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寂去见了顾谨和林清。


    穿过寂静的回廊，向客室行去，远远便见李中神色恭谨的垂手侍立在门边。


    见到温寂，他立刻躬身行礼，脸上露出笑来，“二小姐，您来了。”


    温寂停步，微微颔首，“李公公，许久未见了。”


    李中眼底带上了点感动，言语间却有些话里有话，“劳二小姐记挂。是奴才没用，没能随侍殿下前往云城。”


    温寂笑了笑，宽慰道，“李公公跟随殿下多年，体贴周全，旁人是替代不了的。殿下心里，自然也最是看重公公。”


    这话显然说到了李中心坎里，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忙侧身打帘，


    “二小姐快请进，殿下和林先生正候着您呢。”


    一踏入室内便觉得暖意融融，茶水刚刚沏好，清冽的香气也随着水汽袅袅升起。


    顾谨与林清正在低声商议，见她进来，便停下了话头。


    几人聊了几句，林清如今也知道了太子身世存疑之事，温寂让他暗地里再去查探一番。


    虽然丞相说找不到证据，但温寂觉得他未必说了真话。


    众人觉得四皇子一系的贪腐问题仍然可以做文章，只是必须要更加谨慎，徐徐图之。


    “这件事我们未必非要孤军奋战。”


    林清沉吟道，“必要时，也可以与太子短暂结盟。”


    顾谨点头，当然，眼下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即将到来的春闱，他需要吸引更多有才学的学子来扩充自己的根基。


    拿起紫砂壶为顾谨添了茶，温寂忽然问道，“殿下，您数次面圣，可曾觉得陛下龙体，有无异常之处？”


    顾谨一愣，“异常？父皇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为何有此一问？”


    温寂没有立刻回答。她想了想，觉得丞相不会无的放矢，也许需要找机会让人诊断皇帝的身体。


    而这个人，必须医术精湛，值得信任，并且最好有独特的机缘，让皇帝自己主动选择他。


    ……


    城北药馆。


    老郎中正对着一纸新拟的药方皱眉琢磨，嘴里念念有词。


    脚步声在门口响起，老郎中抬眼一瞧，呦呵，小姑奶奶来了。


    他放下药方，脸上露出些熟稔的神色，“你这姑娘可有日子没见到了，是不是又换新相好的了？”


    温寂没在意他的调侃，走到柜台边，只低声问道，“我有个病人让你看，你看不看？”


    “病人？”


    老郎中捻了捻胡须，眼睛带上一点精光，“什么样的病人，非得找上我？”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见他瞪了眼睛，温寂又道，“你听我安排，事成之后，你之前一直想要的那株赤血鱼参，还有七叶雪莲，我都送到你手上。”


    老郎中眼神变了变，“你可不是诓我吧？那两样东西世上可没有几份。”


    “绝无虚言。”温寂道。


    老郎中搓了搓手，显然心动了，但仍有疑虑，“病人身份特殊吧？不然你也不会找我这个野路子。需要老头子我怎么配合？”


    “首先，你这身行头得换换。”


    温寂看了看他简朴的布衫，


    “其次，给您带了个徒弟。”


    “徒弟？”老郎中一愣。


    温寂侧过身，让身后的人上前。


    一个眉眼清秀，身形略显单薄，穿着棉裙，脸上蒙着面纱的女孩便走了出来。


    老郎中上下打量，嘀咕道，“会认药吗？会号脉吗？”


    略显低哑的声音从面纱下传来，“不会。”


    老郎中眼睛瞪大，看向温寂，


    “你这不胡闹吗？”


    温寂神色不变，只道，


    “嗯，他以后就是你徒弟了。”


    老郎中无言，倒也不再多问，转身踮脚从最高一层药柜中摸出一个白瓷瓶来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温寂接过，开口问道。


    “变声丸。”老郎中解释道，语气恢复了专业的淡定。


    “独家秘方，不伤身。”


    ……


    转眼便到了约定冰嬉的日子。


    温寂在温棋语后面抵达了冰场，后面还跟着舒家兄妹的马车。


    这片冰场专供贵族子弟游乐，宽阔的湖面冻得坚实如镜，冰屑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不远处还有供人休息换衣的厢房。


    众人下了车，随从也拿着冰鞋等物跟了上来。


    温寂目光扫过了舒灵溪身后的侍从，她眼神一凝，随即脚步顿住，开口问道，


    “怎么让表弟用旧的东西？”


    温棋语闻声转过头，解释道，“表弟来得匆忙，并未带冰具，眼下临时去定制也来不及了。我想着兄长从前留在府里的那套，正好给表弟暂且用着。”


    一旁的舒灵溪也向着两人露出了一个笑容，表情显得他并不介意，“多谢表姐们关怀，表兄的东西已是极好。”


    一瞬间，温寂感觉自己有些厌烦面前这些人了。


    她转过身去，没再说什么，眼中的情绪到底是淡了下来。


    那边，早已到达的晏家兄妹与郗绍，郗熙他们已经看到了这一行人，待她们走近，众人便纷纷拱手见礼。


    温棋语环顾四周，含笑问道，“怎不见裴公子他们？”


    晏芷白走过去牵住她的手臂，道，“还没来呢，不过应该在路上了。”


    众人于是便聚在一起闲聊，等着剩下的人到来。


    温寂心情还是不怎么好，此时安静地站在人群稍外侧，有些沉默。


    不过等她抬眼，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郗绍已经站到了她的侧前方。


    他也没有和旁人说话，像一道无声的墙，挡住了她部分的视线。玄色的骑装衬得他肩背笔挺利落，侧脸线条在冰场反射的冷光里显得有些锋利。


    温寂偏过头，移开了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灰白色的冰面。


    而在她偏过头的一刹那，郗绍眼角的余光便不着痕迹地落在了她微垂的侧脸上。


    现如今，郗绍好像能理解温洛离开京城之前，将她托付给他时，为什么会用那样复杂难言的神情了。


    有些人，明明她并不需要你，可是却仍然忍不住想要去关心。


    ……


    这时，一阵喧哗声在入口处响起。


    裴文初，贺彦修还有几名国子监学子谈笑着走了过来。


    众人自然又是一阵行礼寒暄。


    郗绍跟个冰山似的杵在她前面，温寂不想看他，便转头看向了别人。


    然后就敏锐的发现，方才一直站在自己身后半步的舒灵霞，忽然脚步轻移，很自然地越过了她，向着那群新到的学子们走了过去。


    行动间似乎比平日里要热情一些。


    温寂心下微奇，抬眼看去，她却已经走了到人群前方，又恢复了矜持的样子。


    一时并不能分辨她的目的是什么。


    就见舒灵霞随着温棋语，向那几个年轻人一一问好。


    等过了裴文初，到了贺彦修的时候。她对面的男人却垂下眼帘，对她露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完美微笑来。


    温寂顿时有些奇怪了，她的目标是贺彦修吗？


    她对舒灵霞的性子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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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还不够了解，但贺彦修那微妙的表情她却很轻易的读懂了。


    他在勾引她？


    ……


    另一边，贺彦修和舒灵霞打过了招呼，便准备停下脚步。


    自从那次郗绍撞到他和温寂在一起，然后后自己又彻底被温寂冷拒，他见到郗绍便觉格外碍眼，因此最初也就并未往那个方向多看。


    然而等他转身，目光无意间却还是扫过了刚才忽略的角落。


    小半张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


    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似乎要与这清冷的环境融为一体，又被她前面青年挺拔的身影挡住了大半纤细的身形。


    她的眼神有些若有所思。


    贺彦修一怔，身体僵住，嘴角从容的笑容也生硬的落了下来。


    最近为了在太子面前更得看重，他一直在忙着协助张谦等人做事。


    再加上春闱就要到了，温寂又据说离了京，所以很多事情都没怎么关注。


    约着冰嬉的时候，众人也并没有提及她会来。


    想到刚刚自己做了什么，他心中顿时便充斥着一股做错事被抓现行般的心虚。


    ……


    就在这时，不远处再次传来更大的声响。


    倒是很巧，四皇子携着五公主，与季沉之及另外几位高门子弟竟也来了。


    一群人又纷纷上前见礼。


    四皇子穿着一身褐色镶金边的劲装，他目光扫过人群，在看到温寂的时候停留了一瞬，眼底也闪过了一丝厌恶，显然还是对梅园的事耿耿于怀。


    但他也并没有其他举动，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温棋语依旧是那副高雅温和的模样，与每个人得体地打着招呼。


    即便对季沉之这个可能的未来夫婿也没什么羞涩，从容大方，和对待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五公主性子活泼，笑道，“今日可真热闹，大家竟都来了，不如一起玩？”


    于是有人附和道，“公主殿下说的是，不如来场比试？听闻四殿下与郗世子都是冰上高手，何不组局赛一场冰球？”


    四皇子向来以骑射武艺自傲，对郗绍便一直存着较劲的心思，闻言，便对着郗绍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甚好，郗世子，你意下如何？”


    郗绍也没谦辞，平静的颔了首。


    在场身份最高的几个人都点了头，其余人自然无有不从。


    很快便粗略分了组，舒灵溪被分到了四皇子一队，郗绍这边则是晏明诚，贺彦修等人。


    于是众人便各自散去，前往附近的屋舍更换衣服。


    五公主亲昵地跟着温棋语和晏芷白走在前面，叽叽喳喳地问着她诗社的新鲜事。


    温寂也就落后了几步，独自沿着小径往女眷更衣的屋舍走去。


    等走过一个假山时，一旁阴影里却伸出了一只手，熟悉的力道又握住了她的上臂。


    懒得去分辨来人的相貌，温寂转过头，扬起另外一只手便甩了过去。


    而这次却被青年提前预料到般的抓住了手腕。


    贺彦修一只手握住她准备扇自己的那只手腕，另外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身，带着她顺势一转，两人便瞬间隐入了假山的巨石之后。


    冬日淡薄的光线透过石隙，在青年俊美的眉眼间投下细微的阴影。他低头，笑了下，神色间也带上了几分认真。


    道，“今天不谈感情，我有事找你，关于上次那本书。”


    温寂掀起睫毛，眉头微凝，目光落在他握住自己腕间的手上。


    布着茧的手下肌肤细腻，贺彦修放开了手。


    “什么事？”温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