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检讨1

作品:《迎时

    谭梅的高跟鞋在讲台瓷砖上敲出急促的“哒哒”声,像根烦躁的鼓槌,敲得教室里的空气都跟着发闷。


    她捏着粉笔的手指泛白,视线越过前排同学的头顶,斜斜剜向后排那张空课桌——那是苏时新的位置,语气里的不屑混着刻意放大的音量,刺得人耳朵发疼:“成绩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教养,连基本的尊重都不懂。”


    话音刚落,她立刻转了张笑脸,眼角的细纹都堆成了褶子,朝着前排微微侧身:“这里必须夸夸丁康盛同学,你看这坐姿多端正,待人接物懂礼貌,学习上还肯下苦功,比某些光有分数的人强百倍!”


    肖时寒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划动,听见这话时,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把手机往数学课本底下塞了塞,课本边缘压住屏幕一角,还能瞥见聊天框里跳动的消息。


    这时,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条突然从斜前方飞过来,“啪”地落在他摊开的练习册上,边角还沾着陈越手心的汗渍。


    他掀开纸条,铅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带着点潦草的急切:“丁康盛谁啊?刚被夸就尾巴翘上天了,咋这么能装?”肖时寒抬眸,正撞见陈越趴在桌沿上,一边偷偷瞄着讲台,一边冲他挤眉弄眼,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像只偷摸递消息的小老鼠。


    他拿起笔,黑色水笔在纸上划过,留下清脆的“沙沙”声:“数学课代表,弹簧的头号走狗。”他们私下里都叫谭梅“弹簧”,脾气跟弹簧似的,对着有背景的家长软乎乎,对着普通学生就硬邦邦地弹起来。


    陈越看完纸条,赶紧用课本挡着,脑袋往丁康盛的方向歪了歪。那人果然坐得笔直,背脊挺得像块绷直的木板,双手规规矩矩放在桌前,连脑袋转向谭梅的角度都透着刻意的“认真”,连谭梅说句玩笑话,他都跟着点头笑,嘴角的弧度像用尺子量过似的标准。


    陈越对着纸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笔尖在纸上戳得飞快:“死装一男的!长得细皮嫩肉的,跟个‘给’似的。”


    肖时寒刚含进嘴里的一口温水差点喷出来,他用手背蹭了蹭唇角,笔杆敲了敲纸条上的“给”字:“?什么狗屁形容?能不能有点文化?”


    “呸!说他像给都算我亏了,我好歹坦荡,他净玩阴的。”


    “……”


    “你再看他!手指在桌沿点来点数的,跟小姑娘绣花似的,啧,越看越像。”


    肖时寒顺着他的目光扫过去,丁康盛的食指确实在桌沿轻轻点着,动作细碎又轻柔,跟周围男生的大大咧咧格格不入。他笔尖顿了顿,写下:“啧,还真有点。”


    陈越显然不想再跟他掰扯丁康盛,笔尖一拐,换了个话题,字迹都轻快了些:“苏时新啥时候回来?他那空位放三天了,我抽屉里的零食都没人分了。”


    “三天后。”肖时寒写得干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条边缘。


    “弹簧真给他批假了?上次我请假去看牙,她都跟我掰扯了十分钟!”


    肖时寒勾了勾唇角,在纸条末尾画了个弯弯的月牙,像个藏着秘密的笑:“……秘密。”


    下一秒,纸条被推回来,末尾多了个吐舌头的小人,旁边还写着个大大的“切”。


    突然,一个白色粉笔头带着风声砸过来,“啪”地落在两人桌子中间的缝隙里,粉笔灰簌簌往下掉。谭梅的声音瞬间拔高,像炸雷似的炸在教室里:“你们两个!上课传纸条当我瞎?滚外面去站着!”


    陈越刚要张嘴反驳“我们没传”,抬头就看见肖时寒已经揣着手机站了起来,脚步轻快得像早等着这一句。他只好悻悻地跟在后面,可刚踏出教室门,就没了肖时寒的影子。


    肖时寒推开门就往靠窗的沙发上躺,长腿随意搭在扶手上,姿势慵懒得像只晒太阳的猫。肖傅眠从文件堆里抬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语气带着点无奈:“上课时间,又从教室溜出来?你谭老师的告状电话,怕是要打到我这了。”


    “她讲课太无聊,跟念课文似的,听着就犯困。”肖时寒漫不经心地翻着微博,他突然坐直身体:“爷爷,咱们学校礼堂放台钢琴怎么样?偶尔搞个文艺活动也方便。”


    肖傅眠看着孙子眼里藏不住的期待,哪能猜不到他的心思:“去定制,挑你觉得音质好的,费用从学校经费里走。”


    肖时寒揣着好心情走出办公室,刚拐过走廊拐角,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丁康盛的声音,得意得快飘起来,连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八度:“谭老师亲口跟我说的,这次三好学生肯定是我的!你看苏时新,成绩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跟他妈一样没教养,连老师的话都不听。”


    他正对着两个同班同学炫耀,手舞足蹈的,唾沫星子顺着说话的节奏飞,压根没注意到旁边站着的肖时寒。


    肖时寒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声音像掺了冰碴子:“教养?你倒是说说,什么叫教养?把拍老师马屁当礼貌,把背后嚼人舌根当本事,这就是你懂的教养?”


    丁康盛猛地转头,看见肖时寒时愣了愣,随即梗着脖子往前凑了一步,胸口起伏着:“我说的有错吗?他苏时新就是没教养!他妈来学校的时候,连句客气话都不会说,跟个木头似的!”


    话音刚落,肖时寒的拳头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脸上。“砰”的一声闷响,丁康盛踉跄着后退两步,捂着鼻子“哎哟”叫出声,鼻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丁康盛伸手去抓肖时寒的衣服,却被他侧身躲开,反扣住手腕按在墙上。


    “都给我住手!”尖利的女声突然划破走廊,谭梅踩着高跟鞋快步走来,鞋跟敲地的声音又急又响,像催命的鼓点。


    肖时寒松开手,丁康盛立刻扑到谭梅身边,捂着鼻子哭丧着脸:“谭老师!我跟同学好好说话呢,他突然冲过来就打我!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肖时寒看着他颠倒黑白的样子,差点笑出声。他靠在墙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着,对面的哭闹声像隔着一层玻璃,半点都传不进他的耳朵。直到胳膊突然被一股拉力拽了一下,他没防备,踉跄着往前趔趄了两步。


    办公室里的争吵声快掀翻屋顶,谭梅站在办公桌前,唾沫横飞地要求严肃处理肖时寒,丁康盛在旁边时不时插一句“他先动手的”,肖时寒却靠在墙角刷微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压根不在意学校要怎么处罚。


    “必须写检讨!还要回家反省三天,周一在国旗下当着全校师生念检讨!”谭梅的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刺得人耳膜发疼。


    肖傅眠用眼神瞟了一眼肖时寒,见他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只好拍了板:“那就回去待两天,检讨周一按时念。”


    走出办公室时,走廊里围了不少探头探脑的学生,碎碎的议论声像蚊子似的嗡嗡响。肖时寒没理会,径直走进教室,弯腰从抽屉里掏了本数学书,又转身走出了教室,动作干脆得像早计划好了。


    他掏出手机,点开和苏时新的聊天框,输入:[吃饭没?]


    苏时新收到消息时,刚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他看着手机屏幕愣了愣,手指在键盘上敲着:[正准备下楼做饭,冰箱里还有昨天剩的青菜。]


    [出来吃,我在你家门口。]肖时寒的消息秒回。


    苏时新更懵了:肖时寒现在不该在上课吗?他趿着拖鞋跑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果然看见肖时寒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口袋里,脚边还放着一个黑色的书包。


    门刚打开,肖时寒的脸就凑了过来,视线落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眼底藏着点笑意:“刚睡醒?头发跟炸毛的猫似的。”


    “你不是在上课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苏时新一边往房间走,一边抓了抓头发,试图把炸毛的发丝按下去。


    肖时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往后靠了靠,声音带着点慵懒的倦意:“请假了。”


    “弹簧居然能给你批假?”苏时新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满脸写着不相信。


    肖时寒没接话,只是抬眼扫了他一下,那眼神像是在说“别问了,照做就行”。苏时新撇了撇嘴,只好转身进房间换衣服,心里却还在犯嘀咕:这家伙肯定又搞了什么小动作。


    两人随便找了家街角的小饭店,推开玻璃门时,一股桂花香扑面而来。街边的桂花树开得正盛,细碎的米黄色花瓣落在地上,铺成一层薄薄的花毯,风一吹,香气就钻进鼻子里,让人浑身都软乎乎的。


    肖时寒把菜单推到苏时新面前,指尖在“麻辣小龙虾”那一页顿了顿,抬眼叮嘱:“自己点,记住,少辣。”


    “哦。”苏时新拿起笔,指尖转着笔杆,眼睛飞快地扫过菜单。每当看见想吃的菜,转得飞快的笔就会稳稳停住,在菜名旁边画个小勾,都是些偏辣的菜,只有一道是不辣的。


    他把菜单递给老板,转头却发现肖时寒不见了。苏时新撑着脑袋趴在桌子上,盯着桌面的木纹发呆,耳边是邻桌的谈笑声和窗外的风声,鼻尖还萦绕着桂花香,倒也不觉得无聊。


    没过多久,一瓶带着水珠的茶兀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瓶身还冒着丝丝凉气。他抬头,看见肖时寒手里拿着两瓶茶兀,另一瓶正往自己面前放是他常喝的西柚茉莉花茶。


    肖时寒拧开自己的瓶盖,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有点甜,腻得慌。”


    “有吗?我觉得刚刚好啊。”苏时新也喝了一口,西柚的酸甜混着茉莉的清香,在舌尖散开,味道刚好。


    肖时寒看着他满足的样子,突然想起上次一起买早餐时,苏时新要的豆浆也是甜的。他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做到又爱吃辣又爱吃甜的?甜咸辣混在一起,不觉得奇怪吗?”


    “甜的好吃,辣的也好吃,为什么不能一起吃?”苏时新反问,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瞪得圆圆的,“不对啊,你身为川渝人,居然不吃辣!上次一起吃火锅,你全程只涮清汤锅,当时我就想问你了。”


    “我情有可原好吧。”肖时寒顺手抽了两双一次性筷子,递了一双给苏时新,语气带着点无奈,“我爸妈都不是四川人,生我的时候刚好在成都工作,他们俩都不爱吃辣,家里做饭一直很清淡。你要是来我家待半个月,估计得半夜溜出去找火锅店。”


    苏时新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一个月不能吃辣,顿顿都是清粥小菜,连炒菜都只有盐和酱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摇着头说:“算了算了,半个月不吃辣,我能直接原地去世。”


    菜刚上桌,苏时新就拿出手机刷校园墙,刚划了两下,突然“咦”了一声:“学校礼堂居然放了一台钢琴?什么时候的事?”


    苏时新小声嘀咕着,语气里满是惊讶:“我去,学校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前天我还吐槽说学校礼堂空得慌,连台钢琴都没有,结果今天就安排上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桂花香,拂过苏时新的发梢。肖时寒看着他低头嘀咕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却没说话,有些秘密,不用急着说破,等苏时新自己慢慢发现,或许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