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作品:《与长姐换亲后,谢相公长命百岁了》 苏盏玉撇了撇嘴巴,背过身去故意吓唬他。
“没治了没治了,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谢松仪瞧她气的花冠都歪了,不由好笑。
想开口说些什么,喉咙里却涌上一股腥气。
竟猝不及防地喷出口血。
正逢苏盏玉拽着衣带转身,口中嘟囔着:“好啦,不做弄吓唬你……”
一抬眼见他捂着头冷汗涟涟,且呕血不止,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扑上前去捉住他手把脉,慌的一边探脉一边絮叨。
“喂!谢大人你不至于气量如此之小吧,我一介小女子的置气话就把你气得吐血了?”
手下摸到的脉象时断时续,忽急忽滞。
乱如风滚石滩,吹折枯枝,确是气急血燎,逆流交心这才引发旧疾。
这种脉象,一般人早就疼的撒泼打滚,求爷爷告奶奶的满地乱爬了。
可她看这谢松仪,不仅没吐露半个疼字。
那张脸也还是清风松月海纳百川的面瘫冰块儿脸。
遂忍不住吐槽:“可见是要做大相公的人,见惯了阿谀奉承,听不得我这逆耳忠言了。”
随后扒开他眼睑凑近仔细观察,复又碎碎念道。
“完了完了这下可完了,新婚当夜装疯卖傻气死官人,我为了那姓杨的可付出太多了我!”
谢松仪吐着血还得空安抚她。
“无妨,遭人算计头疾发作而已,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说着,不忘将那死灰复燃的香炉踩灭。
苏盏玉狠戳他心口一记,“呸呸呸!我说便罢了,你也不知道忌讳吗!”,而后费力将人扶起来坐好。
教他摁住合谷穴止痛,苏盏玉蹲下捻起些许香灰嗅闻。
天南海北不论哪个犄角旮旯的药材,就是经历九九八十一道磨难炼化成一堆灰,她也能瞬间在脑海里找出信息。
十年游医从未错漏。
故而此刻她神色困惑:“这香里是藏了几味带毒的香料,可按理说焚烧并无大碍啊。”
谢松仪却能敏锐抓住她话中细节,眯眼思索后出声询问。
“那什么方法,或者说怎样才能使这毒香生效呢?”
苏盏玉瞬间醍醐灌顶,跑到桌前拿起合卺的葫芦酒樽。
只见余下半数合卺酒在烛火照应下泛起泡沫。
她端起酒浅尝,果不其然在其中发现了可以催发毒香的药材气味。
喃喃道:“川断、独活……原来如此。”
谢松仪挑眉,“你知道了?”
苏盏玉点头,向他解释道:“香炉中燃的香名为长安玉兰,其香方中柚木被人替换成川断。”
说罢端起酒杯,“川断本身并无不妥。”
“可若是喝下用独活泡过的酒就大不同了。”
“谢大人可曾听过,分则为药,合则为毒?”
谢松仪抬头与她对视,略颔首:“多谢妙救仙解惑。”
苏盏玉掷了杯子,拍拍他的肩膀大咧咧道:“这倒是小事,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再说我可不想担上个克夫的名声。”
谢松仪闻声失笑,她在自己面前倒真是毫无忌讳。
去来如一,真性湛然。
“不过谢大人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可需要我帮忙?”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块散发着米香的栗米糕,小口吃了起来。
谢松仪顺着她的话思考起来,沉吟片刻后开口。
“能最后接触到膳房和香堂的人,必然是家中旧人,极有可能还身负要职,我身份特殊不利于暗查,此间事还需你帮忙打掩护。”
话落他自己都有些惊诧。
惊诧于自己与她不过见了两面,竟就对她如此信任。
沉默半晌,谨慎的性格让他怕弄巧成拙。
刚要自食其言,张开的嘴就被一块糕点堵住,什么话都说不出。
苏盏玉侧身面对他伸出手,笑眯眯眨眼:“谢相公,合作愉快?”
不等他动作,她自扯过他的手击掌。
“唔!”
撕裂疼痛卷土重来,冲击得他一时懵然,倒在床铺上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而罪魁祸首却一派从容,好似下黑手的人不是她一样。
故作姿态的问:“谢大人对金银铜玉可有过敏症状?”
“甫一接触便会咳嗽、打喷嚏,浑身起疹什么。”
谢松仪哪里敢有脾气,停顿片刻后摇头,就是那眼神冷得须得多加个炭盆。
苏盏玉权当自己瞎了。
草草写了安神方交给谢松仪长随,又嘱咐他一定要亲眼亲手看顾从抓药到熬药的全过程。
几个呼吸功夫,床上那位咳得越发厉害。
额头上汗珠似瀑,整个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
苏盏玉拔下头上金银铜玉四枚簪子。
摁下宝石将簪子打开,飞快捡出要用的针,又拿了烛火来炙烤。
手持金针对谢松仪表示。
“我学艺不精,只能暂时压制你的头痛和发汗,但有了这一时半刻钻研病情,研究脉案,我便能拿出个章程,大概率是能治的。”
谢松仪此刻已然痛的心神俱醉,整个人昏昏沉沉如入迷境。
似乎早去了半条命,却还是靠求生欲撑着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明白。
寸长的针在案上码齐,苏盏玉深吸口气闭上眼。
如往常施针一般放空自己,心神稍定后将手中金针尽数推进穴位。
与她料想中一样,金针抵住了一处硬物。
她倒抽凉气,强自镇定开口:“你,你可知自己脑中有什么?”
谢松仪手指轻点她手背,似乎对诊治大夫的反应早已习惯。
苏盏玉虽有猜测,但此刻确定后仍旧不敢置信,天下竟有如此坚忍强悍之人。
那可是人精魂所寄的灵台啊!
手中金针再探,饶是她都有些心胆俱寒。
他脑中竟被人打下足足三根钉子!
她行医十载,柔软心肠也未能改变,最是见不得人受伤病折磨,日日煎熬在苦痛炼狱中。
谢松仪迷蒙间只觉得有水滴落在脸颊上,滚烫的,怜惜的。
又像是被谁抱在了怀里。
下意识的将苦药一口口咽下去,压住喉间腥甜。
睡意朦胧中只余满目鎏金赤红,和背后抱着他的人身上传来阵阵药草清香。
·
清晨,谢松仪醒来发现自己被裹成粽子。
“粽子”上还趴着个人,睡的小脸红扑扑的。
她正是贪睡的年纪,皮肤又细嫩白皙,显得眼下青黑格外明显。
满床都是点心渣子和汤药渍。
想来这一晚也不会太平,他本想叫醒她的手又缩了回去,转而轻手轻脚下床。
“大人怎地还未起身,上朝的时辰要赶不及了!”
门外。
越琴早就急的团团转,却不敢推门而入,见他拎着靴子出门虽大吃一惊但也总算松了口气。
楚歌见状不语,转身说自己去再取一套官袍来。
他走后,苏盏玉一脸懵的被人从松软被窝里挖出来。
女官们瞧她这可爱情态纷纷展颜,好一通逗弄才为她梳洗打扮好入宫。
大雍三品官可骑马乘轿上朝。
祖宅到皇城又不经过民居,一路快马倒是没有误了时辰。
早朝后圣人留他南书房叙话,自己先去给太后请安。
谢松仪跟着大内总管前往书房的路上。
钱大监笑着搭话。
“咱家先恭喜谢侍郎了,得了个神医娘子,京城昨个儿的盛景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圣人都说这是万里挑一的良缘呢!”
谢松仪眼前不自觉浮现出苏盏玉那活灵活现的俏皮模样。
颇有些头疼的叹气,道:“原是圣人抬举,我今日本也是要来谢恩的。”
这时钱大监对他身后拱手:“圣人。”
出神的谢松仪连忙转身告罪:“臣御前失仪,请圣人……”
责罚还没说出口,少年天子就一巴掌拍在他胸口。
绕着他走了一圈啧啧称奇。
“真不愧是妙救仙啊,这功德无量把你都给滋润得容光焕发了。”
“朕龙驭宾天之后合该弄个月老当当才是!”
他这话没落地就哗啦啦跪倒了一片人。
谢松仪虎目瞪他,咬牙切齿上前用袍子盖住身形,趁机狠狠踩了他一脚。
随后身心舒畅的假笑:“圣人贤明仁厚,千秋鼎盛,哪里是臣这萤烛之幸可以相较的。”
圣人疼的龇牙咧嘴,大骂:“谢鹤麟!你好大的胆子!”
谢松仪极其敷衍的行了个礼,抬眼觑他:“微臣此举较之圣人先前强令赐婚亦是不值一提。”
本要发作的圣人顿时噤声。
气都短了一截。
示弱道:“鹤麟……”
谢松仪灵活扭身避开圣人伸出的手。
继续不经意的谈及,“先前您听信法师所言,宁肯两头得罪都要赐婚,臣这小命保不保得住且两说,侯府和公主府那里圣人可有想好弥补之法?”
圣人被他问的头痛,挥手赶苍蝇似的赶他。
偏谢松仪看着一派文人风流,却实打实是个练武奇才。
就圣人那抓猫拿耗子的架势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他半点不怵,直视天颜。
语速不急不缓却字字掷地有声道:“事到如今,臣这宠臣身份是钉死了的,不必妄想什么清流诤臣的身后名。”
“圣人若处理不好这桩人情,臣不如趁早死了以谢天恩,免得百年后入了佞臣传,使先圣君与谢家祖宗蒙羞。”
见他抬出来先皇与谢氏列祖列宗,圣人知道这次是把谢松仪给得罪狠了。
回到南书房。
他闷头翻箱倒柜,钱大监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
疯狂眼神示意谢大人,快劝劝圣人吧!
谢松仪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昨夜苏盏玉权当自己眼瞎的神情。
鬼使神差的故意抬头看天,低头看地。
就是不去看那忙的热火朝天的圣人和急的冒火的钱大监。
几位南书房行走都愣了。
其中一位胳膊肘怼了下同僚,悄声询问:“我眼花了吧?咱们这位谢阎王还有这么促狭的一面呢?”
同僚摇头,“难以想象。”
另一位打了个哈欠,凑过来。
八卦道:“这就不懂了吧,听闻那妙救仙娘子是个鬼精灵的,这新婚燕尔的,谢大人性格神鬼莫测些也实属正常。”
其余人对他嗤之以鼻,直言不可能。
毕竟谢松仪何许人也?
那是嫉恶如仇又无欲则刚,满朝堂头一号冷心冷肠的阎王相公!
别说区区女色,当年前朝余孽以国相许都未曾动摇毫分呐!
天下谁人能与他比心性坚毅?
一群人对那位行走冷嘲热讽,以至于错过了真相。
圣人把南书房折腾得乱七八糟,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他万分舍不得的捧着盒子回到桌前站定。
谢松仪等这一刻多时了,也不跟他客气。
开口就是:“臣谢圣人赏赐。”
说罢直接自己上手,从堂堂圣人怀里抢东西。
圣人被他气得心肝疼,跌坐在椅子上大喘气。
“好你个谢松仪,你连朕都敢算计!早晚真个被你气吐血,干脆一起去见祖宗!”
他越说越生气,从桌子后走出来要把盒子抢回来。
谢松仪自然也不肯松手,剑眉一挑,开口闭口就是“谢圣人赏赐!”
“你闭嘴!”
“朕什么时候说赏你了!”
“钱玄同!”
钱大监扶了把被打歪的帽子一激灵,道:“老奴在!”
圣人一脚踹在谢松仪腿上,被他不动声色撞出去几丈远,气得直跳脚。
“你看不见吗?这个姓谢的村夫抢朕的宝贝,还不让金吾卫速速拿下!”
钱大监方才看着两人大打出手,心下就是叫苦不迭。
这下更是难为的恨不能跪穿南书房沉到地底当个王八算了。
终究是谢松仪被闹得头疼,将盒子远远抛到圣人怀里。
从唇缝里飘出来一句:“古往今来,这越想长命百岁的死的越快,越想集权一身的,反而更容易大权旁落。”
书房中有一个算一个,心下比脊骨被打折叫的还惨,胆小的更是磕头如捣蒜,生怕自己活不到出这个门。
圣人抱着盒子的手紧了紧。
面目严肃地看向谢松仪,帝王威压沉沉扑面而来:“你想说什么?”
谢松仪抬步上前,双目清明直视圣人。
拱手行臣子礼:“臣希望圣人,能万事躬行,体察臣下,而不是靠外物,将臣民控制于掌心。”
说罢,他见圣人面露迟疑,趁热打铁地怀柔。
“古语云君臣父子,臣如今也已娶妻,不日或将有子嗣,臣自问,便是儿子无德无能,不成材也不成人,有朝一日还犯下大罪。”
圣人沉吟半晌,目光如炬:“卿待如何?”
谢松仪眼神坚定,立掌为誓。
“将他秉公处置,若肯悔改便留他一命,若执意与天理公道做对,就杀鸡儆猴,绝不姑息。”
“总之万不可听信方外之人挑搜,令他神智不清,呆傻不明,成个只会喏喏喊爹的傀儡。”
帘后的苏盏玉听得腿都软了,被宫女扶着两个人抖成一团。
她哭丧着脸泪如泉涌。
心说我这是嫁了个舍得一身剐的活阎王啊!
面刺圣人你好歹用个周全点的隐喻啊!
这君父之寓连她都能听懂,想来和指着圣人鼻子骂昏聩也没甚区别了。
她这边脸都哭花了,太后才瞧够。
乐呵呵的让人给她擦了脸,安慰道:“莫怕,让你来就是笃定圣人不会真行那等残忍手段。”
说罢就伸手撩开帘子,推着苏盏玉进去了。
里间君臣二人早已平息,圣人端坐,谢松仪也被赐了座。
见太后终于到了,他们起身行礼。
苏盏玉趁机悄咪咪瞥了眼圣人的脸色,还好还好,她心中大石头总算落地。
全然不知她的小动作尽数落尽这几位人精眼里。
谢松仪难得一见她怕成这样,背后悄悄点了圣人手心几下。
圣人的表情当即不亚于活见鬼了。
在苏盏玉疑惑的眼神中轻咳一声。
他中气十足大喊:“大胆谢松仪,犯上作乱,为臣不恭,还不跪下!”
谢松仪背对苏盏玉起身,满脸笑意口中却愤愤不平道:“臣无罪,为何要跪!”
苏盏玉:“!!!”
老天爷啊!她还正值大好年华,万万不想陪这狠心短命的男人去死啊!
她脑子都快转冒烟了,才哆哆嗦嗦上前拽了下太后的华丽袖袍。
太后作壁上观半天,看见苏盏玉眼圈儿通红好不可怜,立时就心软了。
狠瞪了一眼惯爱作弄臣下的孙儿,以为这主意是他主谋。
圣人白眼险些翻上天,借着钱大监遮挡狠狠给了谢松仪一拳。
“唔!”
谢大人捂着腰一脸清纯不做作:“圣人何故殴打微臣?”
苏盏玉乍一听他痛呼,恍惚还以为是昨夜。
自动忽略了圣人和太后差点维持不住端肃的表情。
三两步挡在他面前,“没事没事。”
被她忽略的圣人简直要叫这夫妻二人气糊涂了。
一把将苏盏玉拽过来摁在圈椅上。
“他命硬得很,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说着深吸口气打开盒子:“这东西你可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