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江绮霞猛然想起，在这幽兰院之中，除了三公子沈聿谨之外，还能有谁有如此风度。这玉白的长衫，一看便是上等的绸缎所裁，且绣花巧致生动，光彩亮丽；细节亦是处置得当，尤其是那些草叶，皆是弯曲有致，还不生硬，可见绣工之精妙，亦彰显出穿衣者的品味不俗，及身份不凡。


    是以，江绮霞忙朝着来人福身，温婉且恭敬地说道，“奴婢针线房绮霞，见过三公子。三公子万福。”


    沈聿谨缓步行至江绮霞近前，温声道，“免礼。”


    闻言，江绮霞遂缓缓直起身姿，她需得稍稍抬起脸来，才刚刚好能瞧见沈聿谨的容颜，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以及一双淡红的薄唇，衬得他的肤色愈加冷白。他便是如此的俊雅如竹，清逸如兰，连说起话来的声音亦是这般悦耳动听。


    江绮霞心中暗想，难怪绯桃会倾慕于他，如此一位翩翩佳公子，的确很难不动心。


    “听鹤鸣说，你是来向我借金丝的？”沈聿谨缓步行至榻边，便挨着小桌案旁落座，目光悠悠，瞥见了桌案上的茶水与点心，竟都不曾动过。心中暗暗料想，莫非这些吃食，都不合她的口味吗？


    江绮霞听了此话，忙点头应了是，又细声细气地补充道，“回三公子的话，奴婢是为了给白姑娘绣制云肩才来的，因为绣制那件云肩所需的金丝不少。可是，眼下，库房里并无足够的金丝存货可用于绣制那件云肩。倘或是等到库房补足金丝再绣，只怕是来不及赶在大姑娘的生辰宴前将那件云肩给绣好了。故而，奴婢这才斗胆，想着向三公子您先借一些金丝，用于绣制云肩。待库房里的新金丝到货了，便将新丝还您。不知三公子意下如何？”


    沈聿谨刻意默了片刻，才故作为难道，“我今日遣鹤鸣去取金丝回来，便是急用。恐怕不能即刻就借给你。”


    江绮霞望着沈聿谨的眸光轻轻颤了颤，有些灰心道，“如此，奴婢再想想别的法子吧。今日多有叨扰，还请三公子见谅。”


    江绮霞言罢，福身告退。


    沈聿谨却也没拦着她，只是望着她的纤纤清影，缓缓移出眼帘，而后消失在东暖阁门前……


    不多时，鹤鸣却入了东暖阁，不解道，“三公子，您从库房取回的那些金丝，奴才已经将它们分作两份。其中多的一份已然送至芳芝院交给了梦茜姑娘。可这另外一份么……”


    “你是不是想问我方才因何不借给她？”沈聿谨问道。


    鹤鸣点头，沈聿谨则道，“给阿姊的那份金丝本就不少，而余下的这一份金丝却委实是不多了，便是现下就将余下的所有金丝全都给了她，也是不够她绣制整件云肩的。”


    听了此话，鹤鸣甚至还未来得及继续追问，便听沈聿谨续道，“你去备马，我要去临城一趟。”


    闻言，鹤鸣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公子这是打算去临城的什锦阁吗？什锦阁里兴许还真有金丝可卖，不过，咱们眼下去临城，恐是要到夜里才能回来了。”


    “无妨。”沈聿谨道。


    鹤鸣应了是，便往外行去，自是备马去了。


    而江绮霞从幽兰院出来，便径直往针线房行去，待入了艺绣堂，见绘屏不在她的工位上，却也不知她去了何处。


    江绮霞遂将从库房领来的绣材一一整理好，又坐在自己的绣架前，捧着描好的花样子，仔仔细细地比对绣线的颜色。而坐在江绮霞身旁的叶巧心正琢磨着如何下针，重新绣一只朵云南瓜纹的帕袋。


    叶巧心兀自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决定开口，问道，“绮霞，你快帮我瞧瞧，我这帕袋上的南瓜纹绣得如何？”


    江绮霞将手中的花样与绣线暂时搁下，凑近了瞧叶巧心绣的帕袋，只见朵云纹绣得灵动，可南瓜纹逊色了几分，许是她在选择绣南瓜的丝线，以及针法都不够精准，以至于绣面上的南瓜不那么鲜亮生动。


    江绮霞思忖了片刻，方道，“南瓜上的纹路可以用浅色的绣线，再用拉锁针绣出轮廓。另外，再以双套针绣制南瓜，如此便可使整个南瓜的色泽过度自然，且圆润立体。”


    江绮霞一面说着，一面执起了针线，示范了部分绣法给叶巧心看，叶巧心认真地看了一遍，一下子便都学会了。


    待叶巧心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又试绣了几针，只见呈现出的效果，果然很不错，遂感激道，“亏得有绮霞你从旁教我，否则，这只帕袋，也不知几时才能被我绣成。你可真是我的好师父！”


    江绮霞莞尔，道，“是你自己本就灵巧聪慧，且师父二字，我可当不得。”


    “方才见你从外头回来，手里还拿着绣材，可是去过库房了？”叶巧心随口问道。


    江绮霞点头称是，又将缺了金线一事告知，叶巧心听过之后，便立时说道，“我的金丝线也才用完不久，如今倒也无法匀给你一些。一会儿，等漪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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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咱们再问问她吧。”


    江绮霞轻嗯了声，但她心中对宋漪柔手里的金丝，却也不抱太大的期待。因为金丝贵重，且每月各房的分例原本就不多，只针线房给的分例是最多的了。尽管如此，那些金丝再分派到针线房的各个绣娘手中，却又委实少的可怜呢！


    故此，针线房的绣娘们常常需要向库房去申领额外的金丝，且还需得在库房的册子上注明用途，签了字，方可领取一些。然，库中的金丝总量并不多，大都是秉持着先到先得的规矩，若是有谁申领得稍晚些，也就领取不到了。


    江绮霞正愁闷着，便见宋漪柔从外头回来，叶巧心忙上前道，“漪柔，你方才过去婉姨娘的画春院，送绣花香囊时，可还算顺利？”


    宋漪柔点了点头，道，“婉姨娘一贯温柔可亲，对绣花香囊也欢喜得紧，自然都很顺利。”


    “既然一切都顺利，那就很好了。”叶巧心嫣然一笑，又拉着宋漪柔过来，说道，“绮霞要绣一件云肩，可惜库房里已经没有她要用的金丝了，我的金丝也才用完，不知你那里还有没有？若是有，可否先匀些给绮霞，待库房里补足了金丝，就去领了，再还你如何？”


    闻言，宋漪柔忙摆手道，“你若早些问我，我倒是可以匀些给绮霞的。”顿了顿，又看向一旁的甲组三等绣娘冯玥儿，道，“不瞒你们说，我手中余下的金丝都给了她。昨儿傍晚，她先同我说了，我便将金丝都借给她去了。眼下，也不好立时就叫她还回来吧？”


    如此，叶巧心也跟着发起了愁，道，“这可如何是好？”


    宋漪柔忽然福至心灵，道，“我曾经听人说，临城有个唤作什锦阁的地方。那阁中，专卖奇货，想来金丝也是有的。不过，临城，与咱们这儿还有些距离，这一来一去的，便是坐马车，也需得大半日。”


    “半日，倒也不算是太久了。不如，一会儿我先同绘屏姐姐说说。她若能允了我，明儿一早，我就去临城的什锦阁买些金丝回来。”江绮霞说道。


    宋漪柔摆手，道，“你只身前去临城的什锦阁，怕是也买不着金丝的。因为什锦阁的老板娘立了一条规矩，因着阁中的稀世奇珍，以及市面上暂且买不着的东西甚多，且开价也都不低，故而，阁中只招呼熟客。若是有生客到访，也需得由熟客领着入阁，交了入阁费，方有资格买卖阁中的奇货。咱们都是生面孔，又没有熟客引去，自然是买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