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

作品:《霜落日曦

    苍梧三百年,仲春十三。曦平十三年。


    落霜谷的晨雾还没散,日不落已站在谷口的枫树下,指尖悬着的灵力刚将一片沾了露的枫叶冻成冰晶,就听见云层上传来熟悉的聒噪——秦风抓着一串刚摘的野山楂,白木拎着半袋松子,踩着云头往下跳,落地时松子撒了一地。


    “我说日不落,你真要去那什么凌云宗的宗门大会?”秦风捡起一颗松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主神明明说‘神界无人’,可昨天我还看见战神殿的那家伙在瑶池钓鱼!”


    日不落收回灵力,冰晶枫叶落在掌心,转眼化成水痕。他已在凡间住了两百年,自飞升那日起便没踏足过神界神殿——主神当年要封他“寒霜神君”,赐他神殿时,他只淡淡回了句“愿居凡间,求个清净”。此次凌云宗广发请柬,说是百年一度的宗门大会,实则是想借神界名号镇场子,主神找了个“神界无人”的由头推给他,他虽不愿,却也没驳主神的面子。


    “公务绊住?”日不落瞥了眼秦风手里的野山楂,声音没半点温度,“那你们呢?是野山楂绊住,还是松子绊住?”


    白木连忙把松子往身后藏,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路过一片山楂林嘛,看着怪好吃的,就顺便摘了点。对了,你这次去凌云宗,真不打算带点‘神物’撑撑场面?比如你那把能冻住江河的‘霜华剑’?”


    日不落没接话,转身往谷里走。他的住处是间木屋,院里种着几株耐寒的梅,石桌上摆着个冰盏,里面盛着昨夜接的雪水——两百年了,他早已习惯这样的清净,凡间的风比神界的祥云自在,谷里的霜比神殿的琉璃暖,至少不用听众神扯那些勾心斗角的闲事。


    “走了。”他跨上石屋门槛时,才淡淡丢了句,没回头看秦风二人。白木还想再说什么,被秦风拽了拽袖子,两人看着那抹白发身影消失在晨雾里,对视一眼——都知道日不落不愿去,可主神的话不能违,更别提他们俩确实是被“摘野果”和“帮食神挑香料”的破事绊住,没法替他去。


    三日后,凌云宗山门外的官道上,日不落换了身素白的布衣,将白发用一根冰玉簪束在脑后,看着手里那张皱巴巴的请柬——凌云宗宗主是无恙,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但也仅仅只有过一面之缘。凌云宗作为修仙界四大宗门之一,不管是宗门会议还是重大事件,基本上都是那儿举行。但日不落那像是与世隔绝了似的,对外界情况一概不知


    他刚要往山门走,忽觉身后有灵力波动,不是修士的灵气,是带着戾气的妖力。日不落脚步没停,指尖已凝出一丝霜气,可还没等他转身,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声闷响——一个玄色身影从路边的灌木丛里跌出来,衣摆上沾着血,手里还攥着块刻着“苍梧”二字的玉佩。


    那是是沈臣曦。


    他本是瞒着卿尘和沈曦文出来的——前几日听仇肆说凌云宗有修士懂“祈雨术”,想着苍梧去年冬旱未解,便想悄悄来求个祈雨的法子,却没想到刚走到山脚下,就遇上了三只四阶妖兽。他修仙五年,对付一个四阶妖兽还算轻松,可三只四阶妖兽一起上,他渐渐体力不支,若不是刚才拼死用灵力劈伤了一只,恐怕早已成了妖兽的口粮。


    沈臣曦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抬头就看见个白衣人站在面前。那人很高,高到他需要仰起头才能看见那人的脸,白发束在脑后,丹凤眼没半点情绪,像块冰雕似的,可他身上的气息却让沈臣曦莫名安心——不是修士的灵气,是更纯净、更强大的力量,像冬日里的暖阳,却又带着点霜的冷。


    “你……”沈臣曦刚开口,就咳了口血,染在玄色衣摆上,格外刺眼。


    日不落低头看着他,没说话。他见过太多凡间修士遇险,有哭求的,有挣扎的,可眼前这少年不一样——明明脸色惨白,嘴唇都没了血色,手里却还攥着那块玉佩,眼神里没半点惧意,只有点不甘心,像只被打伤却还想站起来的小兽。


    妖兽的嘶吼声从灌木丛里传来,沈臣曦猛地抬头,想站起来挡在白衣人前面——他虽不知道这人是谁,却不能让他被妖兽伤了。可还没等他起身,就见白衣人抬手,指尖凝出的霜气瞬间化成三道冰刃,飞进灌木丛里,紧接着便是妖兽的惨叫,没了声息。


    沈臣曦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力量,抬手间就能斩杀三只五阶妖兽,这根本不是普通修士能做到的,难道……是神仙?


    日不落收回手,依旧没说话,转身往路边的破庙里走。沈臣曦见状,连忙撑着地面站起来,跟了上去——他知道自己欠了这人一条命,得道谢,还得问问他是不是懂祈雨术,能不能救救苍梧的百姓。


    破庙里积着灰,日不落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沈臣曦也跟着坐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水饼和伤药——这是他从东宫带出来的,本想路上吃,现在正好可以用来感谢白衣人。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沈臣曦把水饼和伤药递过去,声音还有点虚弱,“这点东西不成敬意,仙长别嫌弃。”


    日不落瞥了眼油纸包,没接。他两百年没吃过凡间的食物,也不需要伤药——这点妖力的划伤,对他来说不过是挠痒痒。可看着少年递过来的手,指节上还有划伤,却依旧笑得温和,他竟没直接拒绝,只是淡淡说了两个字:“不用”


    沈臣曦也不尴尬,把油纸包放在两人中间,自己拿起其中一块水饼咬了口,慢慢嚼着。他看了眼白衣人的白发,又看了眼他的眼睛,忍不住问:“仙长是凌云宗的弟子吗?我听说凌云宗有修士懂祈雨术,想求仙长帮帮忙,苍梧去年冬旱,百姓们快没粮食了。”


    日不落终于抬眼看他,丹凤眼里依旧没什么情绪:“不是。”


    “那仙长……”沈臣曦还想问,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还有人喊他的名字——是被卿尘派来的仇肆,找了他三天三夜,终于顺着妖兽的踪迹找到了这里。


    沈臣曦猛地站起来,有点着急——他还没问仙长的名字,还没求到祈雨的法子,可仇肆来了,他必须跟他们回去,不然卿尘和弟弟该担心了。


    “仙长,我得走了!”沈臣曦看着日不落,眼神里满是歉意,“今日之恩,沈臣曦定当报答,不知仙长名讳?”


    日不落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想起刚才他挡在自己前面的举动,还有递水饼时的认真,心里没什么波澜,却还是吐了三个字:“日不落。”


    “日不落……”沈臣曦念了遍这个名字,记在心里,“仙长放心,我定会再来找您,报答救命之恩!”说完,他对着日不落拱了拱手,转身跑出破庙,跟仇肆汇合,往苍梧的方向去了。


    日不落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玄色衣摆在风中晃了晃,像只归巢的鸟。他捡起地上的油纸包,打开看了眼——水饼还是热的,伤药的包装上印着东宫的徽记。他想起少年手里的那块“苍梧”玉佩,又想起他说的“百姓快没粮食了”,指尖凝出的霜气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把油纸包丢掉,随手塞进了怀里。


    破庙外的风渐渐大了,日不落站起身,往凌云宗的方向走。他还是没打算帮凌云宗撑场面,也没打算管苍梧的旱情——他来凡间是为了清净,不是为了管闲事。可不知为何,刚才少年递水饼时的笑容,还有那句“定会再来找您”,竟让他两百年没什么波澜的心,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像冰面上裂开的一道细缝,很快又被霜盖住,没了痕迹。


    云层上,秦风啃着野山楂,白木扒着云边往下看:“哎,你说日不落会不会记住那少年?我刚才看他把水饼塞进怀里了!”


    秦风嚼着山楂,嘿嘿笑了:“两百年没碰过凡间食物的人,居然收了块水饼,这可是新鲜事!说不定……这少年就是让我们家冰山化冻的人呢?”


    白木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好说,日不落那性子,能记住名字就不错了,还想化冻?等着吧,指不定下次见面,他连这少年是谁都忘了。”


    两人的笑声随着风飘下去,落在破庙的屋檐上,惊起了几只麻雀,飞向远方,朝着苍梧的方向,也朝着日不落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