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委派

作品:《他怎么还活着?

    “公子作何打算?”


    沈絮的视线还留在空无一人的宫墙拐角,半晌后微微一扯嘴角,说:“且看他能坚持多久。”


    侍女说:“公子真要与这纨绔子合作?”


    “云翠,你也瞧见了。”沈絮淡淡地说,“他那副样子,像是能谈合作的人吗?”


    “太子殿下不日就寻访回京了,公子的案子若能先一步查明,当年的案子也可快些水落石出,奴婢为公子担心,若是因三皇子耽误了行程……”


    “不必担忧。”他说,“太子于我有救命之恩,在下理当替太子分忧才是,只可惜没能一击必杀,失手了。太子那边我会代为解释,咱们各司其职便好。”


    “公子心有沟壑,奴婢不便多说。”云翠微微欠身,“勿怪奴婢再多嘴一句,诸如今日这般,切勿再有下次。只为试探而得罪五皇子,并不合算。”


    “有劳关心。”


    云翠不再多言,再次行礼后,退进了黑暗中。


    等人走后,沈絮才收回了面上虚假的笑容,重新将视线投向远方。


    ——那是谢恒上朝的方向。


    半晌后,那张淡若琉璃的面庞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于疑惑的情绪。


    ……


    天光泄入云隙,渐渐的,来上朝的官员陆续从另外一头结拜而来,认识沈絮的人不多,但也有几个喜欢听八卦聊闲事的认出了他的脸,侧身与身边的人悄声交流着什么。


    不断有异样的目光朝沈絮投来。


    其中不乏讥讽、厌恶的目光,但也有少许心思细腻之人瞧见了他手上的冻疮,不知联想到了什么,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沈絮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直到有人声音大了起来,仿佛将他当成了可以驱散晨朝带来的疲惫感的物件儿,指桑骂槐:“老鼠这种下贱的生物,如果诸君家中频现,可别手软,但凡留下一个,等其有喘息之机,也会趁机在你身上啃个鲜血淋漓。”


    有人没听懂个中含义,颇为纯真地追问:“老鼠还吃人肉吗?”


    提及的几人窃窃一笑:“这是自然,不过这老鼠也分两种,一种是咬人的,一种是不咬人的,但谁都不能保证这究竟是哪种么,为一劳永逸,自然是齐齐解决了才能永绝后患,你说是不是?”


    那傻白甜挠了挠脑袋,还是不明所以,跟着笑了几声后说了句:“是嘛。”


    玩笑也开了,自然得看看当事人的反应。


    那胡子拉碴的人瞥了一眼沈絮,没能得到想要的反应,只见沈絮朝他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


    那人一愣,沈絮朝他微微颔首行礼,转眼间消失在拐角处。


    ……


    ……


    元傅。


    当朝礼部尚书之子。


    有个当文官的爹,做儿子的脑袋却不好使。


    和沈絮同届科举那年,已经是他第四次赶考了。


    与同为一届却一朝跃入榜首的沈絮十分不对付,当然这个不对付中至少有九分暗藏嫉妒。


    可嫉妒虽嫉妒,却也不至于只嫉妒沈絮一人。


    毕竟除了状元还有榜眼,除了榜眼还有探花,就连已经入围的学子也够他嫉妒了。


    只不过如今的“寒门贵子”少之又少,而沈絮恰好是其中的佼佼者,且脾气好得出奇,任你捏圆搓扁,也不过一笑置之。


    元傅从科举嫉妒他到现在,见沈絮虎落平阳,别提多高兴了,自然得想方设法地讥讽他一番。


    倒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沈絮眉梢微挑,推开了门。


    这座院子是纳兰若安排的,本着是方便他科考,临时搭了个庭院,没成想成了他目前唯一的居所。


    院子不大,但打扫得很干净,就是屋里实在是没什么东西,除了一张床,最显眼的恐怕就是那面不大不小,却占满了空隙的书架。


    沈絮伸手拂去了衣袖上的冰霜,将伞收起搁放在了一旁。


    绕开书架,靠窗的桌椅旁用水养着几支梅花,枝丫倚在瓶沿,朝着窗外。


    身体的疲惫感随着门合上后一拥而上,沈絮坐在窗前发了会儿呆,最后缓缓俯下身,枕着手臂,假寐般地垂下了眼。


    冷风凌冽,仿佛能冻住他的五脏六腑,连心脏都开始隐隐作痛。


    他微微弓了一下腰,黑丝垂落,这一刻,单薄的身躯能依靠的,仿佛只剩下眼前的这几株残梅罢了。


    渐渐的,睡意侵蚀了他的意识,沈絮能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的冷,那些森寒恨不得化成锋利的爪牙将他撕个粉碎……


    但他太累了。


    甚至有种就这么继续睡沉了后,就不会感到冷了的错觉。


    于是他放任、再放任,直到意识都快沉沦后,一股惊到骇人的戾气油然而生,化作钢针毫不留情地贯穿神经,生生刺醒了他!


    “……”


    意识清醒后,皮肤里残存的寒意提醒了后知后觉的沈絮,他抬眼,只见眼前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被吹开。


    怪不得冷得厉害。


    “……”他撑着身体,伸长手臂去够窗沿,只来得及伸出一半,岂料半路杀出个熟悉的脸颊,陡然闯进他的视野——


    “嗨!”


    “……!”


    沈絮惊骇不已,下意识后退,衣袖却不知何时被他早早压在了花瓶底下,这一牵动,梅花先遭了殃,满瓶的水眼看要流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忽然从窗口伸过来,稳稳当当地扶住了险些五马分尸的花瓶。


    “好险,幸亏我反应快。”


    谢恒一脸后怕,正欲出声,目光先注意到了沈絮裸露在外已经冻伤的手。


    “果然,谁叫你在外面待那么久。”谢恒在衣袖里掏了掏,掏出一盒拇指宽度的瓷瓶来,“太医院说效果还不错,试试。”


    “殿下?”沈絮微张着嘴,“殿下怎么会在这儿?”


    “早会开完了呗,没事干了,闲逛。我听宫女说你住这儿,怎么住这儿?也太偏了,差点没找着。”谢恒说,“你睡觉怎么不关窗?染上风寒可不好受。”


    沈絮眉头紧蹙,发丝被压弯了好几簇,手无意识地藏在袖口内,视线没从谢恒身上移开过,像极了一只弓着背炸开毛的野猫,好像只要对方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就会伸爪子挠人。


    ……正合他意,谢恒鸡贼地想着。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左右沈絮都瞧他不顺眼,那不管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且谢恒已经心中已经经历过数次起起落落,沉沉浮浮,自从得知兜了个圈子,自己的性命仍旧攥在沈絮手中之后,才想着破罐子破摔的。


    但此“破罐子破摔”并非等死,而是谢恒意识到沈絮根本就没法相信他,更遑论不止沈絮,原身树敌无数,想对他动手之人怕是几只手都数不过来。


    还不如随波逐流,直接将所有人都引出来后,这样也好一网打尽。


    反正他能回溯。


    ……


    谢恒偷偷去瞥沈絮的反应,见他真的被吓到了,心中暗爽。


    谢恒:“我进来了!”


    果然,沈絮立刻喊住他:“殿下!”


    嘿,他就知道。


    谢恒一边窃喜,一边琢磨馊主意。


    接着,此人竟然恬不知耻般地仗着窗户低,长腿一跨,要翻身跃进来。


    沈絮急得后退了好几步,想了半天的措辞,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殿下身尊娇贵,寒门陋舍,恐脏了殿下的眼……”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要脏早脏了。”


    “我是说地上脏,殿下何等身份,不便涉足……”


    “早说啊。”谢恒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扫帚,“我帮你?”


    沈絮定睛一看,


    这不就是他家门口的吗!


    他被谢恒这类无耻之徒震惊到哑口无言,文化人憋不出脏话,又不能真让谢恒跑去当扫地僧。


    “这,这……”


    “好了。”谢恒不逗他了,


    “我不进来,你先把药给用了。”


    沈絮一个深呼吸,总算松了一口气:“疮痕污眼,殿下乃真龙天子,草民……”


    “别提那个了,你都把我当混账使唤过了,再扯这些文绉绉的恭维已经晚了。”头一回见沈絮的这副模样,一想到这位将来是位搅弄风云的传奇人物,谢恒感觉实在有趣得很,他指了指自己,“就把我当混账继续使唤就行。”


    “胡说什么。”沈絮真是拿他没话说,语气生硬,“殿下不是说之后与我井水不犯河水么?”


    “这个啊。”谢恒搔搔脸颊,颇为尴尬,“这个嘛……”


    “能不能当做没听过?”


    沈絮瞳孔紧缩,衣袖处的手顿时绞紧。


    这个表情谢恒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沈絮每次要杀他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下意识回头……


    哪里?


    内应?


    暗器?


    而事实就是,这里既没有内应,也没有暗器。


    只有沈絮的孑然一身,且清醒地明白,他打不过谢恒。


    他明明……


    沈絮咬紧了牙,悔恨不堪。


    明明从前忍得住的。


    “沈絮。”谢恒说,“我今日上朝,父皇扔了个活儿给我。”


    “徐州县最近爆发水患,流民骤增,遂委派了我去送粮车,顺道慰问慰问百姓。我听说那是你的老家吧,你不是需要个能脱身的机会吗?不妨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