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七 回
作品:《春过半》 自出生以来,宫里宫外大大小小的宴会贺麟是早已参加了个遍,上边的弯弯绕绕就算是看,他也看会了。
这种普通人家的小宴更不用说,里面几乎没什么利益关系。
他甚至不用细想,一眼望去都能猜得出桌上的几人大概在想什么。
一边应承着,他一边又小心圆滑地,不留痕迹地打探城南最近发生过的事,除却这些事,他手里还在桌下摩挲着那日在城外宋二给捡回来的玉佩。
桌上的话事他们只略聊些平常,贺麟再瞧一眼玉佩,下一瞬双眼瞟到玉佩的主人时,她恰巧也看过来。
他的手缓缓停住了。
迅速移开目光后,像是被人抓了包,贺麟的呼吸略略急了些,而手上更是用大了点力道攥着玉佩。
剩下想知道的其他事他已在桌上问了,至于其他的,贺麟已决意用这东西试试她。
一直到散场,苏婶打发着小二收拾碗筷,特意让沈妙去帮人家拿伞过来。
她人活了恁多年,做这么多年生意,这点弯绕还能识不清。
沈妙回来时,桌子上的碗筷已经被收拾下去了,桌子还没有擦,人却都下去了,就连之前逮着人聊的苏婶子也不在了。
有些疑惑表露在脸上,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慢慢把伞递过去后,再道了声谢。
她其实不太信真是恭王好心,多半是扰了他们吃饭的兴致,派个人下来问问。
高的地方在久了,难免看不见底下的东西。
不过说的可真是好,他的话一压,随口就没事了。
桌上的人都借口离开得差不多,贺麟不难想这样的巧合是如何来的。
以前很多人这样为他行过方便,只是他未曾想过,现下只是装作王爷身边的小侍,竟然还能得到这样的殊荣。
贺麟的眉头浅皱了皱。
这怎么可能!
“沈姑娘。”他压下心底的不悦,轻声地叫住她,手已经预备着拿出玉佩。
“嗯?”沈妙不太能猜出这人想做什么。
“还记得之前城外的一遇吗?”他接过伞,向沈妙露出伪装出的温文的笑,“喝茶那次。”
沈妙点点头,对上他的笑脸时,她总有种奇妙的违和,总感觉,这个人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我捡到了个玉佩,似乎是那日从你身上掉的。”说着,贺麟拿出早已被掌心捂热的玉佩。
他余光又瞟到这物件,后来贺麟还特意叫人看了,这玉佩,是真无疑。
但不得不说,这玉佩纹样特别老,更像是他祖母那年的人才爱的款式,雕工也不时兴,还算精致,不过确确实实是十多年前的老货,早不值什么钱了。
“真……真是我的玉佩……”
脸上的欣喜盖都盖不住,很多日她都没从别处听到消息,沈妙几乎是抱着这东西丢定了的心思。
毕竟丢的是块水头好雕工纹样也好的玉佩,卖也能卖上价钱。
要被捡后卖了找不回,沈妙也是无话可说。
只是……大抵会伤心难过罢了……
沈妙轻轻地从贺麟的手掌中接过,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她的手紧张地抖了一下,下一瞬她又握紧玉佩,虚悬在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
温度慢慢地从玉佩上传递到她手中,不知为何,沈妙脸微微热,甚至觉察到几缕心安。
“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往常她脸上淡淡的笑此时都转为了真诚的感谢,“我还以为这玉佩是回不来了。”
直至此时,沈妙才真正放下全部戒心。
最初只是猜测,可看她这般重视,贺麟心中的警铃一下子响了。
府里那些哥姐弟妹,认回来时,人手一个十几年前府里做的用来彰显身份的小玩意儿。
只是贺麟还不死心,他是恨的牙痒痒,那老头这么多年都送回来四五个了,竟然还有。
觉察到气氛差不多,他继续旁敲侧击地开口问她:“是这玉佩很重要吗?看着已经是很老的样式了。”
“嗯……很重要的。”自从玉佩回来了以后,她手就一直紧攥着。
想到这玉佩的过往,沈妙嘴角微微扬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它,“是从前一个很重要的人给我的。”
这块玉佩真的是很旧很旧了。
它原先是在祖父那里的,但却很比那场飘渺的婚约更早就到了她手里。
在她七八岁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婚约,还不知道什么是婚约的时候,这块玉佩就已经在她手上了。
一直一直带着。
上面还有她磕到的痕迹。
祖父故去了,她从那么远的地方跋涉过来,就是为了了却这桩旧事。
错的事,该结束了。
很重要的人吗?
这种人,无非就是父亲、母亲这类亲人。
贺麟的心一下子沉下来,真正完全确认时,除了失望,大约还有惋惜和愧疚吧。
这些事他还是从母亲身边的丫鬟那里听说的——
他母亲是大家闺秀。那时的父亲玉树临风,母亲,是喜欢父亲的,门当户对的婚姻缔结得很容易,
在婚后父亲装作恩爱了几年,中间还纳了几房妾室后……在他出生后的十多年间,不少人闹回府里来。
后面的事情贺麟便太清楚了。
母亲疯了。
可偏偏侯府的名声差了,那人的仕途却好,一路平步青云……
直到被他作弄得外派出去。
他的母亲不能再受这些刺激了。
祖母喜欢孩儿他一直都知道,好些家伙都是得了祖母的恩典才准回府里的。
需得不让他们知道。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那女人又重复了一遍这话,她越看那玉佩,眼里越闪泪光,灯辉映着,看得贺麟心中越发烦躁。
用不着。
他心想。
你要不来便最好了。
方才的温文已然不见,贺麟半冷着脸摇头,忽而又在意识到事情未结束后变为眉眼舒展:“那往后遇见了,你就与我打个招呼吧。”
说着,他的双眼又看向别处,故意不往人在的那边瞧。
雨丝绵绵,心绪不宁。
没等人反应,贺麟就快步地撑伞离开了,不留给身后的姑娘一句回答的时间。
-
回到恭王府已经是深夜。
不想是宋二今日还未入睡,见他是终于回来了,当即就质问他到底去哪儿了!
应付完那边还得应付这边,贺麟知道宋二是好糊弄,就想着他之前的说法,随意地选了一个胡诌:“和漂亮姑娘约会去了。”
“啧。”宋二脸上嫌弃地表情盖也盖不住,“你这话我才不信,明明你对那些姑娘比我对姑娘还不感兴趣。”
宋庭泽手拍在桌上似审问状:“速速从实招来,今天夜里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上哪儿给人添堵去了!”
贺麟刚想回话,下一句又噼里啪啦地打下来。
“你这都不告诉我!太不够义气了!”
“咱们是多好的兄弟啊,你可是从小就和我约定好将来要辅佐我……”
贺麟手快地拿桌上的糕点糊住了宋二的嘴。
“咳咳咳……”宋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呛得咳嗽。
虽说四周的人早被屏退了,可保不齐隔墙有耳。
“你可消停些,这种事哪里能乱说!”
“坐下!”
贺麟难得比宋庭泽还严肃。
宋二也是自知理亏,灰溜溜地就坐下了,不过嘴里还小声嚷嚷着:“怎么你比我还像府里的主人……”
半晌。
“我与你说个事儿。”
是贺麟开口,他想到今日被行的方便,方才舒展的眉头又微微一皱,今日发现的事也不算与这毫无关系。
“今日我去了城南。”
贺麟一边观察着宋二的表情一边与他说,“跟着庆王的手下。”
宋二的脸色忽而有些怪,就和那日他替了小厮下去申冤一般怪。
“他叫人去那作甚?难不成……真有鬼?”
“不好说。”贺麟忽然叹口气,“也没发现什么东西,但预估着和你们几个兄弟是脱不了干系。”
“你是说……”宋二又想到这些日子在谋划的事,忽而耳目清明。
“对。”贺麟点到即止,“此事还与太史令何大人有关。”
宋庭泽的面色更凝重了些,且不说前些日子遇见他小儿子在街上欺负平民百姓的事,这太史令何大人,可是他三弟太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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