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作品:《与长姐换亲后,谢相公长命百岁了

    岁暮天寒,转眼又到了进京述职的日子。


    一辆青篷马车悬着白玉鎏金药壶悠悠经过。


    众人猜测,车内必然是哪位应诏回京的神医。


    “神医”拥着狐裘和大氅,咕嘟咕嘟干了一碗热汤,半梦半醒间不忘抱怨:“长姐成亲这样大的事母亲竟不提前告知我,若非我就在河南道救治灾民,定是要错过了……”


    她长姐苏云芝,定远侯府嫡长女,秀外慧中,性格柔顺,德容颜工无一不是京城贵女中拔尖儿的。


    若非一年前母亲放出话要多留她两年,说亲的媒人能把候府门槛踏破。


    “食言而肥,这可不像母亲做出的事,到底是哪家的青年才俊,这般抢手?”


    正说着,赤羽海东青缩着翅膀钻进车内,苏盏玉捡了块生肉喂它,趁机抽出信筒内的家书。


    “吾女玉奴亲启,侯府承蒙圣恩,赐婚汝之长姐于东郡谢氏大房长公子,天恩浩荡莫敢不从,故早择吉日,定于月底完婚,感汝辛苦,免汝奔波,家中一切都好,勿念。”


    她敏锐的察觉出整封家书透露着一股苦哈哈的味道。


    按理说不应该啊,“这圣上赐婚,还是东郡谢氏这般煊赫世家的嫡长公子,里子面子都有了,父亲语气却如此不情愿?”这其中必有隐情。


    她想不明白,丫鬟灵萱却是有些头绪。


    跪在脚踏上踌躇片刻开口:“小姐自幼记在二爷名下随二爷修道,稍大些便入药王谷学医,您不知这谢氏长公子的底细也实属正常。”


    苏盏玉挑眉,看来长姐这婚事,还真是祸不是福啊?


    她猜测:“难不成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靠家族荫蔽才得了圣人赐婚?”


    灵萱摇头,“恰恰相反,谢大公子在东宫伴读时便屡有救驾之功,外放为官清廉持正,百姓制万民伞送别百里,入刑部后勘破贪墨案、舞弊案等大案,为人虽冷酷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丈夫,若不是……”


    夸人最怕夸一半,苏盏玉深吸口气:“说吧,我受得住,若不是什么?”


    灵萱提前倒出一颗清心丹在手心,才小声回答:“若不是他患有头疾,太医说其时日无多,倒也算得上良配。”


    “什么!?”


    果不其然她话落,就见苏盏玉气得仰倒,两眼一翻险些晕过去。


    灵萱连滚带爬的将清心丹塞进她嘴里,又赶忙喂了口茶水替她顺气。


    “小姐莫急,您当心身子!”


    苏盏玉只觉浑身血都冲到头顶,一把抓住灵萱的手问:“灵萱,你这消息哪来的?”


    灵萱哪敢欺瞒,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小姐忘了,奴婢的哥哥灵琅跟过您一段时间,回京后凭着炮制手艺入了太医院做学徒,太医院大人们会诊时他就在门外等宣,那番话是他亲耳听闻。”


    苏盏玉怔然,目光看向窗外,忽见一队官兵提着马灯肃清街道。


    “刑部查案,闲杂人等避让!”


    “白川,找条小路避让吧……”不等她话落。


    “哆!”


    一柄唐刀裹挟巨力钉入门板,刀尖透出七寸尚在铮然作响,血槽里鲜血倒流,染红她的大氅毛边。


    踏踏马蹄声绕马车一周,车夫被官兵利落拽下车。


    沾着肃杀血气的声音隔着门板下令:“搜。”


    只需他一个字,如狼似虎的不良人争先涌入车厢,车门打开的瞬间,一枚御赐腰牌抵在众人眼前。


    灵萱手持腰牌将他们一步步逼退到马车外,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纱帘之后仅有一道女子身形,道:“是谁,要搜本宫的马车?”


    天家颜面,重逾人命。


    整条街的人顿时乌泱泱跪地叩首,口中喊着:“卑职等恭迎长公主殿下,殿下息怒!”


    透过纱帘,苏盏玉看见那道紫袍金玉带的身影竟也下马,行至马车前告罪:“臣,刑部侍郎谢松仪,万不敢冒犯公主尊驾,只是微臣治下有犯人逃脱,故斗胆请问,公主可曾见过?”


    名为告罪,实则诘问。


    说罢他撩袍跪下,不卑不亢拱手道:“触怒公主,微臣万死,稍后自会回刑部领罚。”


    他说他是刑部侍郎,谢松仪。


    苏盏玉本应追究他不敬之罪,但在听到他名字的瞬间额头冷汗直冒,身体晃了一晃。


    就是这一晃,让时刻关注车内情况的谢松仪感觉不对,他欲再开口试探。


    灵萱察言观色,连忙上前挡住众人视线:“公主自太清观清修归来,不见红尘,谢大人逾矩了。”


    马车驶向公主府,谢松仪缓缓从地上起身,额角抽疼的厉害,却不影响他觉得长公主今日让他有种如遇故人的熟悉。


    .


    直到躺在公主府西苑她的拔步床上。


    苏盏玉眼前还全是纱帘后那惊鸿一瞥,剑眉入鬓,虎目点漆,骨相深邃,通身锋锐如淬火的刀,凛冽如杀人的剑。


    她认得这个人。


    在岭南道,她游医至一处村寨。


    巫医焚尸为药,致使瘟疫蔓延,流匪肆意劫掠,百姓苦不堪言。


    她留下救治染病村民,谁知当夜流匪劫寨,混乱中她不慎摔下马车。


    千钧一发之际,马匹嘶鸣,一条强健臂膊横空揽住她腰肢,将她扣入怀中。


    那人身形高大,肩宽背阔,着玄铁重甲如穿寻常衣袍,持剑挥砍,几息功夫便在流匪中杀出一条血路。


    苏盏玉亲眼见他杀人如砍菜切瓜,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屠尽逆党后淡然擦干剑上血迹扔给她:“想救人,得先学会杀人。”


    “谢松仪……”她不知不觉念出来。


    灵萱把汤婆子塞进她被窝里,有些奇怪:“小姐怎么还念叨谢长公子呢,就算您再不喜他,也需牢记圣命难违。”


    苏盏玉:“?”谁?


    想到某种可能。


    她缓缓坐了起来,盯着灵萱:“你继续说。”


    她素来没什么架子,性格也不执拗,于是灵萱干脆坐在床边继续劝道:“虽然圣上合了谢大人八字找贵女嫁过去冲喜确实不太地道,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往好处想,大小姐嫁过去顶多一年半载便能守了寡,侯爷寻个由头将她接回来也还在待嫁之年,左右侯府门第高,重新议亲便是。”


    “就是可惜那杨公子,对大小姐一片痴情,好不容易考中进士想要上门提亲,圣旨早他一步,可真是天意弄人。”


    苏盏玉已经麻了,短短一天他姐夫的身份从让她姐姐冲喜的该死病鬼到她的救命恩人不畏强权谢青天,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垂死病中惊坐起,苏盏玉直奔定远侯府,打算当面和父母姐姐问清楚。


    至于她为什么有两对父母,说来话长。


    老定远侯仅有一位嫡妻崔氏,育有两子,长子就是苏盏玉生父,如今的定远侯苏景元。


    二叔苏景华慕道,先帝赐婚尚了同好黄老的长公主,二人常年服食丹药,膝下无有所出,又实在喜爱机灵可爱的苏盏玉,身为大哥的苏景元亦不忍弟弟百年之后无人侍奉香火,便做主将二女儿过继给公主府。


    因此她要叫苏景元一声“伯伯”。


    “大伯,长姐的赐婚你是如何打算的!”


    苏盏玉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远远看见人就开口询问。


    定远侯见到她差点蹦起来,左右张望确定没人后把她带进府。


    听她问起赐婚也是愁眉不展:“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累的你也赶回来,不过玉奴你听着,此事不可直谏,亦不可动歪脑筋。”


    这是在敲打她不要动以任何方式退婚的念头,谁让她从小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苏盏玉看着定远侯严肃的神情知道事态没有半点回转余地。


    “可是那……”那谢大人半只脚都迈进棺材了啊!


    定远侯大手摁在她肩头,面上了然:“伯父知道那谢松仪命不久矣,也正因如此圣人焦急万分,婚事才要尽快办,你若有空就去后院帮你长姐绣嫁衣。”


    苏盏玉皱眉,没被定远侯糊弄过去,一下抓住问题关键。


    “圣人对外说找八字相合的贵女冲喜,可我看过他们二人八字,并不相合!到底为何非要长姐嫁过去?”


    谢氏就是再显赫,谢松仪就是再得圣心,长姐的身份摆在这,堂堂侯府嫡女,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冲喜?


    圣人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满朝文武非挑位高权重的得罪。


    定远侯见她神情坚定,知道这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于是长叹了口气,坐下来与她细细分说。


    “谢松仪的头疾是为救圣人落下的,臣事君以忠,君当使臣以礼,此乃情理;谢太傅三朝元老,两代帝师,长跪陈情,声声泣血,此是情分。”


    苏盏玉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任他自生自灭未免显得天家凉薄,更何况自微末辅佐圣人的情谊哪里是一般人能替代的。


    可以说只要谢松仪还有口气吊着,圣人和谢老太傅就会不遗余力的救他。


    讲完“情”,开始讲“因”。


    定远侯恨恨锤了下桌子,咬牙切齿道:“慈恩寺高僧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圣人坚信只要娶了咱们侯府的女儿,谢松仪就能消除病障,福慧双增,你说这是和咱们家多大仇多大恨,亏得你伯母每年送去大笔的香火钱!”


    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定远侯“蹭”地一下站起来破口大骂。


    “臭和尚!老秃驴!不要脸!”骂完尤不解气,冲着郊外慈恩寺方向伸长脖子:“我呸!”


    苏盏玉立刻跟着站起来,有样学样:“对!妖僧!秃驴!呸!”


    定远侯满意点头,喝了口水继续讲:“圣人要为爱臣娶妻冲喜,但也不好太不顾及为父和长公主的颜面,因此只定下婚期,人选交由两房商议。”


    侯府子嗣凋零。


    苏景元与发妻年过半百只得了两个女儿,二女儿还过继给了苏景华。


    因此冲喜人选就在苏盏玉和苏云芝中间。


    苏盏玉几乎不用思考,脱口而出:“伯父,玉奴愿意……”


    “你愿意没用。”语气斩钉截铁。


    他仿佛瞬间老了许多,语气沧桑道:“玉奴,我与你伯母亏欠你良多,你长姐亦是真心疼爱你,不愿你困于京中守孝三年。”


    “云奴嫁到谢家后我与你伯母会看护好她,就如当年为父看护你一样。”


    苏盏玉张了张口,却一时无话。


    “唉。”只听定远侯长叹一声,转头看着她眼中隐含泪意。


    “为父本不应告知你这些,但当年没问过你的意见就将你过继给公主为嗣,为父心中甚悔,不愿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