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5天众人初聚集，昔年故人见


    月夜之下，华云月榭的庭院里，茶烟还在袅袅升起，解锋镝却被院外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惊动。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指尖捏着扇柄轻轻一转，掀开窗纱探出头去——只见院门口人影绰绰，泾渭分明地站了两拨人，一时间竟把不大的院门堵得满满当当。他忍不住轻笑一声，自语道：“哈——还真是热闹啊。”


    目光扫过人群，解锋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转身往内院走。此时的华云月榭内院亦是忙乱：谭无语正埋首案前演算阵法，指尖划过图纸时眉峰紧蹙，银发垂落遮住了眼底的不耐；殷绯语守在传送阵旁，素手凝着淡光稳住阵眼波动，额角已沁出细汗；卫启立在阵边充当定位锚点，身姿挺拔如松；唯独叶小钗尚未赶回。解锋镝走到殷绯语身侧，轻摇折扇：“殷前辈，院外来了客人，还得劳您一趟。”


    殷绯语闻言，指尖的光芒渐收，转头顺着解锋镝先前的视线望向院外，刚要开口，便见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金子陵正望着探出头的解锋镝，嘴角勾起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站在佛剑那侧的赤翎儿跟在一旁，见解锋镝看来，还俏皮地挥了挥手。


    “若非身处北嵎，解某还以为自己回了琉璃仙境呢。”解锋镝折扇一展，声音清亮。


    几乎是同一时间，金子陵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还真是热闹，幸好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两人相视一笑，金子陵侧身让开，露出身后被易绮行扶着的狗头斗篷人：“心医可在否？我带了一人来见她，算是求医。”


    解锋镝的目光落在那狗头斗篷人身上，折扇在掌心轻敲，心中暗道：虽不是来找麻烦的，却也是送了个麻烦来。他刚要开口，目光又扫过金子陵身旁的两人——那身形、神态，竟与画像上的玉千胜和意轩邈有九分相似。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三人，笑道：“抽时间或许得过一阵子了。若是不介意，劣者先看看这位？”


    “想来好友也是一位良医，也麻烦好友了。”金子陵说着，简单介绍道，“这位是白衣沽酒齐罗笙，这位是绝代剑宿易绮行。”


    “请。”解锋镝引着金子陵这四人，从前院绕行至相对僻静的后院—— 那里人少，也方便查看。路过谭无语的案前时，他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对方多留意前院，谭无语头也没抬，只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将金子陵一行人安顿在后院东侧，解锋镝刚要查看那狗头斗篷人，便听闻脚步声从廊道传来——佛剑大师一行人也寻至了后院西侧。佛剑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剑雪、封禅，还有赤翎儿。


    “来帮忙。”剑雪率先开口，言简意赅。


    封禅则把剑一收，语气带着几分不耐：“怎么，不爽我来解金身？我立马就走。”


    “怎么会？自然是欢迎的。”解锋镝忙道


    佛剑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又见面了，解施主。若是可行，希望能借一步说话。”


    解锋镝心中暗叹：麻烦来了。但面上依旧从容：“当然，几位也请了。目前带来的金身都在后院，劣者先引你们去。”


    就在解锋镝安顿佛剑一行人的同时，先到的封禅便不耐烦地拔出剑：“我晓得了。”剑身出鞘的瞬间，剑气直逼金身，不过片刻，那尊金身便应声而解，里面的受害者顺势就要昏倒，幸好剑雪眼疾手快，上前扶住。


    “何处安置？”剑雪看向众人。


    一旁的谭无语头也不抬，声音平淡：“随心挑个不碍事处便是。”


    剑雪思索片刻，先将人轻放在地上，转身出门，没多久便扛着一副简易担架回来，将人小心放好。封禅看不过去，也上前帮忙，嘴里还“唠唠叨叨”地指点着，直到剑雪一句“为什么”，又把他憋得说不出话来。


    解锋镝这边刚安顿好金身受害者，转头便见原本在佛剑组中的赤翎儿已凑到近前，而金子陵的神情有些异常—— 他正定定地看着封禅解金身时的剑气，脸色难看，直到注意到解锋镝的目光，才猛地回过神，折扇一展轻轻扇动，试图掩饰失态。


    解锋镝脑筋一转便明了缘由，走上前言简意赅道：“事出有因，待问诊结束，某与好友同佛剑细聊。”


    “好。我等你。”金子陵沉默片刻，还是选择相信这位多年好友。


    终于能定心为北辰问诊，解锋镝转向金子陵和齐罗笙，指了指苟北辰头上的狗头斗篷：“这个狗头，解某摘了不影响吧？方才闻他气息有异，还得瞧瞧脸色确认才好……”


    “于今日之前金某并不认识醉卧光阴。”金子陵折扇一收，神色已平复不少。


    齐罗笙也点头：“目前应该是没有关系。”他顿了顿，简单讲述了苟北辰发病的症状与频率，“我曾听闻有一奇症，名为离魂症，病症与苟北辰情况类似。”


    有了两人的担保，解锋镝放心地摘下狗头斗篷。指尖刚触到苟北辰的脉门，眉头便微微蹙起——体温如常，呼吸平稳，脉搏的跳动竟也与常人无异，可这触感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僵硬。他再细探时，心脉处竟一片死寂！反复检查数次后，解锋镝才惊觉：苟北辰没有心跳，所有符合正常人水平的病理特征，恐怕都是模仿的产物。


    就在他震惊之际，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卫启和殷绯语从内院工作区走了过来，显然是传送阵终于稳定了。卫启看着满院的人和担架，满脸疑惑：“解前辈，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来了？”


    解锋镝起身，简单向二人解释：“来了两拨人，一拨是之前答应解金身的封禅、剑雪，还有跟着他们来的赤翎儿和佛剑大师；另一拨是来带人求医的金子陵、齐罗笙他们。”


    一旁的赤翎儿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从后院西侧走到剑雪身边，笑着问道：“说来雪儿之前提及要忙的事情，就是这次的事情吗？”


    “正是如此。”剑雪点头。


    这话被封禅听到，他收剑凑过来，语气带着几分不解：“为什么他叫你雪儿？”


    “不行吗？”剑雪偏了偏头。


    “雪儿一般是女孩子的说法。”封禅皱眉。


    “为什么？”剑雪的疑惑更甚。


    封禅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因为雪又轻又软，温柔可爱，父母总希望给自己小孩取个讨喜的诨号。”


    “可你叫我剑雪？”剑雪追问。


    “这不一样。”封禅下意识反驳。


    “为什么？”


    赤翎儿在一旁起哄：“唉～是指雪儿对你不一样吗？”


    封禅一副“我就知道没完没了”的神情，干脆破罐破摔：“没错。剑雪对我而言就是独一份的好友。”说完，他赶紧接过卫启递来的话茬，“没什么。来的路上遇见了秃驴和小姑娘，他们既然要跟着来，我也无所谓，华云月榭也不是我家。答应了叶小钗的事情我就要做到，我确实见到了剑雪。”


    赤翎儿却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挑眉道：“你是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还是怎么回事？”


    封禅不明所以，剑雪却不知为何看向了别处。“我和剑雪昨晚如何，又干你何事？”封禅语气渐冷。


    “嘛，算了。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完再说吧。”赤翎儿见封禅确实不知情，便不再追问，转而拽了拽卫启的衣袖，“咳咳，你过来说。”


    两人从后院人群中抽身，走到廊柱旁的角落，赤翎儿才压低声音：“昨夜我与佛剑大师去抓佛门屠戮案的真凶，就是吞佛——或者说，是封禅。他们两个是两人一体，一个身体里住了两个意识，我与大师本打算将其就地正法，结果吞佛逃跑路上变了回去，正好雪儿也在那边准备处理金身案，我没办法，只好跟着他们一并过来了。对了，路上还遇到了蝴蝶兰，他说金身案好像是鸿福银庄的段衡量干的。”


    “什么？！”卫启瞳孔一缩，声音压得更低，“一体双魂吗？这世上居然真的存在这种人……段衡量……唉，麻烦事真是接踵而来。不过，多谢赤翎儿姑娘和我说这些。”


    “说来卫启前辈又是为何来到这里了？”赤翎儿好奇地问。


    “我和解前辈、殷前辈、谭前辈他们一直在查金身案，好不容易才请到了封禅和剑雪来解开金身。但金封之身的受害者大多在北嵎之外，蝴蝶兰、心医他们又不可能去中原大批量治疗。幸好殷前辈找到了灵谷山上古残留的跨地传送阵，我们前不久一同修复了传送阵，这才能在北嵎批量治疗。”卫启解释道。


    “这样……说来也真是辛苦前辈了。”赤翎儿挠了挠头，“这种东西真是麻烦，果然还是要把捣鬼的家伙快点处理掉才行。”


    “姑娘说的没错，如果蝴蝶兰说的是真的，那段衡量我们便要尽快抓住。只是佛门屠戮案也需处理，两件事同样紧急，我们可能得分头行动了。”


    “一起也可以啊，正好人多，若是封禅又变回去，也好制服他。”赤翎儿提议道。


    卫启沉吟片刻：“话是这样说……但我得问问，雪无名知道孤剑的情况吗？或者说，他可能会为了帮孤剑而阻拦我们吗？”


    “我确实没问过雪儿，但他与封禅接触这么久，应当多少有些了解。”赤翎儿想了想，“我过会儿去问问他，他大概也不会骗我。不过此事还是不要在封禅面前提及为好，他并不知晓，现在告诉他也不太合适。”


    “这样也好，此事我会告知解前辈和殷前辈，他们都是医榜上的名人，或许知道如何治疗一体双魂。”


    两人正说着，便见解锋镝那边有了动静——殷绯语不知何时已从内院走到了苟北辰身旁，看着苟北辰的脸，久久无法平复，直到金子陵上前询问“绯语？你可还好？”，她才深呼吸道：“不，不对，我还好，我很好，故人重逢，一时情难自抑。只是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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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症状，竟拖成了这幅模样。和早年全然不同了。”


    金子陵疑惑：“早年？”


    “他以前发作，剑出必见杀伐，哪像现在这般气若游丝。” 殷绯语语气沉了些，怀念的目光扫过齐罗笙和易绮行，又对解锋镝说：“金兄，解贤人，还请向我介绍其他两位，眼下小北情况紧急，我必须全力施法，不能再失去一人。”说着，她对景天吩咐：“小景，麻烦你去我仓库拿那套天银针来。”


    解锋镝点点头，将自己所知的情况转述给殷绯语，又补充道：“观齐兄二人的表情，亦有迷茫，我之后会与他们洽谈，望有所裨益。”


    殷绯语不再多言，向面露疑惑的金子陵微微颔首示意稍后解释，便径直抱起苟北辰往后山别苑走——那臂力，竟不输寻常剑客。解锋镝与景天作为助手立刻跟上，卫启和赤翎儿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落后几步护在队伍后方，而关切病情的齐罗笙和易绮行也保持距离地紧随其后。


    到了别苑，殷绯语抽出长剑，剑意直冲山壁某处凹陷，山壁轰然作响，一道透着寒气的洞窟缓缓显露。几人跟着她走进洞窟，只见中央立着一方似铁似玉的平台，触手生凉却不滞寒气。殷绯语将苟北辰平放在平台上，屈膝半跪，素手轻按其心口，闭目凝神片刻后，抬手褪去腕间银镯——那镯子在空中一转，竟化作一柄三寸长的银刃，刃身泛着冷冽青光。她指尖凝起淡金剑意，如丝如缕绕上苟北辰心口，避开要害缓缓刺入，动作轻得未让皮肉泛起一丝血痕。


    片刻后，银刃挑起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赤晶，晶体内似有血色流光，却暗沉如蒙灰。殷绯语将赤晶置于掌心，结出医蛊印诀，口中念诵咒文，掌心腾起淡紫色光晕，一点点剥离赤晶上的浊气。待赤晶重新焕发光泽，她又小心翼翼将其送回苟北辰心口，用银刃在周围穴位轻点，银芒闪过，银刃又变回银镯。


    随后，她挥手召出七只玉瓶，按顺序施在苟北辰身上，再对解锋镝轻呼：“解贤人，最后一步劳您相助。”


    “请了。”解锋镝上前，将苟北辰扶起，浑厚的玄黄内力缓缓传入其体内，配合着殷绯语的针法梳理脉络。此时，取针的景天刚进洞窟，手中的天银针便似有灵性般飞向殷绯语，十二正经、任督二脉、三百六十一穴，针针到位。


    在两人的合力之下，苟北辰原本平静的胸膛竟渐渐有了心跳。洞窟内不知时日，待解锋镝额角见汗时，已过去了半个时辰，他的状态终于恢复到正常人水平。殷绯语收起银针和药瓶，轻声道：“小北还需在此再睡十二个时辰，此处材质对他有奇效。”


    此时众人才注意到，洞窟角落还有一具冰玉棺，里面躺着一位妙龄女子——解锋镝和卫启认出，那是因精神力透支陷入永恒沉睡的惘心初。


    殷绯语放松下来，看向众人：“解贤人，还有其他几位，想必也有许多疑问，我们去茶室再细说吧。”


    待众人从后山别苑回到前院，才发现这里的景象比他们离开时更加拥挤了—— 金子陵笑着解释：“诸位入苑之后，脱俗仙子偕叶小钗，对布阵略作调整，已将金身受害者次第引渡至此。剑雪亦仿封禅之法，加入解金身之列。所以院中担架林立，人众纷然呐。”


    “佛剑大师、剑雪和封禅呢？”解锋镝环顾四周，没看到三人的身影。


    “封禅解完金身便要与剑雪离开，说完成了与你的交易，剑雪说要等赤儿——哦，是等小茧。”金子陵扇子轻摇，“两人为此闹了点情绪，佛剑大师说这里是病人之地，便把两人带去山后了，说会带着他们回来等凤凰茧。”


    正说着，便见佛剑从通往后山的小径缓步而来，身后跟着神色已恢复平静、并肩而行的剑雪和封禅。殷绯语上前，对剑雪笑道：“刚才情态紧急，未来得及招呼你，无名，你这些年还好吗？”


    “他现在叫剑雪。”封禅在一旁提醒殷绯语，“我给他取的。”


    剑雪看向殷绯语，认真地问：“怎么算好？”


    “你还是老样子，但看起来你也有了自己的朋友，这或许是件好事。”殷绯语失笑，“你和他在一起时会开心吗？”


    封禅刚要开口，却又看了看剑雪。“有时会，有时不会。”剑雪坦诚道。


    “那开心的时候多，还是不开心的时候多？”


    “前者。”


    “那就是好。”殷绯语说完，佛剑上前道：“阿弥陀佛，心医施主，关于莲谳一事，我刚向剑邪有所了解，若有空可否详谈？”


    “恰好我也要回应一些疑问，佛剑大师，若不嫌弃，可一同去茶室。”殷绯语点头，又对剑雪说：“留下休息几日吧，你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今天病人多，你好友恐怕只能暂时跟你挤一挤了。”


    剑雪点头：“无妨。”封禅虽臭着脸，却也没反对。随后，两人似有需私聊之事，便先向房间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