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下旬，转眼，温漾在工作室实习已经一个多月了。


    星罗市的冬天不会下雪，湿冷的空气却仿佛能钻进衣服缝渗透皮囊，冻得人骨头打颤。


    温漾上了出租车，暖气瞬间簇拥上来。


    冻得略微发僵的手指恢复了些许知觉，她抹去手机屏幕上的雾气。


    微信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两个小时前。


    谢仰淮：【实验室有点事，会很晚回去。】


    临近新年，谢仰淮每天都很忙。


    忙学业、忙实验、忙项目，几乎每天都要到很晚才能回家休息。


    小狗的成长总是显而易见的，雪顶性格活泼，每天都需要陪伴和带它出去玩。


    温漾想参与它的成长，就没完全把它交给训犬师，下班之后会先过去一趟陪雪顶。


    只是今天不一样。


    学校元旦晚会在晚上八点开始，另外两个舍友有事都不在，林见鹿觉得孤单，撒娇让温漾过去陪她。


    礼堂灯火通明，充满了新年的气息。


    一路上，温漾手机都快震爆了，全是林见鹿的催促。


    【嗡嗡你到哪了？好多人，我有点慌张。】


    【我感觉我快抠出芭比梦幻城堡了，早知道我就不这么早过来了T^T】


    温漾到林见鹿身旁的时候，林见鹿还在埋头给她发消息。


    林见鹿的性格和外貌极具反差。


    黑长直，冷白皮，眼尾微微上挑，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清冷。


    如果不是讯息的接收方，别人只会觉得这是一个高冷美女在安静地玩手机。


    温漾清了清嗓，故意压低声线：“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林见鹿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没敢抬头，声音细若蚊呐：“有、有人了。”


    温漾憋着笑，在她旁边坐下，“没人，那我坐了。”


    林见鹿脸压得更低了点，长发完全遮住侧脸，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下一秒，聊天框里弹出了新消息。


    林见鹿：【呜呜，对不起嗡嗡，我给你占的座位没有了。】


    林见鹿：【有个不认识的人坐了你的位置，我不敢赶她走。】


    “噗——”温漾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闻声，林见鹿不确定地扭头，看清身边的人后，她瞬间从鹌鹑变成了炸毛的猫。


    她羞恼地打了下温漾的手臂，“温漾！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


    温漾笑着躲开，“我错了，等下请你喝奶茶赔罪。”


    林见鹿哼了声：“我要小料全加一遍，吃不穷你。”


    温漾顺从应下：“好好好，加加加，管饱。”


    表演很快开始，和往年大差不差。


    结束后，林见鹿挽着温漾的胳膊一起去了学校商业街的奶茶店。


    林见鹿满足地抱着半杯小料，用勺子挖着吃，问：“你毕业论文想好标题了吗？老师给我提了好几个，但我都没什么头绪。”


    温漾吸了口奶茶，“我最近在工作室接触了一些跨文化交际的案例，有点想写关于文化差异对商务谈判策略的影响。”


    “听起来好专业哦，我还没什么想法。”林见鹿叹了口气，“我都在想我到底能不能考研上岸了。”


    温漾安慰道：“安啦，凭你的成绩肯定没问题。要不是竞赛参加少了，你绝对能保研。”


    “只有你们会觉得我行。”林见鹿耷拉着脑袋，“其实我感觉自己不适合做研究。我妈昨天打电话让我快点找工作养我弟，不然新年就不让我回去了。”


    温漾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适不适合的，做了才知道嘛。”


    “况且人生的容错率那么高，考上没考上不都不影响你有很多优点。至于不了解你的人，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专注自己就好。”


    林见鹿感动死了：“嗡嗡，你好会安慰人。我要是男的，我肯定也要栽在你手上。”


    顺着这句话，一些死去的记忆又涌了上来。


    温漾无言以对地扯了扯唇。


    蓦地。


    身后有人叫她：“温漾。”


    循声回头，就看见肖栩言站在不远处。


    他头发长了些，五官俊朗，脸上扬着笑意，“好久不见，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温漾抿抿唇，林见鹿很识趣：“我去那边等你。”


    两人走到相对僻静的角落，肖栩言率先开口：“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听说你去了辛教授的工作室实习了？”


    “嗯。”


    “能被辛教授亲自招进工作室真的很厉害。”肖栩言默了默，声腔低了几分，“我只是想和你说，我拿到杜克大学的录取通知了，下学期就要走了。”


    温漾真诚地说：“那恭喜你，你也很厉害。”


    肖栩言唇线弯了弯，笑容沾上些许落寞，“谢谢。”


    他眼皮掀起，目光定格在温漾眉心，“其实我一直想问，如果先遇到你的人是我，我们之间有没有可能？”


    寒风料峭吹动枯瘦的枝丫，将投落的光束切割成张牙舞爪的碎片。


    细微的、骨骼摩擦般的声响，将那句问话衬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单薄。


    温漾吸了口气，温声说：“可是，没有这种假设。”


    肖栩言的笑容凝滞在嘴角，眼里的光一点点黯下去。


    其实问题的答案，他心里早就有数。


    只是年少时的心动太过炽热，总让人心存侥幸，以为只要足够坚持，冰山也能被融化。


    现在他终于不得不承认，有些界限从最初就已划定。


    “我明白了。”肖栩言笑着张开双臂，“可以拥抱一下吗，以朋友的身份？”


    温漾迟疑了。


    理论上，一个告别的拥抱并不过分。


    可她拒绝过他很多次，他还是一意孤行地追求，甚至让周围的人误会他们的关系。


    这样的喜欢实际上就是一种打扰。


    但毕竟同学一场，分别前闹得太僵也不太好。


    思及此，温漾胡诌了个理由：“抱歉，我没洗澡，握手可以吗？”


    肖栩言愣了下，随即失笑，“当然。”


    他伸出手，两人短暂地交握了一下，很快松开。


    蓦地。


    天边绽放出璀璨的烟花，绚丽的光线忽明忽暗，照耀着肖栩言的侧脸。


    他喉结滚了滚，扬起笑，“新年快乐，前程似锦。”


    温漾同样回以祝福：“新年快乐，前程似锦。”


    —


    肖栩言走后，温漾不由松了口气。


    眼神下意识往林见鹿的方向瞟，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淡漠的瞳眸。


    谢仰淮站在梧桐树下，身侧抖落细碎的光影，宽肩窄腰将大衣撑得很有型。


    他神色晦暗不明，周身气场仿佛将喧嚣的化学爆裂声屏蔽开来，自成一片寂静的领域。


    温漾整个人完全在状况外，嘴角的弧度顿时凝住。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她没做亏心事，被谢仰淮这么盯着，莫名有种心虚感。


    手机震动一声。


    林见鹿：【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还特地强调：【我一个人睡寝室没问题的，你千万不要着急回来。】


    温漾：“……”


    她的眼眸缓慢挪动到谢仰淮脸上，对方情绪很淡，单手指骨在屏幕上轻触两下。


    在下一秒发来信息。


    【宝宝，过来。】


    而后，谢仰淮拐了个弯往校门的方向走。


    温漾唇线抿直，还是听话地跟了上去。


    人流如织，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其中。


    隐约能听见远处烟火的热闹，高楼的天边显现出绚烂的边角。


    温漾慢吞吞上了副驾驶，门刚关上就听见咔哒一声中控锁的轻响。


    车厢完全密闭，暖气缠绕着熟悉的清冽气息弥漫。


    逼仄的空间静谧，温漾试探性地问：“你实验室的事忙完了？不是说要忙到很晚吗？”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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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淮定定看她两秒，声线低沉：“没洗澡？”


    温漾假装没听懂：“什么？”


    谢仰淮咬字很慢，提醒似的吐出两个字音：“牵手。”


    温漾嘴唇嗫嚅了须臾，还是老实交代：“他说他要出国了。”


    谢仰淮长眸微眯，“他要出国，和你要牵手有什么关系？”


    一副咄咄逼人计较的态度。


    温漾一噎，憋着口气反驳：“就是单纯和他告别。他说要拥抱，我拒绝了啊，同学之间握个手而已，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越说她越觉得自己占理，不由得指责起谢仰淮的小心眼：“你能不能不要占有欲这么强，看谁都像情敌？”


    她语速很快地说完，像是报备，又像是埋怨，尾音上扬沾着点娇嗔。


    简直像撒娇一样。


    谢仰淮静静听完，厚脸皮地承认：“我就是占有欲强。”


    他抬了抬下巴，“擦手。”


    “……”温漾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呛得说不出话。


    好半晌，她才没好气地嘟囔：“你好幼稚。”


    虽然嘴上这么说，她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抽了张纸擦手。


    谢仰淮眉梢松散开来，“你们只握了手吧？”


    温漾无语：“不然呢？难道还要击掌为盟，歃血为誓吗？”


    谢仰淮低笑了声，启动了引擎，“我可舍不得让你受伤，宝宝。”


    “……”


    —


    刚到家打开门，一团棕色的影子从门缝里挤出脑袋，喉咙里发出撒娇似的呜呜声。


    温漾弯腰换鞋，摸了摸雪顶的头，声音轻细：“是不是饿了呀，马上给你喂好吃的。”


    她边说边往厨房走，从储物柜里拿出罐罐，用开罐器打开，然后喂给雪顶。


    小狗低头吃得欢快，尾巴摇得像小螺旋桨。


    温漾心都快萌化了，蹲在旁边，单手给雪顶顺毛。


    谢仰淮薄眼皮低垂，瞳仁清晰地倒映着女孩含笑的侧脸，眼神柔软，唇边溢着两旋很浅的梨涡。


    暖光斜射而下，在她雾绒绒的头发边缘拓出一圈金边。


    谢仰淮喉结滚动，兀地启唇：“我还没吃饭。”


    温漾敷衍：“冰箱里有吃的。”


    “我说，我饿了。”


    “饿了就去吃啊，冰箱里有速冻水饺。”


    “……”


    视野里阴影还停在面前，温漾困惑掀起眼。


    谢仰淮垂眸锁住她鼻息，慢条斯理地开始解扣子，“我是说，我饿了。”


    “……”几乎是刹那温漾就懂了他要做什么，她站起身，下意识往后退，“我没洗澡。”


    谢仰淮口吻很淡，往前一步，“我知道。”


    “所以，一起洗。”


    他手指挑开最后一颗扣，冷白的皮肤和纯黑的长裤泾渭分明，薄肌紧实，禁欲中透出性感。


    温漾吓得往别处跑，在距离最近的门只有一步之隔时，被谢仰淮从身后捞了回去，单手扛在肩上。


    温漾惊呼一声，小腿乱蹬，“谢仰淮，你放我下来！”


    雪顶迈着小短腿跟了过来，圆溜溜的眼睛充满好奇。


    谢仰淮戏谑扯起唇角，拍了下温漾的屁股，得到女孩羞愤的骂声：“变态！”


    他说：“看什么，我和你妈有事要办。”


    然后在小狗懵懂的目光里，门被无情地关上。


    水流撞击蒸腾出满室热气，将两人溺进同一片雾海里。


    温漾背对着谢仰淮，双手紧扣贴在墙面上，无处可逃。


    谢仰淮呼吸很沉，鼻尖蹭她的肩颈线，“我不喜欢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温漾紧咬牙关，没忍住骂他：“你是狗吗？”


    “我只做你的狗。”


    男人低哑的嗓音混着温热的吐息，熨帖在她耳后肌肤。


    感官混沌，放大了一浪接一浪的入侵感。


    呼吸灼热。


    他的笑意清浅：“新年快乐，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