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作品:《拽一个我看看

    何熠睁眼的第一秒,手机在叫。


    不是闹钟。


    是电话。


    音乐已经播到了第二小节的第一句。


    他一个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半边身体都被压麻了,大脑还在反应下一步的动作。


    顾北的头从旁边的洗手间门缝里探出来,“我瞧着你什么时候能醒。”


    “我靠几点了?”何熠皱着眉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你为什么不叫我?”


    电话是老妈打来的。


    但他不想接。


    果断挂掉之后他扫了一眼时间,才5:36。


    “这才几点?你这么早叫我干什么?”何熠一边嚷一边蹬开被子。


    顾北叼着牙刷指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


    我当你是起床气不跟你计较。


    何熠飞快地穿好裤子,趿着拖鞋就往洗手间走,一脚没踩稳直接撞开了门。


    “咣当!”的一声,门在墙上还弹了一下。


    顾北吓了一跳。


    “你这个劲儿去相扑吧,”他瞅着何熠,“昨晚我差点没让你一拳砸死。”


    “怎么了?”何熠一脸摸不着头脑,紧张地看着他。


    “唉没砸死呀是不是觉得挺可惜的,来不及灭口了,你这一大堆秘密……”顾北一连串地说着,神采飞扬,冲他挑了挑眉。


    “我说梦话了?”何熠问。


    操……昨晚他说什么了?睡的不是挺死的么?


    “哼了两句嗯嗯啊啊我没听懂的外星语,回去你可以自己再感受一下。”顾北洗了把脸出去了。


    何熠站着愣了一会儿,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妈耶。


    何学霸现在管不住自己的嘴了,连做梦都要说话,说什么还不记得,这嘴他妈不要算了。


    他弯腰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扑了两下水,捋顺了头顶的一撮炸毛,换好衣服后何熠回房间里兜了一圈,没找着顾北,他跑到客厅,看见顾北正趴在窗台那儿。


    “你借我点钱吧。”何熠思索着开口,“我需要点儿路费回去。”


    对于一个已经在人家家里蹭睡一晚上的人,他现在想羞涩一把也涩不起来了。


    顾北愣了愣,从兜里掏出两个钢镚儿,“给,附近有个公车站。”


    递给他时的眼神里都是“生活艰辛,大家相互体谅”。


    “谢了。“何熠礼貌地收下。


    “不客气。“顾北笑了笑。“吃过早饭再走吧,我请你。”


    “这怎么好意思……”何熠为难地扯了一下嘴角,要了两块钱了,再坑你一顿早饭,对于你这样的穷鬼,他觉得自己像个打劫的。


    “对面那个早点摊儿,”顾北像没听到他说话似的,指着窗外,“油条包子麻球都是五毛一个,买多了还送豆浆,早上免费供应绿豆汤……”


    “我不饿。”何熠说。


    “绿豆汤喝完可以续杯,加冰加糖什么的可以自己选……”顾北没理他,继续说。


    “我走了。”何熠咬咬牙。


    转身右脚刚跨出一步,后头的人就喊了一声。


    “还钱!”顾北一勾嘴角,边掰着手指边说,“摩托车油费,水费,电费,住宿费都有,精神损失费我就不要你的了……”


    何熠震惊地看着他。


    你这个……


    他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出词形容眼前这个人。


    “没话说了?”顾北挑了一下眉毛,“走吧吃饭去,我快饿死了。”


    他路过何熠身边的时候,顺手拉着对方脖子后边的衣领子继续走,高一个天灵盖还是有好处的。


    何熠先是愣住了,被拉着酿跄了一下,蹬腿儿跑了几步发现没有用,只能被向后拖着。


    不能呼吸了要。


    这死玩意儿怎么臂力那么大。


    “松开!”何熠艰难地扭头说。


    “不松。”顾北一边拖,一边回头看了他一眼。“松了你跑了怎么办。”


    “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请人吃饭的。”何熠一边维持重心一边继续挣扎。


    “那你现在见到了。”顾北把他拖到门边才松了手。“我是第一个。”


    何熠拉平被扯皱的衣服,看着顾北蹲下来摸索着门。


    只不过白天光线要好点,没过两秒门卷闸门已经嗖嗖被推上去了。


    “你这臂力就这么练上去的是吧。”何熠说。


    顾北笑了笑没说话。


    街对面的确有一个早点摊儿,七八张桌子的样子全坐满了,何熠估摸着这片子人起得都挺早,这大概是某种……不可言说的街区习俗。


    “人真多。”他边走边感慨了一句,估计顾北不见得有这个先见之明,“你要是坚持,咱俩就跟杆子似的杵那儿吃我也没意见。”


    “等着。”顾北说,眼神瞄准了一个方向,突然走快了两步,趁着一桌人吃完眼疾脚快地勾住了一个板凳坐下。


    腿真长啊。


    一般人早劈大叉了。


    “你刚刚趴窗台那儿半天,”何熠不急不慢地走到顾北对面,拉开凳子坐下,“是不是就一直盯着这个位子呢。”


    顾北嗯了一声,“你吃什么?我去买。”


    “什么都行,”何熠说。“跟你一样也行。”


    他之前没有在路边摊儿吃早饭的经历,从小生活的环境没给他这个机会,顶多就是买了带回去吃。


    没多久顾北拿着一堆东西回来了。


    果然是长胳膊长腿儿。


    平衡能力还挺好。


    两个碗,几个盘子放到桌上,何熠都没注意这人是怎么拿得下的。


    “尝尝。”顾北往他面前推了推一个盘子,“这是牛肉煎包,早上卖的新鲜,晚上也卖。”


    何熠应了一声,顾北就没再说话了。


    他低头咬了一口煎包,咸汁儿,味道还行。


    这顿早饭吃得甚是安静,两人都只顾吃,眼里只有食物跟看不见对面有人似的。


    何熠端起碗喝了口豆浆,抬头看了一眼顾北。


    这人闷声不响时瞅着就有点冷酷。


    旁边一桌有个老大妈已经朝他们这儿望了好几眼,何熠觉得自己做咀嚼这个动作都有些不自在。


    “我瞧着这两大小伙子要打起来了哟,”他听见老大妈压低声音对她老伴儿说,“吃饭搁那儿互瞪眼儿呢。”


    咳,有……有么?


    何熠险些一口豆浆呛出来。


    “哎吃你的吧,”她老伴儿说,“人打不打关你啥事儿。”


    顾北没什么反应,心无旁骛地喝完了豆浆,“不认路的话我可以送你去车站。”


    “谢了。”何熠低头翻出手机看。


    “谢是要还是不要啊?”顾北喊了一声。


    嗓门挺大。


    旁边几桌的人立刻看了过来,何熠被他一喊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要!你喊什么?这豆浆上头么?要不给你个喇叭怎么样。”何熠瞪着他。


    “吃完就走吧,”顾北起身,手伸向他的衣领,“不要啰哩啰嗦。”


    你他妈……又要拖我是不是。


    “……我自己走!”何熠拍开那只手,反应迅速地一脚跨出凳子。


    顾北说的那个公车站走过去不远,一直到周围的事物都变得有点熟悉,何熠想起来这地儿他之前来过。


    上回还是帮许尤老妈的约会护驾他才出了这个远门。


    这会儿竟然都在别人家里过夜了。


    学坏了。


    堕落了。


    “怎么样,要我帮跟你老妈解释一下么,”顾北靠在车站牌的柱子上挑眉看着他,“大半夜地离家出走,早上连电话都挂掉的人。”


    “不——”何熠第一反应是否定,然而想想,离家出走这么狗血的事儿还是在他身上发生了,“算了。”


    这脸丢都丢出去了。


    捞不着了。


    胸口有点发闷,何熠下意识抓紧了手边的衣角,昨天晚上在家里没有吐成,面早消化掉了。


    而现在刚吃过早饭,胃里可是有东西可以吐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顾北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是要站这儿目送我么?”何熠后退了两步靠在广告牌上,他不希望顾北一直呆这儿,万一真吐了,这画面想想就很劲爆。


    “不送。”顾北笑笑,“昨天跑路太多我怕摩托报废,等会儿要去保养一下。”


    哦。


    嫌载我载多了。


    何熠叹了口气,“行,你先走吧。”


    他知道顾北的话里未必有这个意思,但控制不住这么想,当所有事实摆在他面前时,他却只能看到最尖锐的那层。


    公交车来了,早上没什么人,何熠上车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朝窗外望了一眼想招手时,发现站牌那儿已经没人影了。


    略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爽。


    不打声招呼就走了这人……


    车在加速,窗外的一切不断被抛到身后,飞快地从眼前滑过去。


    何熠闭上眼睛,头靠着玻璃窗一下下晃着,车上很静,安静的空气里迷茫和无措再一次占据了意识。


    他必须在眼下的一片狼藉里找到一条走得出去的路。


    找到一个出口。


    回到家他该怎么做,怎么说……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要说,收拾东西就走人,但不一定走得掉,也许有人会拉住他,会有吗?他希望有吗?


    这些问题他无法回答。


    何熠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一阵尖锐的疼穿透了手掌。


    “靠。”他睁开眼才想起来那儿破了口子的。


    刚结的痂一掐又有点冒血了。


    何熠从裤兜里摸出那瓶愈合剂,打开后随便往伤口上滋滋喷了两下。


    细小的雾气接触到伤口,马上就开始针扎一样的刺疼,一阵阵泛上来。


    疼………


    愈合剂又不是止疼药。


    不知道顾北用这个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他忍住了把药扔出窗外的冲动,狠狠塞回了裤兜。


    脑袋搁在椅背上颠簸了没多久,车到站了。


    何熠沿着熟悉的路往家走,手脚变得有些不大利索,老感觉要顺拐儿。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老妈给他打了一连串的电话,调静音了就没听见。


    就算听见他也不会接。


    屏蔽掉一切干扰项,他才有自己做决定的机会。


    站在楼下,何熠抬头看见自己房间的那扇破窗被临时粘了个纸板挡着那个大洞。


    两层不到四十级的楼梯他爬起来腿都有点哆嗦。


    颤颤巍巍的跟个老太太似的。


    没睡好么这是。


    他一路抓着扶手才没跌地上去。


    何熠下意识摸向口袋,盯着黑漆漆的防盗门沉默着,钥匙不在身上,要敲……


    这太难受了。


    他握紧拳头刚想砸门,力气够的话卸了它都不是问题,落到门板上却变成轻轻一磕。


    毕竟手还伤着的呢。


    他捏住了自己最后这点儿理智。


    几秒后门开了。


    是老妈。


    也许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的心微微抽了一下,老妈的脸色很不好,眼睛红肿着,嘴唇发白,头发披散着没有扎,开门的手还伸在半空中。


    “小熠你……”老妈叫了他一声,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肩膀。


    “对不……”何熠本能后退了一步,与老妈保持了距离。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对不起也只是个下意识的应答。


    后退这个动作让老妈愣住了,伸过来的手很明显地抖了一下。


    老爸从屋里出来了,盯着他的脸看着,似乎怕他再一声不吭跑掉。


    “先……进来再说吧,”老爸扶着老妈的肩,对他点点头。


    何熠没说话跟进去了。


    客厅里很安静,一刹那间他有种突然闪回昨晚那个场景的错觉,地板上的玻璃渣已经扫掉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望了望自己的房门。


    “小……”老妈坐在沙发上叫他。


    声音很沙哑,何熠皱了皱眉。


    “别说话。”他打断老妈,声音压得很低,为了不让自己控制不住而嘶吼,“什么都不要说。”


    要绝对的安静。


    给他空白他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任何一个明确的指令都会打乱他的节奏,干扰他的思绪。


    “事实摆在那里,”何熠顿了顿冷着声音说,“原因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我回来也不是为了听你们解释。”


    老爸张了张嘴,沉默地看着他。


    每一个字里都浸着浓浓的距离感。


    何熠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冷静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应该能撑个一时半会儿。


    他在老爸老妈的注视下挪步走进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才是他回来的真正目的。


    视线扫过窗户,纸板是从里面粘上的,遮住了一大片阳光,砸窗的椅子不见了。


    被扔掉了吧。


    这么大劲儿哪还砸不烂呢。


    何熠心里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他蹲下来在一片阴影里挑拣着自己可以带走的东西,行李箱是之前住宿时用的,应该可以装下不少,他从衣柜里随便扯了四五件衣服,合着几本书还有抽屉里备用的几千块钱,杂七杂八地一起塞进了箱子里。


    抬头的时候一愣,老爸正站在门边看着他,“你这是……要走?“


    何熠没吱声,任何的对话应当收拾完行李后再进行,否则他不能保证自己真的走得掉。


    拉上行李箱的拉链,他站起来和老爸对视着,“是,我要走。”


    老爸的手不声不响地扒住了门框,朝前走了一步。


    何熠默默叹了口气。


    这种无意义的挣扎这会让人觉得疲惫。


    “老……”嗓子发紧,他无法面对眼前的男人脱口而出再喊出那两个字。“你让开,我要真想走,你们不一定拦得住。”


    说完他回头望了一眼飘窗,再跳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但拖着个箱子就有些费事儿。


    老爸似乎察觉到了他此刻某些危险的想法,语无伦次地说:“别别……要走走门,我不拦你,不逼你,好好说……不要冲动!”


    何熠抓紧了行李箱的杆子,一步步迎着老爸的面走过去,经过门边的时候他看见老爸的手抽了一下,没有拦他。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局面。


    他在赌,赌老爸老妈不清楚他们这个不曾发飙过的儿子真正失控起来会是什么样。


    他能感受到老爸的每一寸小心翼翼,生怕触到了他的开关。


    客厅里老妈埋着头,听到他的脚步声猛地站起来看着他,视线落在他手边的行李箱上。


    人在面对这种无能为力的局面时,除了眼睁睁地看着,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何熠觉得喉咙那儿有什么堵住了,十几年来没对他红过眼的老妈此刻正瞪着他说不出话。


    他强烈让自己相信,人还是需要勇气的,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作为家人一起生活这些年的感情正在一点点被消耗殆尽。


    “我……走了。”他移开目光,捏着行李箱杆的手在发汗,浸着汗水的伤口在隐隐刺痛,非常难受。


    这不是逃跑。


    他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


    何熠最后看了老妈一眼,拖着箱子冲出门的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终于缓过来了。


    只不过冲下楼梯的时候,腿抖得很厉害,几乎没有哪一脚是踩实的,飘的很。


    这是太紧张了,还是太放松了?


    他不希望是后者,那样他撑不了一会儿就得撅过去。


    这样很没有面子。


    何熠甩开步子飞奔到楼下的时候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是一楼买菜回来的张大爷,拎着菜篮子差点让他掀地上去。


    “哎哟这不小何嘛,做什么跑这么快,”张大爷往后退了两步撑住门框,“当心摔跤啊。”


    “抱歉!”何熠下意识喊了一句,看也没看人一眼,拉着箱子就跑了。


    啊。


    十七年攒下的面子一下子全扔掉了。


    他真的不希望别人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尽管现在自己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但有些东西无论好坏都是非常私密的,他也没有大着舌头到处说的习惯。


    而眼下他得找到一个容身之所,为自己的冲动……负责。


    大清早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在大街上这滋味多少还是有点孤独的,何熠翻出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


    温温的的晨风吹得他眼睛很干,他抬手揉了揉眼角,发现右手手心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口子瞧着有点丑陋。


    “这种手心里的疤一般只厚不浅,可能还会凸起。”顾北叼着烟看着他。


    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凸起。


    何熠摊开手掌,风从上面轻轻地擦过去。


    很痒。


    他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乐呵呵的大叔,笑得十分灿烂大概是因为一大早就拉了自己这单生意。


    “小伙子,”司机大叔扛起他的箱子塞进了后备箱,“一个人出去旅行啊?”


    旅个屁的行。


    何熠没说话,拉开车门坐进了车前座。


    这车的玻璃窗有点脏,从里面看就像刷了十层马赛克,他皱了皱眉,把车窗摇下来了一截。


    司机发动了车子,“去哪啊小伙子?”


    “一中。”何熠说。


    “是市一中吧?”司机笑着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真厉害。”


    “啊。”何熠应了一声,转过头看向窗外。


    他不想再开口,装的东西太多,得让脑袋放空一会儿,不然可能会炸掉。


    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他让司机停了车,司机大叔一脸敬佩的看着他一个人拖着箱子往学校方向走,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小孩学习真辛苦啊。”


    何熠咧了咧嘴,没好意思反驳人家。


    学校的大铁门在阳光下闪烁着细小的光芒,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东西是他现在唯一能找到安全感的存在。


    何熠没打算翻进学校,哪哪都有监控做这个实在不合适,他望了一眼自己宿舍,离校门口还有十几米,他拐进了另一条大街。


    作者坐在电脑桌前抿了一口绿豆汤说:哇,真好喝呀!


    明天19:30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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