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


    是什么意思？


    搜索释义有两层意思。


    [ 1.指人们在社会、政治、经济、法律等方面享有相等待遇。]


    [2.泛指地位相等。]


    除去经济，林予星说的平等究竟还包含什么意思？


    “靓妹，识吃喔，哩两个餸好好味。饮茶先，等雷男朋友过来一齐睇下。要饮咩茶？”


    黎嘉年刚停好车，进门就听到农家乐老板夸林予星的话。


    他望向她问：“你准备点什么？”


    “他不是我男朋友。”


    两句话同时响起，撞到半空，连点响声都没有听到。


    碎成的沉默却如散落的棉絮，无形无影塞满每寸空间，弥漫出许些尴尬。


    林予星抓了抓裤子，忍住后背皮肉绷紧的不适，硬着头皮解释："他，他是我……弟弟。"


    黎欣的弟弟，她和黎欣同岁，也算是她的弟弟……吧……


    她解释完，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刚刚看到菜单，这居然有宫廷煨鸡……"


    "那走吧，去挑一只鸡。"黎嘉年自然而然接过话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温声问，"还想吃什么？"


    "不不不，今天蹭饭已经够不好意思了。"


    叼着牙签的老板看他们这样生疏，不由笑了两声："你哋真系家姐细佬？唔似喔。"


    "佢系我家姐嘅朋友。"黎嘉年干脆解释了一句，又望向林予星，"走吧。"


    "好。"林予星已经走到他身边，任由他带自己出门，去农庄后院。


    "靓仔，要饮咩茶？"老板追问，"江城嘅柑橘茶饮唔饮呐？"


    黎嘉年低头去看林予星："喝吗？"


    "好。"林予星点头。


    她一点头，黎嘉年反身比了个手势。


    老板接收到信号，收起圆珠笔去了厨房备茶备菜。


    两人绕过大门前的停车场，又绕过杀鱼区，沿着石阶往上走。


    农庄位于半山腰，吃饭的地方也不过是用黄泥土垒起来的几座简单的小屋子，用了藤蔓植物点缀，倒是别有野趣。


    黎嘉年明显不是第一次来了，熟门熟路带着林予星去上方菜园。


    临近天黑，天色却还明亮，满园翠绿，蔬菜窝在开垦出的格子里长势喜人。


    在这菜地里，本在拔草的斗笠大娘看到来人，热情朝她们打招呼。


    "靓仔靓女，要吃咩啊？"


    "芬姨，我哋睇下先。"黎嘉年礼貌回应。


    他一转头，原本跟在他身后的林予星不见踪影，环视四周，才看到她朝一棵枇杷树走了过去。


    或许是曾在山里生活过，她的背影就像放归山林的鹿，灵巧轻盈地走在那些狭窄小路上。遇到水路蹦过去的那刻，长发飞扬起的弧度自由而流畅，有风吹过，她回过头，笑得眉眼弯弯。


    "黎嘉年，这有枇杷，熟了。"


    "嗯。"他点头。


    胸口心跳却莫名加快几分，似有若无的热气上涌，他的耳尖微微泛红。


    "枇杷唔使钱，去摘啦。"种菜大娘适时出声。


    "多谢。"


    大娘调侃道："唔使，来咁多次，仲系第一次见你带妹妹仔过来。"


    黎嘉年感觉自己耳朵更烫了，他装作没听到，从小路走下去，去找林予星。


    在上边看时还不觉得灌田流的水路有多宽，来到底下才发觉越靠近那脚下泥土越是松。


    林予星体重轻，留在地上的脚印并不清晰，他站在旁边比了下，目测比他短三厘米左右，看着像是37码的鞋。


    "过来啊。"林予星已经去摘了一颗枇杷，站在对面等他，看他低头似乎在犹豫，她语气不由带了几分戏谑，"需要帮忙吗？这边泥有点滑，你往里面走走吧。"


    她们所在农田和底下那片有半人高的落差，虽然摔不死人，但会摔得很狼狈。


    黎嘉年觉得自己还是得听她的话，往里靠了靠，尽量不踩到菜叶，然后用力跳过去。


    结果他高估了自己的肢体协调里，低估了农田小道承载力。


    湿土滑润，猛地将他带离原位，眼看就要往底下栽去。


    林予星眼疾手快，紧走两步用力扶住他。


    手背青筋浮起的瞬间，手里的枇杷被她捏出汁，滴滴答答淋到黎嘉年T恤上。


    两人抱在一起，黎嘉年心跳不受控制加快，加快，加快到他恨不得刚才栽下去。


    他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衣物自带的洗衣粉味，清新而干燥，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的花香，幽幽的，淡淡的，蒸得他耳尖彻底红透。


    "没事吧？"林予星拉过他，后退两步走到干燥的地方，盯着他鞋上的泥巴问，"你腿伤刚好，有没有扭到。"


    黎嘉年根本不敢碰她，只敢用手臂稍稍压在她肩膀上平衡身体："没、没有……"


    他怎么结巴了？


    林予星惊讶，抬头去看。


    头顶碎发擦过他下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抬起，映出番茄色的脸。


    星星点点笑意从眼底浮起，嘴角无法遏制上扬。


    "你怎么回事？"林予星忍笑问，"脸红成这样？"


    "……"黎嘉年根本不敢和她对视，目光落到不远处油麦菜田处，转移话题道，"太热了，我们炒点，点油麦菜，降、降火。"


    林予星不说话，饶有兴趣盯着他看。


    直到黎嘉年被盯得被迫低头，她却在此时移开了视线。


    "没事就好。"她松开揽住他腰的手，转身走去另一条小道，举起手高声道，"阿姨，我哋要油麦菜，清炒。"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说粤语，虽然仍夹杂普通话发音，但莫名清朗，更接近于港城。


    黎嘉年缓缓背过身，捂住胸口长呼出一口气。


    真是要命，距离才拉近一会怎么会丢脸成这样。


    "两个菜够了吧？"林予星无声无息再度靠近，"一荤一素，刚刚好。"


    已经缓过那阵面红耳热的黎嘉年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后立刻道，"三菜一汤，还有一菜一汤，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不挑食。"


    曾经被母亲厨艺荼毒，出来后频繁踩雷，林予星的挑食被治得差不多了，一份夹生饭放她面前她都能慢慢吃干净。


    黎嘉年想了想："凉瓜炒牛肉，再来一份鱼汤？"


    "好。"林予星觉得手黏糊糊的，低头去看，才知道刚摘的枇杷被自己捏成坨。她歪头去看黎嘉年衣角，果然有片湿乎乎的印子。


    黎嘉年循着她目光，抬手去看，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刻说："我家有洗衣机，回去再洗。"


    "……我的意思是，你先脱下来，那边有水龙头，趁还没干洗干净，不然会留印子。"林予星越来越觉得他今天不太正常，好笑道，"你在想什么呢？"


    想什么……


    想的电视剧情节。


    这个时候电视里的女主都会亲手洗干净送回去。


    等到收到时，衣服上的味道会和她的，一模一样……


    黎嘉年忍不住脸热，趁她还没看出异状，小声说："不用了，我自己洗，你摘点枇杷吧。"


    "你洁癖严重到不准其他人碰你衣服了？"


    "……不是。"


    黎嘉年丢下这两个字，从她面前匆匆路过，往枇杷树方向走去。


    结果走得太快，没看清那地势较低，一不小心摔了下去。


    林予星："……"


    他是不是缺钙了？


    等到洗完衣服，摘完枇杷，回去的路上是无尽沉默。


    跟农家乐老板报了菜名，又选好新鲜食材后，两人并未在屋子里等，而是坐在农庄旁边榕树下的秋千慢慢晃。


    太阳下山了。


    半轮金黄沉入山线，将青翠山林镀上暖色。


    倦鸟归林，黑影从山那头飞来，隐入林叶间。


    微风吹过，头顶树叶沙沙作响，几片叶子飞落，掉在鞋边。


    林予星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好笑，越忍越是忍不住。


    她憋笑憋得发抖，连带着秋千链条都在颤。


    笑点延迟将近半个小时。


    黎嘉年叹气："别忍了，你要笑就笑吧。"


    话音刚落，旁边笑声肆无忌惮传来。


    林予星边笑边说："我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人的脸可以红成那样。还有……哈哈，你不看路的吗？当时在想什么呢？我就看着你像坐滑梯一样滑下去了，你就直接躺那……"


    她笑得喘不上气，断断续续说了好多话。


    黎嘉年："……"


    今天丢脸算是丢干净了。


    指尖碰上眼镜中梁，金属的冰冷通过指腹传来，黎嘉年摘下眼镜，无力用手掌掩住双眼。


    他知道她喜欢的是温柔稳重类型，结果今天被她看到不稳重的一面，实在丢人。


    不等他陷入负面情绪，林予星摸出一个枇杷，剥皮后递给他："你总端着我都觉得老气横秋的，年轻人活泼点嘛。你姐在你这个差不多年纪的时候还翻墙去网吧呢。"


    黎嘉年面无表情："嗯，她去网吧我还要被她打掩护，她转头嫁祸给我，我替她挨了顿打。"


    "……"


    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林予星默默想收回枇杷，黎嘉年却接了过去，咬了一口。


    她侧头看他露出奇异表情，忍不住笑："酸的甜的？"


    黎嘉年幽怨看她。


    林予星话锋一转："你谈过女朋友吧？追你的应该也挺多，怎么感觉你不是特别敢靠近我？你害怕我？"


    口中酸意弥漫，枇杷汁洇出一丝苦味。


    过往时光在脑海里重现，如同夕阳沉光，逐渐落入林海。


    "你是……真的没有注意过我啊……"


    二十二岁那年，他接受过一个女生的示好。


    那时他已从两人的共同好友那听说她和罗森在一起的消息。


    小镇就那么点大，同龄年轻人的圈子自然小之又小，传播八卦的速度堪比下暴雨。


    林予星凭着小白花长相，就算风迷了眼随意揉揉眼睛也会让人产生几分保护欲，不了解她内在的光看外貌很容易喜欢上。加上她学的美术，艺术系的才女名号为她镀了层高雅光环。


    但又因为她常年冷脸，对男生的态度极其不耐烦，让那些明里暗里暗恋她的男生不敢靠近。


    真是碰巧。


    他就是其中之一。


    或许唯一能从普通人中脱颖而出的，大概就是高中就长到一米七八的身高，足以在平均值数中第一眼看到他。


    黎嘉年又刚好有洁癖，家里也重视孩子发展，高中时期他并不怎么长痘痘，偶尔一次两次也能很快用药消下去。


    干净整洁，学习成绩优良，追到女孩多，班级相差并不远，他以为，她至少能注意到他一次两次，结果什么都没有。


    连带着后来只谈了一个月的恋爱也无疾而终。


    拉手时没有感觉。


    摸头时没有亲昵。


    亲吻时没有悸动。


    他麻木地按照女孩的指示扮演一个好男友，再多的，他给不出。


    看着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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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面前崩溃、痛哭，陷入无止境的怀疑自身不够好时，黎嘉年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在做一件多么伤害人的事。


    他郑重解释，郑重道歉，郑重分手，主动停止这场角色扮演游戏。


    女孩哭够了，哭累了，却依旧不死心，问能不能再继续试试时，他学会摇头拒绝。


    可想而知，被扇了一耳光，被挂朋友圈，诅咒渣男去死。


    黎嘉年想，那场骨折估计就是自己的报应。


    报应跟随了他五个多月，快结束那天，林予星便出现了。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记性不大好，连他名字都不记得。


    但好在听力不错。


    “你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


    宫廷煨鸡上桌，加了些养生药材的药味正好中和过腻的香气。


    砂煲里整只鲜嫩的鸡不大不小，正好能吃完，吸足药汤汁的鸡肉黄到发棕，点缀枸杞红枣不算，切了几段葱放在上边增味香。


    黎嘉年替她啷碗，用热水滚过一遍后不等她伸手，已拿起公筷给她夹了块鲜嫩鸡腿肉。


    还未送入口中，浓郁到不透光的每滴汤汁都散发出了混着药味的香气。


    鸡皮滑嫩到发亮，米白色鸡肉吸足汤汁，已然炖烂。


    林予星被他的体贴整得愣住，接过后不由问了句：“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像是知道她问的重点，黎嘉年边给她盛汤边说：“一个，只谈了一个月。你不用想我是不是被调教成这样，黎欣我从小到大给她跑腿，这些只是基础。你这么忙出来已经给我面子，希望我这次表现好了，下次你还愿意跟我出来吃饭，做我的饭搭子。”


    一段话，轻巧避开可能触及她不适的点，安抚住她可能油然而生占他便宜的想法，堵住她可能会拒绝下次一起吃饭的话头。


    “下次，我请你吧。”林予星果然从容许多，笑道，“等我在这家公司学到东西，我立刻跳槽。”


    “行，我等你。要吃饭吗？”


    “不了吧，这么多菜。”


    “好吧，确实有点多。对了，你工作上顺利吗？上次这么晚回来，加班加这么晚容易遇到不好的人，你还是早点回来比较好。”他知道她注重隐私，但这种事多少要提醒一下。


    林予星歪到他身边，眼中星星点点亮着光：“要听八卦吗？”


    什么八卦？


    当然是才哥和实习生搅在一起的八卦。


    周一去上班时，预想中的大战并未发生。


    一切都如从前，安安静静画图，配合客户需求修改款式。


    林予星看了眼周栗脸色，她并未露出异常，只看着新出的设计稿微微皱眉，片刻后也不知是无奈还是被气笑，头疼地扎起长发。


    “怎么了？款式太老了吗？”林予星不解，“我看客户要的风格就是戴妃款？”


    “不是。”周栗轻轻用食指摩挲眉骨，“她这个预算，两千左右。你画的至少要四千才做得出。”


    “如果把异形钻换成白蓝宝呢？”对于预算，林予星把握不好，接着问，“应该怎么估做出来多少钱啊？”


    “比较复杂，我先教你算大概金重。”周栗说着，扯过白纸。


    在这期间，不远处佳佳一直注意她们对话。


    见二人要开始讨论干货，她抬头望着她们，目光闪了闪，犹豫要不要过去。


    和才哥悄悄在一起后，他没有教过自己这些。


    那天晚上他莫名其妙接了通电话后，二人中断，今天来这就从周栗那听说他去了珠宝展，三四天后才回来。


    怎么会这么巧？


    佳佳心中悄悄打算盘，眼角余光看到会议室里的崋哥，又看了看他顶上的摄像头。要是才哥这条路走不通，崋哥貌似也行，除去外貌没有才哥帅气，人脉资源广的话也可以啊……


    她正想着，華哥与客户打完电话，拿着颗大溪地海珠走出。


    “周栗，有个珍珠有点急，后天就要确认设计图，客户老婆生日，插个队。”崋哥边说边走近二人，“我跟你说下要求，你记一下。”


    周栗应了声，从旁边拿出便签贴纸记录。


    “预算一万内，客户年纪在四十二岁左右，喜欢中式风格，不要镶嵌红宝石，别太花哨。嗯，还有，只要吊坠，不要任何机关，之前设计过吊坠戒指两用的，客户嫌弃太穷酸气，她不需要多功能，尽量质感做好点。”


    “好。”周栗点头，随即问，“这次这个交给予星吧，她最近画的都是中式风，客户都还挺喜欢的。”


    崋哥惊讶：“我看看。”


    林予星接收到周栗递给自己的信号，立刻起身去拿设计图。


    她自从进普兰顿工作室以来，负责的都是几百到小千价位，还是第一次尝试，她想试着抓住。


    几张设计图放在桌上，崋哥拨拉开看了看，点头说：“可以啊，真不错。试试吧。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周栗笑道：“我在教她怎么预估做出来的价格。”


    “好事。”崋哥想起什么，转身招呼佳佳，“你也过来听听，这个很重要。有空你们也多看看宝石学，走走市场，看下价钱，大概就能推测出客户关于镶嵌的心理价位。”


    周栗：“嗯，好，我们等手头忙完了我带她们去珠宝市场走走。”


    “行，那你们忙。”崋哥说完，拿起手机重新回会议室。


    他一走，周栗态度也变得不咸不淡，对佳佳说：“过来吧。”


    她平时不这样，对谁都是笑脸相迎。


    佳佳注意到周栗异常，不动声色看了看她。


    难道……


    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