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清晨，江市白燕镇静谧如画。距镇子约50公里外，一片原始树林隐匿于晨雾之中，林子深处，一个自然村仍在沉睡。这个自然村背靠着一座巍峨的大山，名为星霞山。


    自然村的村民王叔今天一大早就起床了，天还没亮，他就背着背篓前往星霞山后坡采摘蘑菇，打算拿到镇上的集市去卖些钱。当他穿过错综复杂的田埂时，发现山脚下的土壤和田间的小水沟一夜之间竟变成了铁锈色，而山腰上的岩层上全是一条条恐怖的红痕。王叔放下背篓，蹲下身子，颤抖着将手伸进水沟，捞出手来一看，手指上糊满了黏腻的猩红色液体，一股夹杂着矿石和腐血气息的腥臭味直冲脑门。


    “山…山神老爷发怒了啊！”他惊恐万分，连滚带爬地跑回村里，声音都因恐惧而变了调。


    山神发怒的消息在村子里迅速传开，引起轩然大波，恐慌在清晨的薄雾里迅猛蔓延。好几位村民根据王叔的描述，纷纷赶至山脚下探查究竟。自然村的村主任杨青松听闻此事，也急忙赶来。田间的小水沟因水流颜色已变得略显淡薄，但山脚的土壤仍呈现出猩红色，还有岩壁上的红痕。村民越聚越多，杨青松扯着嗓子竭力呼喊：“是矿，应该是山里下雨渗出的矿水，大家不要迷信，不要惊慌！我们稍后会铺上石灰粉，不会影响农作物的，请乡亲们放心。”


    然而，村民们的讨论声愈发激烈。尽管杨主任暂时平息了众人的情绪，但大家对他的话仍心存疑虑。村民们商议着一起去村西头的祭祀堂。在这种时刻，他们更愿意相信村里德高望重的岚岳老爷子，以及他那位年轻却能治愈山河万灵的孙女，岚灵。


    “岚灵，起床了！祭祀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得赶紧去祭祀堂！”岚岳轻轻敲了敲孙女儿卧室的房门，催促道。


    “来啦，阿公，我马上就好！”岚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回应道。


    夏日清晨的阳光从窗户外闯了进来，洒在窗下的书桌前。岚灵的书桌和别人的不一样，别人桌上堆的全是书，她桌上摆的全是她亲自炼制的药水，专门给植物治疗病害。


    书桌上，一盆小巧的兰花逐渐显露出枯萎的迹象，叶片也开始泛起焦黄之色。岚灵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小瓶药水，轻轻滴在花蕾和叶片上，兰花瞬间焕发生机，绽放开来，叶子也重新恢复了鲜绿。岚灵轻抚兰花，柔声说道：“你们乖乖等我回来啊！”


    别人炼丹修仙，岚灵炼药治植物。这是她特别骄傲的一项技能，每当村里的庄稼遭遇病害，村民们总会第一时间来找岚家求助。在岚家的引领下，自然村从一个贫困村子一脚跃进了富贵村，年年丰收，蔬菜瓜果品相极好，都能卖出非常好的价钱。


    每年的夏至时节，岚家都会召集村里德高望重的老者齐聚祭祀堂，举行祈福仪式，祈求全年风调雨顺，免受灾祸与病痛的侵扰。


    此刻，祭祀堂内正庄重地举行着祭祀仪式。


    祭祀堂内正前方是一面雕刻的壁画，画中有动物在草地奔跑、人们田间耕作、树林百鸟齐鸣，中央一位身着少数民族服饰的人物显眼，似在向天空祈祷风调雨顺，展现出盛世安康景象。壁画墙前方两侧各立一根与房屋横梁衔接的圆柱，下方各有一处镂空木雕挂落，将壁画墙与堂内大厅分隔开。


    岚灵盘坐在壁画前，她闭着眼，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复杂的手势。壁画中央那位向天祈祷的祖先仿佛正凝视着他。她一身靛蓝土布衣裳，棕褐色的长辫垂在一侧，耳垂上的音质小鸟耳环在透过窗棂的阳光里，划出冰冷的光。


    大厅中央以岚灵为中心，围坐着一圈几位年岁以高的老人。他们闭目吟诵，虔诚的信念与沉稳的和声从堂内传出。


    “青枝扫秽，白水涤尘，愿祖灵垂听……”字字吟咏引得树梢的鸟儿们也似乎随之叽叽喳喳地附和起来。鸟儿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力量，纷纷从树林飞向后方的山坡，最终停落在陡峭的山岩上，不停地啼叫，与吟诵声相得益彰，宛如梵音般响彻山谷云霄。


    祭祀堂在这片梵音中圣神而肃穆。忽然，一阵突兀、踉跄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砰！”


    祭祀堂一侧沉重的木门被人猛地撞开。


    一个男人闯了进来。


    他太高了，逆着光，像一个锋利劈开纯净世界的黑色缝隙。陆扬明全身泥泞斑驳，草屑遍布，额角留下了一道干涸且泛黑的血痕。上衣已被划破多处，但那双丹凤眼中，却充斥着某种几乎疯狂的执念。


    他用凌厉地目光扫过堂内每一个人，最后，死死地钉在了正中央的岚灵身上。


    确切地说，是紧紧锁定在了她后劲衣领上方，那半截若隐若现的、颜色鲜活得诡异的古老图腾上。


    陆扬明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不会错，父亲留下的考古笔记中勾勒的图案，与眼前少女后颈上那半截妖异的纹路一模一样！


    十年来的寻找，无数个被噩梦惊吓的夜晚，父亲消失与母亲接连去世留下的巨大空洞，所有压抑的情绪在此刻轰然决堤，冲垮了他作为学者的所有冷静与教养。陆扬明已无法再等待他们唱完祭祀歌，他呼吸急促，肩膀猛地撞开身前毫无防备的老人，几步跨过那祭祀的神圣界限，冲入祭祀堂的中心。


    吟诵声戛然而止。老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得睁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愕然与亵渎神明的惊恐。


    陆扬明目光如炬地盯住岚灵，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脑海里涌入父亲笔记里那些骇人的记述。他用尽全力死死抓住岚灵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岚灵的骨头。


    岚灵痛的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回头望向这个闯入者。她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剧烈的疼痛和惊讶所取代。她试图挣脱牵制，可陆扬明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放开我！”岚灵的声音因疼痛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堂内瞬间炸开了锅！


    “你快放开她！”


    “你是从哪来的外人？怎么能擅自闯入我们的祭祀！”


    “赶紧把他轰出去！”


    突如其来的陌生人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几秒钟后才回过神来，纷纷涌上前，七手八脚地去拉扯陆扬明，有人去掰他的胳膊，有人去拉扯他的衣服，试图拉开纠缠的两人。然而，陆扬明依旧死死攥住岚灵的手不放。


    陆扬明对大家的呵斥充耳不闻，他双眼猩红，目光死死地钉住她，带着彻骨的恨意和绝望厉声问道：


    “你到底是谁？”


    “你认识陆意清吗？”


    “是不是你们杀了他？说！是不是你们杀了他？”


    “疯子！我不认识他！你放开我！”岚灵吃痛地再次试图甩开陆扬明的手，又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仍无济于事。


    前来寻找岚家人的村民快到祭祀堂附近时，听到了堂内传出的嘈杂，其他村名们也纷纷赶过来看个究竟。人群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陆扬明团团围住。场面彻底失控。祭祀堂内的圣神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的嘶喊、呵斥和纠缠。陆扬明被众人拉扯着，身形踉跄，可任凭拳脚落在他的身上，他的手依然死死地拽住岚灵的手腕，仿佛他抓住的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被车祸撞击的陆扬明此时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耳朵里传来轰鸣声，已经听不清周围人的话语，脑袋愈发昏沉。眼前的祭祀场面异常熟悉，与父亲在考古笔记中描绘的神秘氏族祭祀场景如出一辙。意识逐渐模糊的陆扬明，开始有些分辨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地——是穿越回了那个遥远的上古时代，还是在梦境之中？


    突然，他紧握岚灵的手缓缓松开，他昏倒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