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玖三人被安排在伊登体育场北边七号门，一个常年上锁，连苍蝇都不光顾的小角落。


    北风萧萧，扬起一地小龙卷。


    有蝴蝶在强风压制下，贴上苏念玖小腿，挣扎间被她放到背风处，这才得以继续扇动翅膀。


    “看来这位椿夫人把我们当成假想敌了，决定发配边疆。”


    苏念玖拍去手上细碎的粉尘，戴紧兜帽，贴着小白狮的体温，缩起上半身，希望稍稍减轻北风的威力。


    苏念瑶一身毛，倒是觉得躲在自发热冲锋衣里太闷，探出大半个身子，舒服地眯起了双眼，说：“她是不是觉得我们是过来抢饭碗的？”


    苏念玖：“我们只来了七个人，而且是暂时的，怎么可能抢她上万人的饭碗？”


    “姐姐，你说捉鬼队一年能挣多少钱？”


    “这我哪知道？不过，按照他们的人员规模，还有锦泉山庄的维护，得好多钱吧。”


    “哇，那米达斯集团一定很有钱。”


    “说不定捉鬼队还有别的业务，也不全靠米达斯养着。”


    “米达斯不是已经有人形机器人了吗？为什么还要用活人安保？没有哪个甲方会喜欢发脾气的乙方吧。”


    “可能……活人比机器便宜？不知道哇。”


    两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都在等着风致接话，可她只斜斜靠在墙上，打盹。


    忽然，身后玻璃门一震，同时传来的还有人们的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从各个场馆升腾，蔓延，涌入角落。


    看来，是《言灵之戟》的擂台海选又有了什么新进展。


    苏念玖转身，双手搭起小伞，希望能透过玻璃门看到点人影，可惜那里黑黢黢一片，连走廊灯都没开，被人遗弃得彻底。


    美智那家伙嘴上说是给她们委以重任，将安全的大门交给她们来守，可这扇门上着锁，有实时监控，搭配警报系统和电击防护，守与不守又有什么区别？


    苏念玖抬起手肘，怼上风致，被对方丝滑躲开。


    风致眼神不悦，冷冷看她：“干嘛？”


    “我们走吧，反正没人管，队长也都授权了。”


    “去哪？”


    “我刚才思考了很久，虽然利兹·米达斯说封锁了消息，但异兽体型庞大，要在陌生位面藏身，不可能做到完全没有动静吧。”


    “所以？”


    “来了。”


    苏念玖的智能终端乒乓乱响，一堆链接喷涌而出，都是汤齐林发来的。


    链接主要集中在论坛和社交媒体，发布时间控制在今天凌晨三点以后。


    苏念玖将风致和苏念瑶也拉进来，做成资料共享群，说：“这是汤教授抓取的，关于异兽出现以后，非官方渠道上的一些讨论，不一定与异兽直接相关，也可能风马牛不相及，但说不定有线索。”


    界面弹出汤齐林的信息：今天是秋池和阿妮上岗，我和安安有空。接下来，每人领一组编号，一起筛选吧。


    下一秒，安那亚也加入了群聊。


    信息很丰富，比如动物园凌晨爆水管致数只千年神龟被冲走，某大学生梦游走丢再发现时正在公厕里哭着写毕业论文，女子深夜买醉在路中央大骂具身智能交警后被同款老公敲晕扛回家，一男子疑因过分沉迷《言灵之戟》闯入老板家中痛骂藏獒后被反杀……


    风致：“呵，确实很杂。”


    苏念瑶：“……这些应该算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苏念玖扶额：“……不行就过吧。”


    筛选半晌，苏念瑶终于用爪子按了按全息投影上的一张照片，说：“这里是不是有点奇怪？”


    苏念玖和风致同时扭头看去，标题十分醒目：到底是谁在翻垃圾桶！吃剩的汤和酱汁撒得到处都是，还有没有点素质！


    ——别急，已经很久没出现这种情况了，有没有可能是雪原熊出来觅食？


    ——不可能！雪原熊都濒危了，哪会轻易出现在城里。


    ——也不是没可能吧，你看看垃圾桶上面的爪印。


    ——感觉不太对？雪原熊才不会轻易攻击人。


    苏念玖：“这爪印……我化成灰都认得。”


    苏念瑶：“可它为什么要翻垃圾桶呢？一入境就饿了？”


    风致：“去看看。”


    和悬浮之乡相比，椿夫人似乎并没有要对她们的行动进行软封锁的意思，更倾向于放养。既然如此，苏念玖也就没有客气的必要了。


    她从兜里掏出一台雪原当地的通讯器，和克伦诺普的手机大同小异。


    汤齐林在出发前给她们接入了当地的导航系统，苏念玖按照原帖上的位置粗略定位，很快找到了那个垃圾桶所在的大致区域。


    这个大致……真的很大，几乎将云锦山庄和水晶宫都囊括在内。


    苏念玖看着那个巨型红圈，无奈求助：“汤教授，有没有可能帮忙缩小一下范围？”


    汤教授在线接单，下一秒已经接管了苏念玖的通讯器。


    有亮点在街道上一闪一闪，标记着分类垃圾桶的位置。每个位置上，都有六位数的符号和数字快速滚动，最后定格出各自的编号。


    与此同时，原帖上的垃圾桶被放大，视野框定边角处的半截编号，根据位面管理局的内部图像识别和翻译系统筛选出了最有可能的五个垃圾桶，将搜索范围缩小在一条长街上。


    长街名叫小西直街，位于达姆克野生动物园西边，南北走向，和另外四条直街一起组成“井”字，将动植物栖息地从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心切割出来，成为白色雪原中唯一一片绿洲。


    三人从七号门离开，参考汤齐林给出的提示，抄近道到距离最近的大马路旁，伸手截停了一辆无人驾驶出租车。


    出租车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若即若离的烟味，带着刚清洗消毒完尚未来得及通风的错觉。


    风致伸手开窗，冷风吹得苏念玖脸僵。


    苏念玖料想她是洁癖症又犯了，叨叨数声后便没了声，只拿苏念瑶当暖宝宝，窝在后座上，贴脸蹭热度。


    出租车在街区指定落客点停下，苏念玖拿通讯器付款，上面即刻显示出米达斯集团的星形标志：感谢乘坐，欢迎再次使用本服务。


    车门自动打开，热烈的氛围冲破玻璃窗突入苏念玖耳膜。


    小西直街的东边，是一面高大的围墙，围墙的另一边便是达姆克野生动物园。


    它的西边，高楼林立，自下而上开满了店铺，巨型广告牌随处可见。


    苏念玖和苏念瑶看着中心舞台上唱歌的少女，差点被排队的人群挤成柿饼，只能快步走过。可少女们很耀眼，手腕上的颜控路卡斯之眼醒了。


    “放我过去！”


    苏念玖也想看，但她尚且记得自己的任务，捂住耳朵，把收拾小弟的任务交给了英特尼缇大哥。


    雪原人天生无惧寒冷，穿着短袖短裤，或是轻薄春装，在楼道间穿梭，购物，享受饮料和美食。


    招呼他们的，除了必要的主厨、领班等领导角色，其余的基本都是机器人。


    它们有的是单一机械臂，有的是智能吉祥物，有的则类似于在水晶宫中所见的秘书小姐，长相或英俊或美貌，在“完美”诠释各自性别调性的同时，给顾客带去毫无怨言的服务。


    “嘿，你看到我的薄饼了吗？”


    刚上完餐的仿生人长着一张懵懂、稚嫩的少女的脸，她指了指桌上的薄饼，说：“这位客人，餐已经上齐了，就在这里。”


    “是吗？我怎么看到是在你头上？”


    说完，那女生就站起身来，往薄饼打上厚厚的番茄酱，然后倒扣在了仿生人头上。


    仿生人只眨了眨眼，薄饼连同底下的木盘子滑落到地上，啪嗒一声。


    女生和她的同伴们拍照，起哄，轮流掀起她的裙摆窥探，在领班赶到之前，嬉笑着推开店门，逃跑。


    经过时，苏念玖忍不住从口袋捻出刚从宿舍商超补货回来的便宜咖啡豆，反手就朝那群人的膝盖窝弹去。


    只听闻背后接连数声惨叫，不用回头都知道，那几位女生趴倒在了地上。


    “谁？”


    “谁在恶作剧？”


    苏念玖动作隐蔽，她不说，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甚至连滚落在地上的咖啡豆都没有找到。


    风致：“低调。”


    苏念玖：“又没有人看见。”


    忽然，她感觉到斜前方有人正看着她。


    正是那个被作弄的仿生人。仿生人不知何时已经拿出了扫帚和拖把，正在收拾一地狼藉。她的手脚在动，眼睛却穿透落地玻璃，死死盯着苏念玖。


    苏念玖：“……”


    看来这仿生人的性能并不差，只是被调教成了无条件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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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对于这样的插曲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就连那家店的领班也只是带仿生人回更衣间换了身衣服。


    人们刷卡、支付，在工作日的中午如此理所当然地消费着金钱与情绪，给苏念玖带来一股违和的安逸感。


    可这不是她可以评价的，刚才的行为已经越界。


    她再度翻出通讯器，沿着小西直街一路从南往北走。


    距离最近的是垃圾桶编号是RG-0732，垃圾分类要求严苛得几乎叫人发指。


    此时，巨大的遮阳棚大门紧闭，正亮起红灯，从旁边的说明标志来看，应该是正在进行垃圾整理和打扫。


    不多时，有垃圾车经过，遮阳棚的大门再次打开，弹出五六个成年人大小的铁箱子，被垃圾车上的机械臂抬起，装车，收走。


    苏念玖走近一看，清洁过后的垃圾回收点已经焕然一新，只余浅浅的水渍。


    风致：“要找的话，得加速。”


    苏念玖明白，这里的垃圾是现场整理，整箱打包运走的，如果去晚了，恐怕就半点爪印都见不着了。


    她略一点头，带着苏念瑶一路追着垃圾车狂奔。


    垃圾车开得不快，因为它同时还要兼顾扫地功能。苏念玖每天晨跑的锻炼终于起了作用。


    紧赶慢赶，她们终于将定位确定在了最后的一个垃圾桶，位于西北拐角处的RG-0737。


    到这里，小西直街已是尽头，拐向东边以后便会进入一处看上去十分高档的别墅住宅区，也许，这就是会被投诉的原因——居民生活观感不好。


    遮阳棚的大门同样紧闭着，亮起了打扫中的红灯。


    眼看着就要结束打扫，苏念玖准备探进去看个究竟，长亮的红灯突然开始频繁闪烁，响起警报。


    下一秒，大门打开，一股恶臭袭来。


    三人同时朝里面看去，其中一个垃圾桶破了个大洞，里面漏出一堆剩饭残羹，正是恶臭的来源。


    按理说，再怎么遵守垃圾分类的规矩，袋子或箱子破损总是在所难免的，这么高级的“智能”垃圾桶难道就没有将这种情况计算在内？


    她随手从路旁折来一根树枝，强忍着恶臭，将那堆小山扒开，终于看到了帖子上所显示的爪印。


    她们找到了。


    主人发帖的时候，垃圾桶还没有破洞，只是里头的垃圾被翻了出来，此时没来由添了个大洞，苏念玖更是生疑，不由得又走近数步，往里头扒拉得更深。


    扒拉着扒拉着，树枝的末端碰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又有人乱分类了？


    苏念玖捅了捅，捅到第三下的时候，树枝突然扑了个空，有什么东西往上头蹬了一脚，她还没来得及躲闪，便见一个黑影从剩饭堆里蹿了出来，带起漫天菜叶。


    她仰头一看，椭圆形的身材，尖细的尾巴，岔开的四肢犹如彩带一样飘在椭圆形两端，最顶端伸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往下投来两记锐利的目光。


    那是一只龟，一只比小白狮都要大得多的龟。


    阿龟身手矫健，还没等苏念玖反应过来，就已经落在她后背上，然后又是一蹬，以一只寻常乌龟不该有的速度，跑了。


    苏念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去追的，可她被这巨石一踢，身形不稳，竟径直往破烂垃圾桶里栽了下去。


    风致难得的好心，伸手拉了她一把。


    也就是这一把，风致也栽了。


    那个破洞啊，不仅破在垃圾桶表面，还破在垃圾桶底下，连带着下面的地面也是破的，大大的破，破到三人前后脚倒栽葱，滚进了地底。


    因为三人的冲击，垃圾像是受到了重力召唤，触发连锁反应，接连两个垃圾桶的垃圾将她们浇了一身。


    苏念玖：“……”


    风致：“……”


    苏念瑶：“……”


    风致将嘴里的菜叶子吐了出来，差点要呕。


    苏念玖捂着鼻子，正准备打开通讯器上的电筒，忽然，不远处有亮光闪过。


    亮光越来越近，最后拐了个弯，来到她们面前。


    刺眼的白光叫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依稀看到对方手腕上有个舌头纹身。


    捉鬼队？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声音多少有些耳熟。


    三人同时眯眼看去，来者正是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