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我知道的事情。”楚峦心端来新的咖啡杯，将其推至对面，店外的阳光在他眼下投出一扇毛茸茸的阴影，“热的，是这里的招牌，喝了能暖和点。”


    齐峳机械地摇头，他压根没发现对方何时离了场，又从何处给他带来了热咖啡。他碰了碰杯壁，意料之内的热度自指腹传来。


    楚峦心重新在他对面坐下，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齐峳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暗自嫌弃真苦，他未消化完对方带给他的冲击，强打起精神问：“你不愿意和我来往，只是因为剧情中我们不该认识？”


    “是现在不该。”楚峦心纠正道。


    "我看过的作品里，那些觉醒的角色可都想努力改变剧情，我从没见过你这种人。"齐峳心气不顺，不知不觉加重了语气，“你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未来，难道不觉得按照既定路线走很无聊吗？你不觉得自己在受人摆布，不想自己决定自己后续的人生吗？”


    语罢，他喘了口气，开始反思自己刚刚的说法是不是太过分，他只是搞不清楚楚峦心的想法，并不想真的指责对方什么。


    结果楚峦心只是“哦”了一声，微微点头：“你想自己决定你的人生，所以才来跟踪我。”


    不对。但好像也没错……齐峳没想出反驳的借口，干脆承认了：“对。我不知道齐家过去有什么阴谋，也不确定以前的齐峳怎么想，但现在的我完全没有想取代你的意思，如果你想，我可以马上带你回齐家找齐兆峰和陶宁做亲子鉴定，把齐家小少爷的身份还你。”


    “没有必要。”楚峦心面不改色，“按照剧情，我总有一天会回去。”


    “那不是几年后的事情吗？”齐峳很不理解，“你完全可以少走几年弯路，我们现在就走，今晚，最迟明晚，等坚定结果一出，你马上就能住进大房子，吃营养师精心搭配的晚餐，在比你家那个大四倍的床上打滚，也不用打工。”


    齐峳的浴室比楚峦心整个出租屋都大，齐兆峰给他的副卡额度像是没有尽头，陶宁时不时转他的零花钱几乎能让他买下他们不久前一起去过的宠物医院，齐家别墅隔音很好，天气恶劣时，甚至可以隔绝窗外的雷雨声。


    如果楚峦心成为“齐峳”，立即就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至于我，你也不用担心，我嫌大房子太空，你那个小出租屋对我来说刚刚好。”他顿了顿，小心观察面前人的神情，“况且齐家也没绝情到让我自生自灭的地步吧，好歹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他们多少会给我点遣散费防止我饿死。”


    楚峦心还是那句话：“没有必要。我也觉得现在的房间刚刚好。”


    “为什么啊？”齐峳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放着好日子不过偏爱吃苦。


    在今天的会面到来前，他想了很多。他下定决心要把两人的事说清楚，将真少爷的身份交还给主角。他也预想过，对方可能难以相信，可能怒不可遏，打他骂他怎么都行，反正……不该是现在这样。


    可楚峦心依旧反应平平，表情仿佛置身事外，甚至反过来关心他：“你脸色不太好，如果冷的话，我可以把我的衣服拿给你。”


    “不用，我快要热死了。”齐峳赌气地端起咖啡一饮而尽，“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想回齐家……回你亲生父母那边吗？”


    “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楚峦心微微皱眉，可能是被他接连不断的问句整烦了，面上终于出现愠色，“我对我的故事没有不满，不打算改变什么。”


    “你很、满意？”齐峳的不解又多了一分，他望向对方的眼睛，试图从不透光的湖面中探寻出什么。


    雏鸟覆羽般浓密的睫毛，圆钝到有些天真的眼皮弧度，与陶宁相像的眼尾狭长且微微上扬，玻璃珠似的瞳仁读不出任何情绪。


    无声的对视中，齐峳先一步闪开了目光，他忽然读懂了，楚峦心当然不会有任何不满。因为是主角嘛。


    大多故事里，主角一定会经历磨难，饱尝艰辛，但在道路尽头总会有光辉未来等待着他们。他们只需要朝前走。


    楚峦心知道自己一定会回到齐家，与他作对的人注定会被击败，他的复仇必将成功，他有权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他拥有光辉灿烂的未来。这些都是既定事实。


    因此，他有什么可担忧的呢？他的故事不会有遗憾，不需要依靠抗争来改写，他当然不希望角落里冒出的阴暗炮灰扰乱他的人生，对他来说，行动不可控的齐峳当然是应被纠正不稳定因素。所以——“你打乱了原有的剧情，我要纠正它。”剧情应该回归正轨。


    “你呢？”楚峦心眨了眨眼，直视着对面，“你接近我，是想改变什么？”


    “哦，也没什么。”齐峳垂下目光，注视着杯中静止的水面，他感觉有些累了，连编瞎话的力气也没有，“我就是不想死而已。在我的剧本里，之后我会被你们齐家的某个人害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薄薄的眼皮垂下去，像大雨中无家可归的猫。


    这是他最后一招，装可怜，他用余光悄悄看去，楚峦心双唇微张，双眼皮上的褶皱深了几分，似乎真的在为他的话而感到惊讶。


    “但我不想死，我还想多活几年，活到九十岁。”他可怜兮兮地说。


    楚峦心闭了闭眼，像是在回忆什么，短暂的思索过后，他蹙起眉，声音笃定：“这件事和我无关。”


    齐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冷、超级冷血动物。大坏蛋。你才是反派吧。


    齐峳一拍桌子站起来，感受到周围几桌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他身上，被陌生人一盯，刚刚涌上来的气血瞬间回降，楚峦心的确很冷漠很令他不爽，可他却也没有跟对方生气的立场。他过早地将楚峦心和他划进了同一阵营，忘了两人在不久前仍是陌生人。


    他当了这么长时间的跟踪狂，明明是要来讨好楚峦心的，怎么能跟人家发火呢。


    于是齐峳又猛地一下坐回去了：“那猫呢？原本的剧情里可没提过你会养猫。”


    楚峦心微怔，准是被他的一起一坐吓了一跳：“没有养。”


    “怎么没有？”齐峳难以置信，立即正襟危坐展开争辩，“你给他准备水和食物，为了让他能够回家连窗户都不锁，还让他和你在同一个床上睡觉！这还不算是在养他吗？”


    楚峦心莫名其妙地看他：“它只是一只猫，不会有影响。”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那只猫明明就是罪魁祸首。”有那么一瞬间，齐峳几乎连“猫＝自己”这回事都给忘了。


    “就是因为你叫我和你一起找猫，我才有机会认识你，你发现我跟踪你时，因为我拿了有关猫的书你就帮我说了话，你上次来这里，你在店门后问我有什么企图，我说我只是担心猫，你立刻就信了，还主动发我他的照片，我谎称对猫过敏被你识破也是因为他……但有一件事我没说错，他真的很讨厌去医院，也讨厌打针。”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是在吃猫的醋，“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如果你要因为不改变剧情而不见我，那你也不该管他，把猫粮猫窝全丢出去，锁好门窗，再也不要让他接近你。”


    “我……”楚峦心怔怔地望着他，神情茫然，只有眼睫轻轻扇动一下。


    齐峳被迎面而来的无辜目光盯得有点心虚，声音弱了下来：“你是不是因为，猫更可爱？


    “它很可爱，所以你喜欢它。因为你喜欢它，就算它给你的生活带来了很多麻烦，你依然会给它买好吃的，摸它的头，把脸埋在它肚子里抱着它睡觉。”他发现楚峦心的双唇渐渐抿紧了，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作为“齐峳”不可能知道的信息。


    “……我猜的，不管你怎么狡辩，在我看来你就是很喜欢它。你明知道原本的剧情里自己不会收留流浪猫，但还是把它带回了家，就是因为你喜欢它。”


    “但你不喜欢我。所以才会拿修正剧情当借口拒绝跟我见面。你这是双标！况且没有我你根本找不到猫，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齐峳渐渐没了声音。他注意到桌边那个小沙漏的上半部已经所剩无几，他和楚峦心的半小时也要结束了。


    他小心地抬眼观察对方的反应，楚峦心似乎被他刚才的一大串话吓到了，嘴角绷紧，神情看上去有些不安。


    “仔细想想，我好像也没做什么能帮上你的事，你不喜欢我也很正常。”齐峳伸手去够面前的咖啡杯，却发现里面早就空了，他握着杯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对不起，怪我刚刚太激动了。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要是我努力点，让你像喜欢猫一样喜欢上我就好了。”


    楚峦心追随着齐峳的视线瞥了眼沙漏，愣愣地问：“努力什么？”


    齐峳被问住了。他上身前倾，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比如，创造机会让你和我单独在一起？带你去高档餐厅吃饭，去摩天轮水族馆电影院等约会圣地，给你买礼物……之类的吧。”


    他边说边开始想象，脑海里完全创造不出楚峦心和他其乐融融地约会的画面。其乐融融和约会，两者都不行。


    很快，他便觉得认真在这里想象约会场景的自己实在有些丢人。


    他在心里责怪楚峦心为什么要问这么傻的问题，面带不悦地瞪了对方一眼：“你要是好奇的话，就来和我约会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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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