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作品:《成长的证明

    月季落时恰逢君


    窗台那盆粉龙沙宝石的最后一瓣花,是被初秋第三阵穿堂风卷落的。


    花瓣边缘还带着晨起的露水,贴在冷白的玻璃上时,像极了林晚指缝间漏在红皮存折封面上的眼泪——


    那滴泪晕开的湿痕,正顺着封皮磨得发毛的“中国农业银行”字样,往褶皱里钻。


    林晚蹲在主卧的衣柜前,指尖捏着存折里夹的泛黄便签,指腹反复蹭过“别让晚晚知道,她心眼实,该委屈了”那行字。


    字迹是如常父亲的,笔锋偏软,却在“委屈”两个字上压得格外重,连纸背都透出浅浅的印子。


    她记得上周去如常家,叔叔还坐在藤椅上给她削苹果,说“晚晚喜欢脆的,得挑带纹路的”,那时他袖口挽着,手腕上还贴着医院的输液贴,她却没多问一句病情。


    “如常啊,彩礼的事你千万别跟晚晚提,我们老两口……”客厅里传来母亲的声音,软得像泡发的棉花。


    林晚从没听过母亲这样说话——从前母亲跟菜市场摊主砍价,声音能绕着楼道转三圈,此刻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连尾音都飘着。


    “阿姨,您别操心。”如常的声音接得快,却比平时低了半个调,


    “我跟朋友借了点,再加上这几个月的提成,下周就能凑齐二十万。”


    “彩礼意思意思就行!是朋友上周来家里,说‘城里姑娘不能太便宜,不然以后在婆家没地位’,非要跟如常家要二十万!”林晚父亲说。


    林晚抓起地上的存折,来到客厅,快步走到如常面前,把存折递到他眼前,


    “你跟我爸妈说借了朋友的钱,其实是把你准备给叔叔治病的钱挪出来了,对不对?”她的指尖因为用力,泛着青白,


    “那张住院押金条,还在你钱包夹层里,你以为我没看见?”


    如常的脸“腾”地涨成了番茄色,比窗台月季的花苞还红。


    他放下水杯,伸手想拉林晚的手,指腹刚碰到她的指尖,就被林晚猛地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像被冻住了似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林晚的眼泪砸在地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我明知道朋友在里面搅和,却因为她是长辈,没敢拦着;


    我明知道你跟叔叔这半年总往医院跑,却没好好问过你们到底哪儿不舒服;


    我明知道你最近天天加班到半夜,却还跟你闹脾气,说周末必须一起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铃突然响了,“叮咚”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林晚深吸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转身去开门。


    门刚拉开一条缝,就看见父亲同事拎着个印着“吉祥如意”的红布袋子站在门口,脸上堆着的笑比袋子上的字还艳。


    “晚晚,我跟你说个好消息!”江伯的声音大得能传到楼道里,他伸手想拍林晚的肩膀,却被林晚下意识地躲了过去。


    他看见客厅里的气氛不对——林晚母亲红着眼圈站在沙发边,如常攥着水杯低着头,林晚的眼睛肿得像核桃。


    江伯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糖人,嘴角还维持着上扬的弧度,眼神却慌了。


    林晚父亲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江伯面前,伸手把他手里的红布袋子往他怀里一塞。


    袋子里的东西“哗啦”响了一声,像是装着几个苹果。


    林晚父亲这辈子没跟人红过脸,此刻却攥着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连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八度:


    “彩礼的事不用你管了。晚晚和如常的日子,他们自己过。”


    江伯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门框。他瞪着林晚父亲,喊道:


    “你疯了?晚晚嫁过去要是什么也没有,以后在婆家抬不起头!到时候受了委屈,别来找我!”


    “抬不起头也比让孩子心里过不去强!”林晚父亲手里攥着个白色药瓶,瓶身上的“布洛芬缓释胶囊”字样格外清晰。他的脚步有点虚,应该是刚吃过止痛药:


    “如常这孩子,上个月知道我腿疼,跑了四家店给我买护膝,还特意选了加绒的,说冬天戴着暖和。”


    林晚父亲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


    “他知道晚晚胃不好,每天早上都绕路买热乎的小米粥;知道我喜欢下棋,周末就带着新棋盘来家里陪我耗一下午。


    这样的孩子,比二十万彩礼金贵多了。”


    江伯攥着红布袋子的手紧了紧,袋子里的苹果“咕咚”撞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看见林晚母亲站在丈夫身边,眼眶通红却挺直了背,像株迎着风的芦苇,此刻盯着江伯,眼神里没有半分退让。


    “江哥,”林晚母亲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


    “晚晚结婚是想过日子,不是我们想卖女儿。要是为了彩礼让如常爹耽误了治病,我们老两口这辈子都不安心。”


    她说着,伸手扶住丈夫的胳膊。


    林晚父亲的腿最近疼得厉害,站久了就会发虚,刚才为了撑气势,一直强挺着没敢晃。


    江伯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往楼道走,红布袋子甩在身后,里面的苹果又响了几声,像在替他发泄不满。


    关门声这次轻了些,却还是让窗台上的月季晃了晃,一片半枯的叶子慢悠悠飘下来,落在林晚脚边。


    客厅里的空气终于松了些,林晚蹲下身捡起那片叶子,指尖触到叶脉上的纹路,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用月季叶给她夹在书里当书签,说“这叶子能留住春天的味儿”。


    “晚晚,别站着了,坐会儿。”母亲拉着她往沙发走,顺手拿过茶几上的纸巾盒递过来,


    “刚才你江伯说的话,别往心里去,他也是……也是老观念没转过来。”


    林晚摇摇头,刚想说话,就看见如常手里拿着那本红皮存折,还多了个浅蓝色的信封。


    他把存折和信封一起递到林晚父母面前,指尖在存折封面上轻轻蹭了蹭,像是在确认什么。


    “叔叔阿姨,这存折您收着。”如常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耳尖的红也退了点,


    “这里面的五万块是我爸妈攒的养老钱,他们说要是彩礼的事让您们为难,这钱就当是给晚晚买嫁妆的。”他又把信封推过去,


    “这里面是我这半年的提成,虽然不够二十万,但先给叔叔买点好的止痛药,您之前说的那种进口药,我托朋友问了,下周就能买到。”


    林晚父亲刚想推回去,就被如常按住了手。如常看着林晚父亲的眼睛,语气特别认真:


    "叔叔,我跟晚晚以后就是一家人,您的腿、我爸的病,都是我们的事。彩礼的事您别操心,我已经跟公司申请了项目奖金,年底就能下来,到时候咱们再慢慢商量婚礼的事,好不好?"


    父亲的眼眶慢慢红了,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别过头去擦眼睛。


    林晚母亲也在旁边偷偷抹泪,却笑着说"好,好,都听你们的"。


    林晚看着眼前的画面,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却又忍不住想笑。


    她走到如常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你什么时候跟公司申请的奖金?我怎么不知道?"


    如常转过头,眼里带着点小得意:


    "上周跟你说''加班'',其实是去跟领导谈项目的事。本来想等成了再告诉你,给你个惊喜。"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是林晚喜欢的橘子味,


    "刚才在阳台找到的,给你。"


    林晚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味慢慢在舌尖散开,像刚才落在茶几上的月光,温柔又暖。


    她看向窗台的粉龙沙宝石一一虽然花瓣落得差不多了,但枝桠间已经冒出了小小的绿芽,裹在嫩绿的叶子里,像藏着无数个春天。


    如常父亲走到窗台边,伸手摸了摸那些小绿芽,嘴角扬了起来:


    "我就说这花好养活,明年春天肯定开得比今年艳。"他转头看向林晚和如常,眼神里满是笑意,


    "以后的日子也一样,慢慢来,都会好的。"


    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把几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林晚咬着糖,闻着如常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忽然觉得,比起那些轰轰烈烈的承诺,这样安安静静的相守,才是最踏实的幸福一﹣


    就像那盆月季,就算落了花,也会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悄孕育着下一季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