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作品:《当青苔回信》 宋时祺说的太过自然。
神态,语气,动作,仿佛都笃定邰霏会在这一瞬间出现在二楼的栏杆边。
邰霏定定地站了一会儿,随后说道:“不用了。”
逃避既然有用,那就不可耻。
宋时祺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帮我个忙?”
邰霏微收下颌,表示自己在听。
宋时祺把自己刚才举起的手再一次举起来,像个等待老师叫名字的乖巧小孩儿:“刚才不小心被烫了下,你那个房间靠窗桌子左边的抽屉里应该有一支烫伤膏,是之前知意烫伤的时候顾流带回来的,你帮我找一下?”
只是找支药膏的事,邰霏没有拒绝。
靠窗的桌子上摆着扩香石和一摞陆之尔没有带走的文书。邰霏拉开左边的抽屉,里面果然躺着一支红白色包装的烫伤膏,还是F国的国药品牌。
邰霏把那管药捏在手指尖打量了会儿,然后攥进手里,回到栏杆边。
宋时祺还在原位。
“找到了。”
宋时祺贴心地说:“丢下来?”
邰霏确有此意——如果宋时祺没有提出来的话。
宋时祺体贴地让她丢下来,和她自己主动丢下去是两码事。邰霏把烫伤膏捏紧,抿着唇线从楼上转过转角,走下楼梯。
卫生院没有后院,相对的,厨房要比村委院大很多。三个并在角落的古早煤饼炉,几乎占了整面墙却少了一个角的柴火,柴火墙边上对着门燃着火的泥灶台。
邰霏在厨房门口站定,宋时祺正从大锅里舀着棕色的汤水:“醒酒汤,醉了直接睡的话明天早上起来大概会不舒服,喝点再睡?”
卫生院的大碗盛着醒酒汤的样子算不上好看,飘出来的味道也没那么美好,邰霏顺手把药膏搁上桌面,退后婉拒道:“不用了。”
宋时祺在原地僵了一瞬,旋即又说:“刚才喝完酒去拿药的时候吹了风,喝点吧,我放了点姜,不容易生病——不然江医生大概不会放过我的。”
碗里的汤水看上去很黑暗,真到了手边,味道顺着白色的热气飘上来却还好,算得上清甜。也不知道宋时祺用的是什么配方,似乎很适合江黛没品宿醉后来上一碗,但不适合今晚喝得不多的邰霏。
眼看着碗被推着放到自己面前,邰霏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由着它在眼前冒着白色的水汽。
她没有要走的动作,宋时祺回头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然后绕到灶台后把火给扑灭,捧着碗回到桌前。
像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在村委院厨房口的餐桌上吃面,两个人又再次面对着,手边换成了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
席间,邰霏喝得并不多。
酒精饮料让她稍有些上头的时候她就没再举杯,悄悄地隔着席面看着宋时祺。
宋时祺吃饭的时候似乎很看心情,邰霏见过他吃得飞快像是赶趟的样子,也见过他忙忙碌碌,到了吃饭的时候却只是懒散地动动手指。
刚才在桌前,他是第二种,连酒杯都只举了一次。
就一杯算不上酒的酒精饮料,也需要大费周章地用不方便的土灶生火煮一碗醒酒汤喝?
邰霏捧起汤吹了吹,小心地啜了口,偏开眼道:“你醉了?”
宋时祺应得很快:“没有。”
“嗯……好。”
尬聊本该到此为止,宋时祺却直勾勾地盯着邰霏,直到她把碗放下,突然间和他四目相对。
邰霏差点被呛住。
“是怕你醉了难受。”
邰霏彻底梗住,勉强托住碗放回桌面,受惊似的站起来。
“又想跑?”宋时祺的声音比她的动作快一拍,把邰霏钉在原地,“邰霏,你还要逃多久?”
邰霏背过身,不看宋时祺直白的眼睛:“我没有。”
“如果没有的话,你就应该坐着,然后和我说‘宋时祺你想多了’,而不是这样像被吓到了似的,躲得那么直接。”
宋时祺垂下眉眼,用手指轻轻敲着碗沿。
卫生院的青花大碗盛着醒酒汤,发出的声音不清脆,和宋时祺的话一样,闷闷的,回声却一圈一圈,荡进邰霏耳朵里,敲响她心里不鸣的钟。
宋时祺你想多了?
想多了这三个字本就带着矫情的元素,宋时祺能想多什么,她想多了才对吧?
她想得多,想要的更多,像一条永远不知尽头的贪婪的蛇。
可她的心理又矛盾着,叫嚣着从未得到安抚的情绪需要得到满足,进一步却犹豫怀疑,生怕自己这一步让人为难。
“那就有。”邰霏咬着牙,几乎自暴自弃一般地回过身,气鼓鼓地坐回原位,好整以暇地盯着宋时祺,“怎样?”
“不怎样。”
宋时祺轻笑一声,浅酒窝又出现在脸侧。他单手撑着额头,被烫伤的右手红了一片摊在桌面上,手指像弹钢琴似的由小指到食指,依次搭着桌面。
他手上触目惊心的红映在邰霏眼底,没好脾气的邰霏继续尖锐道:“既然这样,我不逃和不躲又怎样?”
卫生院的餐厅很简洁,甚至没有钟。
邰霏话音落下的那一秒,身后常亮的昏暗白炽灯突然暗了一瞬,连带着对面宋时祺的眼睛也闪了闪。
“大概也不会怎样。”他说,“今天下午你问的问题,答案是喜欢。”
宋时祺的声音说这两个字会是怎样的语调,邰霏曾经设想过。
当时她觉得,这两个字在他口中,或许会和那些“巧合”一样显得很轻飘,他总是习惯性地抹去那些刻意的成分,好让一件事看上去顺理成章。
现在,事实告诉她:不是。
这两个字的分量出奇的重,和宋时祺以往说出的那些话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宋时祺说来日方长的时候,邰霏觉得有一瞬间的心动,随后就告诉自己,可能是错觉。
宋时祺问她是不是对她滤镜太重的时候,邰霏乱了一瞬,过了几天又告诉自己,应该是错觉。
她怕这些是错觉,更害怕这些不是错觉。
现在,宋时祺就在眼前,看她没有动静,省略了部分不重要的信息,又重复了一遍:“我说,邰霏,我喜欢你。”
邰霏飘忽了一阵,表情说复杂不复杂,说简单又奇怪地扫了眼宋时祺。
眉眼舒张,表情自然,没有说谎。
他只是很平淡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邰霏心里手忙脚乱地思考着对策,外显出来的动作却只有一个,她伸手把宋时祺放在桌面中间的他那碗没喝过的醒酒汤往他那边推了推:“你先喝点这个。”
“喝再多也是这句话。”宋时祺执拗地往后半仰了下,勾起一个痞笑,“邰霏,我酒量很好,桌上那杯西柚汁连啤酒的酒精度都比不上,而且我只喝了你敬的那一杯,我拿什么醉?这就是真的。”
邰霏硬是把那碗醒酒汤又推了点过去:“你先喝。”
宋时祺拗不过,噙着笑无奈地接过,眉头也不皱地一饮而尽:“下午你想知道的答案就是这个,十七喜欢邰霏,宋时祺喜欢邰霏,我喜欢你——”
他顿了下,手握拳,用指节在桌上叩了叩,“不是听错了,更不是做梦,这就是真的。”
看星星那晚他也这么说,可直到今天,她依旧没有得到理由。
邰霏也不顾面前那碗醒酒汤味道有多怪、温度还有多少度,也学着宋时祺端起来想一饮而尽。
他们俩之间总有一个人醉了,如果不是宋时祺,那就是她,否则怎么会听到“宋时祺喜欢邰霏”这类像梦呓一般的话语。
宋时祺看她闷头喝醒酒汤的样子笑出声,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腕,把碗抢了下来:“别喝了,都醒着。”
碗被抢走,邰霏手上一空,不自觉地攥成拳收回桌下,两手交叠在一起,互相摩梭着甲面。宋时祺收回自己的手,回到原位,两个人都没了下文。
又是这样,让她模糊后就放任不管,像只有她一个人在对他们俩的关系做出思考。
邰霏想要结果。
既然逃不了,那就不逃,既然她已经任性地说了怎样,那就彻底和他摊牌好了。
“都醒着?”邰霏问。
宋时祺说:“都醒着。”
“那天,在院子里,我向你要理由,你说还要等一个时机。”邰霏的手指在桌下绕着,眼睛却藏好了所有的小心思,盯着宋时祺的一举一动。
宋时祺举起双手投降,苦道:“我说了我是混蛋,如果早知道有今天,我那天就应该告诉你我喜欢你的。”
“你别说这个了。”邰霏听这四个字听得耳朵都快烧起来了,却还是不信,追问,“我说你为什么……”
宋时祺抬手捏了下耳垂:“为什么什么?”
“……”
宋时祺忍笑不逗她:“为什么喜欢你?”
“嗯。”
“我猜你还想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或者‘喜欢你什么?’”
邰霏没想问这些,宋时祺这一提起,她干巴巴地强调道:“不重要。”
“什么时候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发誓,开山节前你问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的时候,那时候的没有是真的没有。如果你要问我喜欢你什么和为什么喜欢你,我只能说,因为你是邰霏。”
“一个人很难以单一的词汇和语言概括,人都是复杂的。不过——我很确信,我喜欢邰霏是因为邰霏一直是邰霏,很像绕口令对不对?”
“什么时候发现我喜欢你的,不对,这个应该是什么时候承认我喜欢你的,是在塌方之后。之前我也不想承认……主要是因为项目,我不想让你觉得我让你来做场设是带了私心,我说的时机,原本也是在彻底结束之后。”
“那……”为什么要现在就说?
邰霏的问句被宋时祺的回答堵了回去。
“因为我发现一件事情永远没有最好的时机,如果有,那最好的时机应该是想说想承认的第一秒钟。”
宋时祺抢答的拍子很快,这句话很长,他却越说越慢,后半句几乎冗长到邰霏已经觉得到达了下个世纪。
“但我不想再等,也不想让你再怀疑,尽管现在的这个时机这个阶段还不如那天晚上看星星的时候说来得合适——至少不会显得我更混蛋?”
宋时祺半数落完自己,又肯定道,“邰霏,我再次明确地告诉你,我欣赏你的设计,所以邀请你来做场设,而在这些日子里和你相处,我才确定我喜欢你……喜欢需要理由,理由很多,你很好,你让我觉得你很美好,坚毅、努力,永远会坚定自己想做的事情,当然,逃避我对你的感情不肯直视还需要考量……”
“够了。”
他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邰霏却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理由,脸红不敢再听。
宋时祺满眼期待地等着她的下半句。
“没话了,我也要等一个时机。”邰霏学着他的语调说完,低头拿起烫伤膏丢给他,“记得涂。”
随后跑上楼去。
宋时祺盯着烫伤膏抬眉,勾着唇角挤出透明药膏涂匀在手背,轻而缓地摇了摇头。
“怎样?”他轻笑一声,“还有这么无赖的时候呢。”
来晚辽……(滑跪[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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