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你们现在难道不应该在伊登体育场？”


    临时帐篷内，美智在板凳上翘起二郎腿，扬着下巴，一双豆子般的黑色眼珠子朝下盯着三人，初见时的客气早已荡然无存。


    苏念玖张了张嘴，想要回话，可她鼻子痒，每吐一个字就打一串喷嚏，湿漉漉的一颗头狂点空气，半分钟都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美智的脸越来越黑，可惜没有人在意。


    风致已经换上了临时从街上买来的便服，紫色长发蓬松发烫，幸运逃过一劫的备用口罩干爽熨帖。


    她将苏念瑶的白毛吹干，随手将电吹风扔给苏念玖：“自己来。”


    “不、阿嚏……好意思、阿嚏……我的、阿嚏……体质、阿嚏……”


    美智闭了闭眼，勉强稳住脸上的表情，说：“刚洗过冷水澡，你还是先把头发吹干吧，我出去透透气。”


    苏念玖：“那、阿嚏……真是、阿嚏……谢……”


    话还没说完，美智已经掀开帘子，走了。


    “行了，闭嘴吧。”


    风致冷言冷语，将刚扔出去的吹风机重又夺回来，大手大脚地薅起了苏念玖一头厚毛。


    苏念玖被风致薅得左摇右晃，却毫无抵抗能力，干脆放弃挣扎，随波逐流。


    她知道这是身体对抗感冒的征兆。喷嚏打完了，她也就远离生病了。这个过程不需要太久，等头发吹干，身体回暖，她便又是焕然一新的一条人。


    趁着难得的被“伺候”的机会，苏念玖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


    这帐篷是捉鬼队在达姆克野生动物园的临时办公场所。


    她们三人误打误撞找到了垃圾站的破洞，掉了下来，刚好落在了动物园的地下管道，被正在进行调查的美智碰上。


    看来，她们这一趟没有来错，这里确实有关于异兽的线索，至于刚才那只……龟？


    苏念玖想起某个标题：动物园凌晨爆水管致数只千年神龟被冲走。


    那家伙难道就是传闻中的神龟？也不是被冲走的呀。


    它是怎么从垃圾桶里突围跳出来的？


    底下那个洞又是怎么回事？乌龟钻不出来这种洞吧。既然破了个洞，垃圾怎么还能留在地面上，而没有从一开始就沉到地底去？


    ——啪。


    风致关掉电吹风：“行了。”


    “谢啦。”


    苏念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果，递给风致。


    风致眉毛一抽，不知是不敢接还是不想接。


    “我从酒店顺来的，”苏念玖拆开糖纸，“放心，没脏。”


    风致眉毛又是一抽：“你留着吧。”


    “那我不客气了。”说话的是苏念瑶。


    小白狮嘴巴一张，将姐姐手里的糖咕嘟一声吞进了肚子里，打了个嗝。


    外头传来细碎的谈话声，苏念玖也不想耽误太久，喷嚏刚一停下便套紧兜帽，撩开门帘，径直朝美智走去。


    美智身旁站着个高大男人，一身工装，瞧旁人对其态度，应该是园长或者是相关高层。有他们在，那可好办多了。


    苏念玖假装没看见那男人，上前握住美智的手：“太好了，椿夫人特意叫我们小队来支援，我还担心无法开展工作，没想到一来就碰上神龟。”


    “……”


    美智嘴角一抽一抽，碍于客户在场，想发作却又不敢，表情态度都甚是诡异。


    那男人稍许发胖，问美智：“这位是美智小姐的同事？”


    美智：“她……”


    “您好呀，”苏念玖放开美智，转而用力握住男人的手，“不知道最后见到神龟的地方是在哪里？”


    男人显然有些错愕，他不再多问，只看了眼美智，笑着说：“就在热带区，美智小姐应该跟你沟通过。”


    “还是实地看过之后比较好工作。”


    “那……我带你们过去吧。也不远，就在旁边。”


    热带区是一片温室，里里外外都已经拉起了封锁线，暂时拒绝接待游客。


    有机器人在周围巡逻，修复破损的玻璃门，也有人类员工在一旁监工，那感觉就像平常玩电子游戏，机器人成了玩家操纵的工具人。


    但在现实中，它们并非毫无主见，而是会询问监工一些可控范围外的细节，比如是否需要换一种更加牢固的玻璃材质。讨论间，他们看到了男人，叫他“里克园长”。


    里克园长指着破损的玻璃，对苏念玖说：“大概三点快到四点的时候，我在睡梦中感觉到地震。醒来后，周围没事，只有通讯器上的警报系统在呼叫，画面显示不知道哪来的巨石砸中了玻璃，温室因此破了个大洞。


    “洞口很大，从玻璃底部一路到底下管道，一旁的水管也破了。我们原本在这里养了上百只撬甲陆生龟，可能是受到了惊吓，有些躲了起来，有些则顺着水流，从这个洞逃跑了。现在还有十来只没有找回来。”


    所以，美智他们刚才是在地底找龟？


    巨石已经移开，那大小需要四人合抱。


    “没问题，交给我吧，”苏念玖绕着巨石走了一圈，转向美智，“地下管道的铺设图有吗？”


    美智的脸更黑了，凑到她耳边：“你还记得自己是客人吗？”


    “当然，”苏念玖扬起天真无邪的脸，“我是来帮忙的客人呀。”


    美智咬牙，拿出通讯器，将地图发给了苏念玖。


    她显然是生气了，也不朝苏念玖发脾气，而是转眼瞪向风致。


    风致眉头舒展，一句话不说，那样子像是默许了苏念玖胡闹。


    “行，”苏念玖拉过风致，肩托小白狮，说，“我们这就下去，美智姐姐你在这里等我们吧。”


    “我！”


    美智还想说什么，可苏念玖不听，沿着检修预留的铁梯就遛了下去。


    通讯器上的手电光打开，照出地底的景象。


    地下管道很宽敞，五人同时通过都绰绰有余。脚下有两三厘米的水，只带着地表的泥沙和青草，还算干净。


    美智并没有按照苏念玖所说的，留在地面，而是跟在她们身后。眼看着离洞口远了，外面的人听不见，她突然走到苏念玖身边，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念玖：“上班呀，我热爱上班。”


    “你不服从命令。”


    苏念玖很想说，除了兰烬院长，能在这里命令她的只有秋池，可她毕竟人生地不熟，只得干起老本行，装模作样地说：“我的最高命令是寻找潜入人群的异兽呀，这不，闻着味儿就来了吗？”


    美智：“……”


    风致无意插话，一个人走在前头，一马当先，手电在通道内一点一点地往前推进。


    苏念玖：“美智姐姐，你们都在这里发现什么了呀？”


    美智语气生硬：“什么都没有。”


    “哈哈哈，我不信。”


    “……”


    风致指了指头顶：“看。”


    三人抬头，有两道清晰的划痕，一路往远处延伸。


    那划痕深深浅浅，不像薄刃所开，更像是某种锥形武器。可除了电钻，人类似乎不太喜欢这种形状，苏念玖想起了异兽头顶的那对山羊角。


    苏念玖：“按照异兽的身高，走在这里头确实是委屈了。”


    苏念瑶：“可他为什么要走这里？”


    风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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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被发现？门口那块巨石倒像是人为的，或者说是非自然力量造成的。”


    “非自然力量？”苏念玖一边走，一边对照着通讯器上的地图观察四周，说，“你觉得是有人故意砸开了口子？在乌龟的家门口？”


    “也有可能是打斗。那块石头像是从旁边的假山砸下来的，就地取材。”


    风致说完，回身看向队伍最末端的美智：“是你们的人？”


    美智白了她一眼：“你当我们傻？”


    “言灵之力可以做到。”


    “我们没有收到报告。”


    “人家不乐意告诉你。”


    “你当人人都是你？”


    苏念玖和苏念瑶你眼看我眼，心想，她们果然是同乡，不能让美智表面的笑容给骗了。


    苏念玖插话：“你是觉得异兽一落地，被发现了，逃到这里，遇上了敌人，打斗过程中跑到了这里来？”


    风致没有回答，只继续往前走。


    忽然，她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小白狮鼻子一抽一抽，对苏念玖说：“姐姐，你有闻到吗？”


    苏念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经苏念瑶这么一提醒，才发现原来不只她一个人闻到了。


    她看了眼手上的地图，依稀辨别出这大概就是临时帐篷所在的地方，头顶刚好有个落水盖子，地底的气味便这样往外飘。


    她朝味道出来的地方拐去，日光漏下来四条杠，阴暗处略显斑驳，看上去像是苔藓的印记，可当手电照亮，三人终于看清了地面和墙壁上的痕迹。


    那是异兽的黑血，还有人类的血。


    “有人受伤了？”苏念玖问美智。


    美智显然在之前的调查中就已经看到这一情景，并未惊讶，只说：“暂时没有发现。”


    风致：“动物园有人失踪吗？”


    美智：“没有。”


    风致：“周围的城市治安队，或者捉鬼队呢？”


    美智一顿：“没有。”


    “……附近医院也没有记录？”


    “没有。”


    “没撒谎？”


    “爱信不信。”


    她们又吵起来了。


    可如果美智没撒谎，那这就奇怪了，总不可能是异兽自导自演。


    苏念玖抬手拍下照片，随后继续沿着地图四处搜索。她们越是往里走，血腥味和酸腐味就越浓，等她们终于走到垃圾站所在的地方，这股味道突然彻底消失了。


    苏念玖和风致抬头望着刚才掉下来的那个大坑，不得不做出最有可能的推演：异兽从这里逃走了。


    大坑原本便是一条下水井盖，有铁梯一路往上，方便平日检修。


    垃圾站已经派了工作人员过来，正在给地面缝缝补补，换上新的垃圾箱，原来的垃圾也都已清理干净。


    机器人睁着一双像素眼，看了看苏念玖，走开了。


    “等等！麻烦让我抄个近路吧！”


    苏念玖双耳一动，停住了脚步。


    只见头上的一道黑影闪过，有女生一跃而下。


    “谢谢你呀。”


    待人站稳，那女生还不忘朝头顶挥手。


    苏念玖觉得自己眼花了，出幻觉了。


    女生小小一只，穿着浅蓝色的动物园制服，原来的齐耳梨花头已经长长，齐刘海盖住了她眼睛的一半。


    她怀里抱着一个网兜，网兜里有三只撬甲陆生龟，正在骂骂咧咧。


    “好啦好啦，别再妄图越狱了。”


    女生敲了敲龟壳，刚迈出半步的左脚在对上苏念玖视线的一刹那退回原地。


    “……刘心鉴？”苏念玖看着她，“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