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死牢断指

作品:《寒鸦不渡

    护城河的冰水刺骨如刀。沈知白挣扎着爬上岸时,左手的伤口已被泡得发白溃烂。她蜷缩在桥洞下,用牙齿撕下衣摆包扎,却听见岸上传来猎犬的狂吠。


    ——赵家竟动用了军中獒犬!


    她踉跄着逃进贫民区,钻进一处废弃的染坊。染缸里残余的靛蓝汁液成了最好的掩护,她将全身浸入,只露出口鼻呼吸。


    犬吠声由远及近,士兵的火把照亮染坊破窗。


    “血迹到这儿就没了!”


    “分头搜!赵相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脚步声渐远,她刚松口气,突然颈后一痛——有人用沾了迷药的布巾捂住她口鼻!


    昏迷前最后一眼,她看见袭击者袖口露出的靛青刺青。


    不是赵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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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时已在死牢水牢。


    铁链锁住手腕,浊水淹至胸口,腐臭的气味令人作呕。牢卒举着火把狞笑:“沈神医,这‘百虫潭’滋味如何?”


    水中有东西蠕动,她感到小腿一阵刺痛——是水蛭在啃噬。


    “谢临渊在哪?”她哑声问。


    牢卒啐了一口:“那个痨病鬼?正跪在赵相府前求饶呢!”


    她不再说话,只默默观察锁链。这是寒鸦阁设计的"九窍锁",需特定钥匙才能打开,而钥匙就挂在牢卒腰间。


    深夜,牢卒换班时,新来的狱卒看似无意地踢了块碎瓦到她手边。瓦片下压着颗陈皮梅,用桑皮纸包着。


    她捏碎梅子,果核里塞着细如发丝的锯条——寒鸦阁的救援信号。


    可第三日黎明,锯条即将锯断锁芯时,门外突然传来赵崇明的笑声:


    “谢大人,看看谁来了?”


    水牢铁门打开,谢临渊被两个士兵押着,踉跄跌入水中。他官袍破碎,脸上新添鞭痕,左手包裹的纱布渗着血。


    赵崇明用鞋尖抬起他下巴:“再说一遍——她是谁?”


    谢临渊抬眼看向沈知白,目光空洞:“钦犯沈知白。”


    “哦?那你该如何?”


    “按律……”他声音嘶哑,“凌迟。”


    赵崇明满意地挥手,士兵将一把匕首扔进水中:“那就请谢大人,先取她一指。”


    匕首沉入污浊的水底。


    谢临渊颤抖着摸索,指尖数次触到她的手腕,却都滑开。最后他猛地潜入水下,良久才浮起,掌心托着那把匕首。


    “动手!”赵崇明厉喝。


    谢临渊握紧匕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血喷溅在沈知白脸上。趁擦拭的瞬间,他极快地将某物塞进她衣襟——是半颗陈皮梅。


    赵崇明疑心顿起:“等等!搜她身!”


    士兵粗暴地扯开沈知白衣襟,陈皮梅滚落水中。赵崇明捡起嗅了嗅,突然掰开——梅核里空无一物。


    “疑神疑鬼。”谢临渊冷笑,“相爷怕我下毒?”


    赵崇明恼羞成怒,亲自抽刀砍向沈知白:“老夫亲自来!”


    电光石火间,谢临渊突然扑上前抱住赵崇明的腿:“相爷!留活口才能钓出寒鸦阁余孽!”


    刀锋偏斜,削断沈知白一缕头发。赵崇明踹开谢临渊,悻悻离去前下令:“明日午时,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把他们手指一根根剁下来!”


    铁门重新锁死。


    沈知白吐出藏在舌底的蜡丸——这才是谢临渊真正塞给她的东西。


    蜡丸里裹着张字条,是他用血写的:


    【锁匙在左链第三环,需断指取之】


    她摸向左腕铁链,果然在第三环内侧触到细微凸起。那是寒鸦阁最残忍的机关:钥匙藏在锁链夹层,唯有断指才能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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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更响,牢卒换班。


    新来的狱卒看似打瞌睡,却悄悄推来一碗清水——水面漂着几片止痛的罂粟花瓣。


    沈知白沉默良久,突然将左手小指卡进锁环缝隙。


    “咔嚓!”


    骨裂声在死寂的水牢格外刺耳。她疼得浑身痉挛,却死死咬唇不出声。鲜血染红浊水,引来更多水蛭。


    狱卒忽然起身走来。


    她以为被发现,却见对方掏出一包药粉洒入水中,水蛭瞬间退散。那人压低帽檐,露出舌下靛青刺青——寒鸦阁暗桩。


    “主子说……”狱卒声音哽咽,“对不住。”


    她惨笑,猛地发力掰断小指!


    染血的指尖落入掌心,锁环应声弹开,里面果然藏着枚玄铁钥匙。


    狱卒迅速为她打开其他镣铐,递来干净布巾包裹伤手。布巾里裹着颗带血的陈皮梅,糖纸上有谢临渊的字迹:


    【别哭】


    她捏紧糖纸,忽然发现梅子异常沉重——掰开后,里面竟是一截干枯的断指!


    指根戴着寒鸦戒,指甲缝里塞满陈皮梅的果肉。


    正是三年前谢临渊被赵崇明砍下的那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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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狱卒扶着她爬出水牢,指向暗道:“直通城外乱葬岗,有人接应。”


    她踉跄两步,忽然回头:“谢临渊怎么办?”


    狱卒垂首不语,只塞给她一只染血的官靴——靴底刻着南境地图,夹层里是寒鸦阁最后的力量分布图。


    暗道合拢前,她最后听见狱卒的低语:“主子服了七日醉,只剩三天清醒。他让您……别再回来了。”


    她在黑暗的密道中爬行,断指处剧痛钻心。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推开出口石板,外面竟是乱葬岗深处。


    月光凄冷,照见一座新坟。墓碑无字,只刻着只寒鸦。


    她下意识刨开浮土,露出薄棺——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件破碎的绯色官服,心口处插着把她熟悉的匕首。


    正是她当年赠给谢临渊的那把。


    棺底用血写着几行字:


    【知白,南境有株六月雪,来年花开时】


    【替我看看】


    她跌坐坟前,将那截断指贴在脸颊。


    戒圈内侧的"长命百岁"已被摩挲得模糊,新添了一行小字:


    【唯悔未同白首】


    远处传来追兵的呼啸,她最终将断指埋入坟中,转身走入茫茫夜色。


    糖纸上的"别哭"被血浸透,渐渐晕染成"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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