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超人觉得自己说不定被气笑了。


    他松开了抓住肯云莱的手，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这个与莱克斯有着相似的面容和相同的灵魂的人——二十出头，看起来克拉克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要更年轻一些，有着象牙玩偶一般精致的脸。微微蜷曲的黑发是和莱克斯最大的不同，但看上去与他格外协调，似乎他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灰绿色的，有些透明的眼睛，像是氪石一样，只是看到就会让超人刺痛。


    “你想要弥补什么？”超人问，他抬起手去抚摸着肯云莱的脸，青年像是想要躲开，只是考虑到了克拉克的心情才硬生生留在了原地，“我不明白，你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句话的。是游戏外的玩家对活过来的NPC？还是莱克斯·卢瑟对超人？还是说你根本什么都没想过，只是为了打圆场才说出这种话？”


    他觉得自己或许有些无理取闹，又想要嘲笑自己过高的道德感——这是正常的，正当的愤怒，但这个时候他居然首先反思自己，他觉得自己很可笑，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瞻前顾后地思考着什么无意义的东西。他用力咳嗽了一声，觉得自己说不定会被气得吐血，莱克斯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莱克斯永远都那么气人。


    他的眼角余光可以看到那个不久前来说明情况的，代号是“赤麻鸭”的青年已经离开了，不过他不在乎，他只是注视着肯云莱，莱克斯，事到如今，依然是莱克斯。


    “我并不觉得你是活过来的NPC，毕竟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你从最开始就是属于平行世界的人，或者说智慧生命体，游戏只是提供了一个渠道，让我和你产生了交集。但我的误判，也即将你视为游戏里的NPC的行为确实对你造成了生理以及心理上的伤害，哪怕考虑到主客观不统一，也是过失致人重伤，可惜目前并没有涉及平行世界的法律……”


    庭外和解还是我去坐牢？肯云莱问他。


    “这就是你的答案？”超人问，他觉得荒谬，但如果是莱克斯确实会给出这样的解决办法，因为这就是莱克斯。


    “我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案，”肯云莱说，他的眼神中带着切实的困惑，“我不接受故意伤人的指控，因为在进行游戏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会对现实当中的人造成伤害，但我认为我确实存在处理不当，在切实对你的身心造成影响之后，应该负起责任……亦或者你有需要我做的事情？很抱歉，我不能私下做出一些承诺，我想你也能理解，我的工作性质有些特殊。”


    超人又冷笑了一声，他开始深呼吸，让自己的肺部充满空气，然后把空气完全排出，他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和莱克斯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的唯一结果就是自己被活生生气死。莱克斯说的没错，事情本来就该这样解决，至少从理性的角度来说是，但一个人怎么可能一直都只用理性来思考？最重要的是，这种处理方法真的对得起莱克斯和他的关系吗？


    “这就是你的全部答案了吗？”然后超人问。


    肯云莱微微垂下了眼睛：“我从未期望过游戏能够化为现实，所以现在说什么‘如果早知道’是没有意义的，既然问题已经存在，要做的就是解决问题……我可以承认，我在游戏……在平行世界中说的绝大部分都是我的真心话，只有一句不是。”


    超人安静地看着他，虽然他的心里多少还是带着一点“让我看看这家伙还能吐出什么象牙”的怨念，但他确实比最开始平和了许多。毕竟，不平和还能怎么办呢？


    “我并不认为人类和外星人之间存在本质上的区别，也不觉得你是一个卑劣的人，事实上，我可以看到你高尚的道德，也可以理解你的抱负，只是我们的行事风格存在某些区别，这种区别让我无法坦然的认同你的想法。”肯云莱说，他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超人不是一个游戏中的角色，而是真正活着的人，他就必须调整对超人的态度。


    其实在这之中还有游戏一周目的结局必须是超人负好感度结算的原因，但这也是现在不必说的。他对超人做出的事情确实和游戏有关，但把一切都推在游戏上就只是借口了。他的视线向着旁边偏移了一点，超人坐在沙发上注视着他的脸，或许荒谬也是人生的一部分，至少肯云莱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你和……肯行知，”然后超人深吸一口气，他有些不习惯这个名字，然而考虑到肯行知并不喜欢超人的称号，他还是用名字称呼他的同位体，“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父亲，我以为很明显，其他人都说我们很像，而且你看，肯也不是什么常见的姓氏……哦，你可能并不是很熟悉这个。总之我们是父子。”在提到自己的父亲的时候，肯云莱的脸上露出了超人许久未见的，真情实感的笑容，在笑起来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漾出了一个酒窝。这么看的话，他们确实很像，超人想，他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了。


    肯行知是平行世界的他，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只是氪星飞船坠落的地点，然而只是这样的区别就让他们的人生完全错开了。


    “这样啊……你们确实很像……”超人轻声说，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他几乎想要开始大声诅咒命运了，如果超人的存在是犯罪，那应该让法律来惩罚他，而不是让他爱上平行世界的自己的孩子。


    肯云莱看了超人一眼，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提到自己的父亲之后超人就沉默了，不过沉默也好，他确实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应该和超人继续聊些什么。在确定超人不想继续说些什么之后他拿出了手机，指尖不断敲击着屏幕，时不时按住屏幕，说些没头没尾的话。


    说真的，超人一开始想的也是继续保持沉默，他没什么能说的，他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冲击已经足够多了，但他心中的克拉克还是不断敲击着他的好奇心——你难道不想知道莱克斯在做些什么吗？克拉克说，他在想些什么，他在做些什么，他的渴望是什么，又是什么塑造了现在的他……你难道就完全不会对此感到好奇吗？


    他当然好奇，说句实话，克拉克觉得自己都快要好奇死了，但是良好的涵养让他做不出偷看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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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的手机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之后看向肯云莱：“你在做什么？”


    “工作，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又不是……算了。你还想问什么？”肯云莱停下了不断敲击手机的手指，看向克拉克。


    “我确实很好奇你的工作。”克拉克坦然地说，这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他好奇死了。之前肯云莱表现得像是一个战斗人员，但被要求看管克拉克又像是情报人员，现在不断敲手机的样子又像是文职人员……当然，他理解莱克斯可以身兼数职，但工作总有主要和次要的区别，最关键的是，他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的超能力者究竟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肯云莱抬眼看着他，克拉克一瞬间觉得在肯云莱的眼中带上了一些难以理解的东西，接着青年又低下头去，手指继续敲击屏幕：“两分钟。”


    克拉克点了点头，他安静地等待着肯云莱的答复。


    不多不少，几乎可以说是刚好两分钟后，肯云莱抬起头看向克拉克：“我在卖水果。”


    克拉克发誓自己并不是什么孤陋寡闻的家伙，或许他曾经是，但那么多年了，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对大城市充满了不解的农村男孩。他是星球日报的知名记者，是正义联盟的主席，也是莱克斯集团现在的总裁，他见过的东西数不胜数，但在听到肯云莱卖水果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


    “抱歉？”克拉克问，“我不是很能理解，卖水果有什么隐喻吗？”


    “没有，就是卖水果，”肯云莱说，他看了克拉克一眼，克拉克几乎认为他要嘲笑自己了，但没有，他只是把手机拿到了克拉克的面前，“你可以看一下，我已经要到了许可。”


    克拉克有些恍惚地接过了肯云莱的手机，在屏幕上确实显示着售卖水果的页面，只是上面的水果种类让克拉克觉得有些陌生——火星799号试验田种植，国家标准安全保证，超社局认证，原产地小熊星系22号行星，纯甜不酸，X号大果，单果350克，坏果包换。


    “呃……”克拉克说，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处理不了这个情况，尤其是在看到水果售卖页面的产品广告图的时候。印在广告图上的是举着外星水果，脸上带着除了淳朴之外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的微笑的肯云莱，当然，或许是为了保密身份，肯云莱用生物力场遮住了自己的脸，让原本如雕塑一般立体而俊美的脸变得寻常了一点。


    克拉克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一眼肯云莱，他忍不住还是挠了挠头：“你……”


    你是被威胁了吗？如果是的话请眨眨眼。


    肯云莱从他的手里拿回手机，继续敲击屏幕，过了一会儿之后说：“转基因培育的外星水果要打开市场本来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如果没有超社局保证安全性，大家也不能放心购买。但是火星大开发需要看到一点回头钱，至少不能只是投入没有产出。另外就是为了吸引更多人到火星工作，必须要展现火星的商业价值。”


    “幸好大部分人在看到安全的外星水果的时候还是会想要尝尝咸淡的，市场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