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6天罗笙忆千胜，绮行诉衷肠


    灵谷山的夜静得只剩虫鸣，华云月榭的横廊下，溶溶月色铺了一地，像撒了层碎银。齐罗笙手持折扇轻摇，扇面掠过时将月色搅得细碎，却难拂眉宇间那点化不开的愁。他唇间轻碾着几个名字，似怕惊扰了这夜的静：“苟北辰……意轩邈，绮行的父亲……还有，玉千胜……”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扇骨上的细纹，“这究竟是巧合撞破，还是冥冥中早有定数？”


    脚步声轻响，易琦行提着澡雪剑走来，顺势在对面廊沿坐下。月华落在剑鞘上，泛着冷冽却不刺眼的光，他抬眸看向持扇的身影，语气沉稳如松：“此时赏月，不像你的心性。方才闻你喃喃自语，此事纠葛，想来比你我初料更繁。其中蹊跷，吾亦无法轻忽。”


    齐罗笙将纸扇轻合，抵在掌心，抬眸时眼底染着几分倦意：“绮行，你亦未歇？算是二者皆有吧。仿佛有股无形的力，推着我走上这条路，可这世上竟有这般离奇事……令人一时无措。”他顿了顿，目光落回扇面绘的江舟上，语气添了几分恍惚：“如今竟分不清，自己是持扇望月的齐罗笙，还是曾挥刀斩棘的玉千胜了。”


    易琦行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澡雪剑脊，清脆触感似能定心神，他眸光比月色更静：“夜未深。天意玄虚，世上蹊跷事多，若件件都乱了分寸，那便不是吾识得的齐罗笙了。此事既已同查，自有厘清之日。你发现了何事，比前几日更扰心神？”


    “初见逍遥前辈时，我便已有猜测。”齐罗笙重新抬眸望月，月色落在他眼底，似与月中影对望，“后来见了心医，才知玉千胜与我竟有九分甚至十分相似——绮行，有件事说出来，或许怪诞，甚至诡谲，你……可信？”他说着，目光转向易绮行，犹豫藏在眼底，连扇尖都微微垂了些。


    “你既开口，吾便听着。”易琦行指尖在剑脊上的动作顿了顿，“再离奇，也胜过你独自困守心神。说吧。”眸光落在他带犹豫的神色上，未添半分急切，只如月色般温和。


    齐罗笙深呼一口气，似将夜的清凉都吸进肺腑，才定了心神：“昨夜偶得一梦，仿佛亲历了另一重人生——梦中我非我，竟是那花面刀神玉千胜。”他目光飘向廊外月色深处，没敢与易琦行对视，指腹反复摩挲着扇骨，直到指尖微烫才停下：“梦中的我，在一场偶然的刀剑赛事上识了苟北辰。那时他还年轻，一身初入江湖的少年意气，后来相处久了，倒越谈越投契。” 他的目光又远了些，像是真的透过月色，看见旧时场景：“还有意轩邈。我们三人，或论武道，或游江湖，竟有生死与共之谊——那份肝胆相照，与此刻你我，殊无二致。”说这话时，他目光微滞，眼底藏着连自己都未明的困惑与柔意，似梦境与现实在月色里缠了线，分不清眼前听他叙说的，是易琦行还是梦中挚友。


    “生死契阔，不必多言。”易琦行顿了顿，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在意，“你梦中与他二人相交——尤其意轩邈，言行可与江湖传闻印证？若细节清晰，不妨细说。此梦或许正是关键。”他虽对父亲存着芥蒂，却终究放不下那份血脉牵绊。


    “他啊，风骨卓然。”齐罗笙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由衷的认可，“意轩邈待人，只论本心，不囿于俗见。一身孤傲，却活得坦荡赤诚。梦中他极重情谊——每每险境，必有他并肩；每每危难，必见他舍身。”末了将扇轻摇，“能记清的，仅此了。”


    “孤傲坦荡……这倒分毫不差。”易琦行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只是吾未曾想，他亦有这般模样。此梦于你，或许正是答案。”


    “然关键不在他。”齐罗笙的愁绪又漫上眉梢，纸扇慢了半拍，苦笑道，“是在苟北辰。接下来之言，便当奇谭听吧。”


    “你肯说，便非奇谭。”易绮行语气坚定，如松立崖，“苟北辰之事，吾本存疑。此梦恰是线索。直言无妨。此事，从来不是你一人之事。”


    齐罗笙迎着他的目光，终于鼓了鼓勇气，声音渐渐轻了，似被晚风卷去了几分力道，连耳尖都悄悄漫上薄红：“……梦中，我与他自霜林走出，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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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酌。初为知己，不知何时……竟生了爱慕之心。”说完，他像耗尽了力气，疲惫地靠在廊柱上，苦笑看着易琦行：“还记得那时说的荒唐话——‘北辰，初见慕你剑术，再见……便倾心你眼中星辰’。”话音落，他忙将纸扇覆在脸上，遮住眼底的无措：“如今想来，何其孟浪……”


    易琦行指尖猛地攥紧了澡雪剑穗，银线在月光下晃了晃，又缓缓松开，转而轻轻抵在剑鞘的纹路里，似在借熟悉的触感定心神。他抬眸看向齐罗笙疲惫的身影，往前挪了半步，距离近得能让对方看清自己眼底映着的月色——眸光里没了往日的清冽，掺了些浅淡却滚烫的认真：“此梦，吾听到了。”


    “自与你结伴，历生死，渡劫波，吾便知……世间无人能如你，令吾刻骨牵念。”易琦行别开眼，又很快转回来，耳尖悄悄泛红，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局促，“原以为是知己之情，直至失去你的那段时日，方才明了——此心所愿，是往后每一步，皆与你并肩。”


    “你不必即刻回应。”他连忙补充，语气放软，如月色浸石，“吾言于此，非为相逼……只是不愿你再将此心，错认作寻常。你梦中之境是过往；而今陪你寻至此地、候于此间的，是吾。前路纵险，吾亦愿同行。待醉卧光阴苏醒，诸事厘清之后，若你愿……”他声音低沉下去，“这月色，吾想永远与你同看。”


    齐罗笙低垂的头缓缓抬起，目光定在对方眼底的真挚上：“绮行……宿命辗转，总是连累于你。这一路若无你，齐罗笙早已倾覆。”他展开黑骨扇，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映着月色的眼，“且待他醒，将一切纠葛理清……我必给你一个交代。此刻的我，给不了答案——纵是给了，也非你愿见的坚定之选。让我……再思量片刻，可好？”


    “此问，本该慎之又慎。无论多久，吾等。在那之前，你仍是齐罗笙，吾仍是易绮行，知己之道，不改分毫。”


    华云月榭下挚友一双共同赏月，无论如何，易绮行都是齐罗笙的挚友。


    这是毫无疑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