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S市南湾的青屿大学，是全球最早建立心理与认知科学专业的高校之一。它以自由、严谨并存的学术风气著称，诞生过无数横跨领域的研究型人才。科研的氛围几乎刻进了校训里——在这里，争论是常态，**文比呼吸更自如。


    宽敞的会议室里窗帘没拉，清晨的光透过百叶帘斜斜洒进来，点滴映在一张白色长桌上。


    桌上堆着电脑、电源线、半翻开的电脑包，还有一堆从原学校搬来的书籍，还没来得及归整。


    仇禾在脑中回忆着自己“被公开处刑”的全过程，一脸委屈地咬着吸管向师姐们控诉人生中第一次参加学术会议的场景：“她是真的骂我，不是学术交流……”


    “嗯嗯……你做海报展示的时候？”在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航班上听过无数遍的屠映头也不抬地问。


    “我第一次去开会！成果被她从头骂到尾，就因为我图钉没拔好，差点把展板弄倒了……她居然、她居然拽我衣领把我拎回来，然后……然后就开始当场开炮！”


    “好了好了，小球。别哭了，多大点事啊。” 屠映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正在检查等会儿组会要汇报的ppt。


    池芮暗暗瞪了她一眼，拍了拍哭到不能自已的学妹，扭头把屠映还没来得及喝的奶茶抽走递给仇禾，“来，这还有一杯也给你喝。”


    屠映：“……”


    “呜呜呜！你不知道她语速有多快，我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她那嘴就跟机关枪似的！”仇禾抱着奶茶，含泪猛吸一口珍珠，顺带感慨道：“好久没喝到珍珠奶茶了呜呜呜……”


    “哎——不是，她到底是谁啊？”屠映这时才开口，顺手把仇禾没喝完的奶茶拿回来一口吸光。


    仇禾晃了晃头深吸一口气，把噩梦一般的场景从脑海中甩出去，语速飞快：“穿灰色小西装那位，长得特别冷静，一副‘我不屑看’的表情，一边推眼镜一边打量我那张海报，语气毒得堪比眼镜王蛇！先问我实验刺激用的数据库哪来的、有没有注明出处、引用文章是不是上个世纪的，看着比我年纪都大……”


    她抖了抖奶茶杯，仿佛想把委屈和奶茶一起晃匀：“然后盯着我的数据说，p值等于0.049，是不是太刚好，建议我多收点数据……你听听！这哪是建议？她是在嘲讽我碰运气碰出来一个显著。”


    屠映皱了下眉，客观地说：“你p值确实挺险的。”


    “这是重点吗！”仇禾痛心疾首，“她最后还来了一句——‘建议不会创新就别创新了，漠大的水平就这？常年在沙漠里工作，脑子被沙尘暴卷走了吗？’”


    池芮：“……她真这么说的？”


    “原话！她说完就走了，连头都没回。”仇禾咬着吸管，眼圈又开始泛红，“你知道有多羞辱人吗？我……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就被当场骂得死了。”


    “冷脸毒舌，听起来有点像……”池芮蹙眉，忽然转头看向屠映，“你那天是不是说，鹿以知来会场听了后半场？”


    屠映“咔”地顿住鼠标，意识到什么：“灰西装、无框眼镜、讲话语速像机关枪？”


    仇禾捂着胸口，惊悚点头：“是！你们认识她？！”


    “鹿以知啊。”池芮靠在椅背上，双臂环胸，“青屿心理系的镇山吉祥物，副教授，科研圈出了名的冷面怪。”


    “那她为什么来骂我啊？”仇禾又快哭了，“我又不认识她！”


    “你导师谁来着？”屠映凉凉地问。


    “柯观啊。”仇禾虽疑惑，却仍旧小声回道。


    “那不就对了。”池芮忍不住笑了一下。


    “为什么对了？”


    屠映小小地翻了个白眼，点点她的额头：“因为我们柯导儿和鹿以知，是圈内出了名的师出同门的死对头……每次期刊一出，俩人必追着对方发邮件对骂。连这都不知道？你还是不是我们组的人？”


    “……”仇禾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是被殃及池鱼了。


    “她就是鹿以知？！我当然知道鹿教授！”仇禾恍然大悟，“她是不是记住我了？那我以后开会都要避着她走！”


    她继续自言自语，庆幸地说：“还好！她在人群中很显眼，比较好绕开！”


    屠映闻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一口咖啡喷出去，一边拿纸擦嘴一边嘲笑道：“哈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啊……你知道鹿以知是哪个学校的吗？”


    仇禾面色一僵，小声道：“难道是……青屿？那我以后岂不是完蛋了！”


    “她要是记住你了，说明你还挺特别的。”池芮安慰道，“放心，鹿教授虽然嘴毒，但从不针对学生，最多……冷一点。”


    仇禾点点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自己都被当众劈头盖脸一顿评判，冷都算仁慈的。


    “不过，她还真是漂亮。”她忽然低声补了一句。


    屠映：“？”


    “我当时都快哭了，还在想，她皮肤怎么可以那么白……眼睛又大又亮，感觉多看你一秒钟你就心虚！”


    “……”这下连池芮都无话可说了。


    “行了啊没事，漠大的人丢就丢了。好消息：你现在也不是漠大的了。”屠映敷衍地安慰道。


    “不是，我现在是真的怕她啊！”仇禾抱着头十分苦恼，“希望她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科研生活里。”


    看了看手表，池芮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都过了五分钟了，柯导儿怎么还不来啊！青屿不是她母校么，难不成迷路了？！她想一出是一出，说搬过来就搬过来，我公寓一堆东西还没收拾呢。”


    投屏已经准备就绪，屠映有些烦躁地来回划拉着电脑触控板。


    “谁说不是呢，这柯——”话还没说完，门被“砰”地一下推开。


    进来的人，黑发束起、白衬衫灰西裤，冷脸走路带风。


    仇禾当场脸色一白。


    完了。


    是她。


    鹿以知。


    来人单手撑着门，目光凌厉，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出现是否给在场几人心里投下了阴影。


    她语气冷淡地回头说道：“这下认路了吧，柯教授？”


    她身后，一个修长的身影紧随而至。门框不算窄，可那人偏偏挤过来，故意贴着她的肩滑进屋内。


    “多谢鹿教授给我带路！”柯观笑眯眯地留给她一个戴着棒球帽后脑勺，便随意地拽了一把靠近门口的椅子，“我来晚了孩子们！ 咱们抓紧开始。”


    “池芮，你那个论文打回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周单独给你过一下。”


    见门口的人未动，柯观微微抬手示意暂停片刻，而后扭头问：“鹿教授？要旁听我们的组会吗？”


    鹿以知微不可察地愣了下神，转过身离开，回敬一个同款后脑勺，清冷的声音传入屋子：“这间会议室只预约到了下午，需要续约的话提早，不要耽误其他老师使用。”


    柯观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身对一圈人说：“屠映，直接讲吧。”


    “好的，导儿。”屠映早就准备好了，椅子一转，对着屋内几人就开始汇报最新的进展。


    “初步来看呢，咱们这个方向是可行的。我用了现下最流行的AI模型，让它评了一个咱们的图片。”


    她拿激光笔指了指屏幕上的图表，“看这张图，x轴是AI预测的数据，y轴是咱们之前采集的行为数据，能看到相关性还是很高的……”


    “你用的第几代？前两天最新的模型出来了，你试过没有？”池芮一改方才安慰仇禾时的温柔语气，有些尖锐地问道。


    屠映气势莫名地弱了几分，答道：“我用的是去年发布的TALK 5，前两天刚发布是TALK 5-up吧？我还没来得及试呢，这不是项目初期么，这两天我们又举家搬迁。”


    说完最后舌头竟有些打结，还用了个莫名其妙的成语。


    “也是，你是没有时间。”池芮借着喝水时低声嘟囔了一句，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抱怨。


    会议只开了半个小时就匆匆结束。几个人开完会都没有走，抱着电脑面面相觑。


    柯观正闷头对着电脑改演讲稿，感到几道视线直直地盯着她。


    “怎么了？都看着我干什么啊？回你们办公室去啊。”


    “柯导儿。”屠映无语地指出，“咱刚搬过来，哪有办公室啊？”


    也是，柯观意识到，自己都只能暂时赖在这间会议室里工作，更别提其他人了。


    在柯观当初来面试谈待遇的时候，院长就许诺了三层朝阳的那件落地窗办公室给她，一层刚刚翻新过的实验室也归她，自带多媒体会议室和厨房，还有几间独立办公室供学生使用。


    只不过柯观来的着急，仅仅拿到了口头offer就火急火燎地拉上整个实验室空降过来，而许诺给她的地盘也还在做最后的设备安装和清扫。


    虽说柯观入职的事情基本是稳了，下午的座谈会还是名义上的最终考核，将由审核委员会上的成员发表最终意见。


    为了将offer牢牢握住，她一整天都在准备接下来的演讲。


    ……


    青屿大学心理系的座谈会定在周一下午，每周都会请外校的教授来做讲座，同时也作为一门必修课促使学生加入讨论。由于柯观的入职考核，这周便临时变更为她来演讲。


    鹿以知照惯例，抱着电脑从前门走进来后在第一排正中间坐下。


    虽然提前知道今天的演讲者改成了谁，但是当她亲眼看着从侧门走进来的人，还是有些愣神。


    换下上午的运动服棒球帽，身着正经得体的衬衫西裤。


    S市是临海城市，四季如春，整座城市洋溢着自由散漫的气息。


    印象中，那人也将这散漫发挥到底，经常是穿着各式各样的碎花衬衫跑来学校，像是来度假的游客。


    鹿以知不知道吐槽过多少次，但那人只有在二人出去开会时才允许自己为她挑选搭配几套正装。


    如今眼前的人剪了短发，黑色修身衬衫束进西裤中，显得干练利落，身形线条更加分明，气质从容，却隐隐透着一股锋利。


    这一身倒像是个正经人了，鹿以知在心里暗暗给出评价。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条白色真丝领带上，在灯光下反着细碎光泽，和她当年最喜欢的那条几乎一模一样。


    半长不短的短发不服帖地向外炸开……


    莫非早上的棒球帽是剪头失败后的补救措施？鹿以知捏了捏下巴继续打量，思维发散。


    搭配上这一身正经的衣服，像是一颗小海胆穿正装，她脑子里有了画面感，竟有些想笑。


    负责组织座谈会的方柠正在一旁给委员会上的教授们发意见表，柯观自己一个人抱着电脑对着接口不一样的数据线傻眼了。


    这怎么插不上啊？


    柯观犯难，头扭来扭去，看遍了电脑上所有的插口，最后无奈摸出手机手电筒对着插头端详起来。


    旁人绝对想不到，数据模型建模高手柯观其实是个电脑白痴。


    看着台上的人正试图将明显不合适的插头怼进自己电脑里，鹿以知还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下意识地站起来走过去。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从抽屉里掏出转接头，熟练地将对方的电脑接上投影仪。


    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滑动几下，将ppt拖到大屏幕上准备就绪。


    “不合适就别硬插，柯教授。”


    鹿以知努力忽略掉眼前人炙热的目光，语气生硬地说。


    虽然早上短促地见过一面，但柯观从鹿以知进门时视线便不由自主地悄悄跟了上去。


    无论春夏秋冬都酷爱穿衬衫的人，今天也不例外。白色衬衫一尘不染，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脖颈。


    或许是因为还有些炎热的天气，鹿以知并未像以前那样穿着打底背心，白色的内衣轮廓若隐若现。


    见对方正认真地在电脑前操作，柯观有些晃神，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曾经的鹿以知也是这样一次次帮她调试电子设备。


    她下意识地盯住眼前的人，目光中带着些许眷恋和恍惚。


    有些愣神的柯观一时间没能从回忆里跳出，听到那句意有所指的话，一时间有些想歪。


    “啊？你在说什么？这里可是——”柯观耳朵尖有些发红，警惕地望着四周小声说道。


    鹿以知：“……？”


    “我是指数据线，别硬插。你在说什么，柯教授？”


    很明显，精明的人已经发觉她的窘迫，一本正经的答道。


    被眼前人怼了一下，柯观平复了一下心情。


    她回头确认了一下屏幕上的内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鹿以知笑着回道：“谢谢鹿教授帮我。”


    “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呢？你说对吧，鹿教授。”灿烂的笑容里藏着一丝狡猾。


    鹿以知微微愣了愣，冷哼道：“柯教授不是试过了么？硬来，只会两败俱伤。”


    修个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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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