
“当年两位夫人的变故,你知道些什么?”
李琢阳惊讶地抬头,但又眼神别开,蹙眉,“这其中弯弯绕绕许多,我并没有十成的把握说出真相。”
“你只管告诉我一点,人是不是你害的?”
少年的眼神又移回来,带着些许复杂的眼神看向她,“你真的信我?”
“我只告诉过你一人,我的名字是什么。”
少年低下头,心情略微低落,每每想起此事,全是对自己无能的懊悔。
“不是我。。。。。。”他的拳头死死攥住。
李霁洄肌肉紧绷的后背突然放松了些,但随即巨大的不安在心中慢慢升起。
她隐隐能感受到此事不简单,真的要掺和进这趟浑水吗?
对面的少年看穿她的忧虑,只道:“此事与你无关,如今我能较为自由地出入王府,追凶之路,我尚且有了些眉目。”
李霁洄胆突了下。
“你要小心。”
“不会连累王府和你,宽心。”少年宽慰地对她笑了笑。
李霁洄没来由地又胆颤,直觉告诉她,他的这条追凶之路会很艰难。
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