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吹得校门口两排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林思婉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站在“市一中”烫金的校牌前，白色帆布鞋轻轻碾过地上的梧桐絮，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背包肩带。


    这是她第三次转学。父亲工作调动的通知来得突然，她前一天还在收拾原学校的课本，今天就已经站在了这所全省闻名的高中门口。教导主任领着她往教学楼走时，走廊里正响着预备铃，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匆匆往教室跑，偶尔有几道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下意识地把下巴往里收了收。


    “你的教室在三楼高二（7）班，班主任李老师已经在门口等你了。”教导主任把一串钥匙递给她，“宿舍在西栋302，行李等下让宿管帮你送上去。”


    林思婉点头道谢，抱着刚领的课本往三楼走。楼梯间的窗户敞开着，风裹着操场上的喧闹声涌进来，她侧头往窗外瞥了一眼，正好看见篮球场边围了一圈人。视线扫过人群时，她的脚步忽然顿住。


    场边的香樟树下，站着个穿同款校服的男生。他没系领带，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两颗扣子，手腕上戴着块黑色运动表，指尖夹着瓶矿泉水，正低头听身边人说话。阳光穿过树叶缝隙，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连垂在额前的碎发都染着浅金色的光。


    不知是说了什么，他忽然抬眼朝教学楼的方向看过来。林思婉心脏猛地一跳，像被抓包的小偷似的，立刻收回目光，快步往三楼走。楼梯转角的玻璃窗映出她的脸，耳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红了。


    她对着玻璃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暗自懊恼——不过是个陌生男生，有什么好看的，到高二（7）班门口时，李老师正站在走廊上等她。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林思婉抱着课本走进教室，四十多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让她的声音忍不住轻了些：“大家好，我叫林思婉，从今天起转到这个班，请多指教。”


    掌声响起时，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空着一个座位，而座位斜后方，那个在操场边见过的男生正趴在桌子上，侧脸对着讲台，碎发遮住了眼睛，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林思婉，你就坐江厌旁边的空位吧。”李老师指着那个空座位，“江厌，醒一醒，你同桌来了。”趴在桌上的人没动，倒是他旁边的男生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几秒钟后，江厌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睫毛轻颤着睁开眼。他的眼神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扫过林思婉时，没什么情绪，像是在看一块普通的黑板，随即又懒洋洋地转回去，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林思婉把课本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坐下。课桌里还留着上一任主人的痕迹，一张折成方块的篮球明星卡片，还有半根没吃完的薄荷糖。她把这些东西轻轻挪到一边，刚拿出笔记本，就听见旁边传来轻微的响动。


    江厌从桌肚里摸出一瓶冰镇可乐，指尖捏着拉环“咔嗒”一声拉开，气泡翻涌的声音在安静的课堂上格外清晰。他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后把可乐放在桌角，胳膊肘撑在桌上，继续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林思婉的笔尖顿了顿，眼角的余光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腕上的运动表表盘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她忽然想起刚才在操场边看到的场景，他低头听人说话时，嘴角好像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和现在这副冷淡的样子截然不同，“叮铃铃——”下课铃响了，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前桌的女生立刻转过身，笑着对林思婉说：“我叫夏沫，你刚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谢谢。”林思婉回以微笑，心里的紧张消散了些，“你别介意江厌啊，他平时就这样，对谁都冷冰冰的。”夏沫压低声音，指了指旁边的江厌，“不过他人挺好的，上次我忘带伞，还是他把伞借我了，自己淋着雨跑回家的。”林思婉点点头，目光落在江厌的侧脸上。他正低头玩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她忽然很好奇，这样一个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意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也只是好奇而已。林思婉收回目光，翻开语文课本。她早就习惯了在新环境里保持距离，这个叫江厌的男生，不过是她转校生活里一个偶然遇见的陌生人，或许再过几天，她就会像忘记之前遇到的那些人一样，忘记他。


    窗外的梧桐树叶又被风吹得晃动起来，光影在课本上流动，林思婉的笔尖落在“羁鸟恋旧林”的诗句上，轻轻画了一道横线。她不知道，这场在初秋梧桐树下的遇见，会是她高中生活里，最漫长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