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颗星

作品:《天南星

    夏南星回到教室看到程海峰也在:“报告。”


    程海峰看向门外:“去哪了。”


    夏南星平静地说:“卫生间。”


    程海峰收回目光:“进来。”


    夏南星刚坐下,时雪凑过去压低声音:“他刚在找路安白,你出去有遇到他吗。”


    夏南星摇头。


    时雪:“你说,路安白是要回来上学了吗。”


    “不知道。”


    夏南星翻开练习册,余光瞄到路安白的身影从窗外走过,程海峰也看到了,刚走出教室,他突然想到什么后退了半步:“夏南星,作业已经改好了,你去抱过来发下去。”


    夏南星抬头:“好。”


    路安白和程海峰朝着走廊尽头的空教室走去,夏南星抱着作业没有回教室,而是也朝走廊尽头走去。


    她紧贴着墙壁站在教室外,屋里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


    “你真的想清楚要休学吗。”程海峰问。


    路安白犹豫了一点,轻轻嗯了声。


    “路安白,我直说了,我不建议你休学。”程海峰问,“你知道你们这一届是最后一批使用老高考方案吗。”


    “知道。”路安白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捏着衣摆,声音很轻,“程老师,我知道您是关心我,但家里现在这样……我静不下心。”


    程海峰沉默片刻,从包里抽出一张纸,指着上面两个不同的表格:“我们先不谈情绪,只看客观事实。”


    他把之推到路安白面前,指着第一个表格说:“老高考,总分480,竞争模式我们已经摸透,而且语数外是你的强项,985是你的囊中之物。”


    指尖移到第二个表格:“如果休学,那你将面对全新的3 1 2模式,不仅是选了组合要重新规划,最关键的是——”


    程海峰在‘等级赋分’四个字上重重点了两下:“你的原始分要经过一道复杂的换算,这意味着,不仅要考得好,还要看别人考得怎么样,甚至考了高分也不一定会赋分很高,这意味着你要放弃已经适应并占据优势的赛道,去适应一个全新的、充满变数的高考战场。”


    路安白盯着那张纸,喉结轻轻滚动。


    夏南星抱紧怀中的作业,程海峰所说的也正是她刚才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


    程海峰的声音带着惋惜和恳切:“我知道你家里最近遇到了困难,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慎重考虑学业,学校、老师都会尽力帮助你,但休学这个决定,很大可能会影响你未来人生的走向。”


    路安白没有说话。


    “我之前注意到你在自学高三的数学知识。”


    路安白点头。


    “我教书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学习能力最强的人,你请假的这两个月我不担心你的学业会落下。”程海峰苦口婆心道,“这个学期马上就结束了,如果还没调整好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可以下学期再来。”


    路安白有一丝动摇:“学校允许请假这么久吗。”


    程海峰承若:“我可以向学校说明原因并为你申请贫困补助。”


    哒哒的高跟鞋声从楼下上来,整个年级只有他们班的英语老师每天踩着高跟鞋上班。


    夏南星害怕被人发现,毫不犹豫地抱着作业离开。


    时雪:“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夏南星平静地解释:“顺便问了英语老师几个问题。”


    时雪噢了噢。


    夏南星翻开练习册,眼中的英文字母逐渐模糊成一片,脑子里不受控着地在想路安白到底会不会退学。


    二十钟过去了,一篇阅读理解都没看进去。


    窗外的云层低低压着教学楼,天色不知不觉地沉了下来,明明还是下午,却昏暗得如同傍晚。


    “下雪了!”时雪忽然激动地碰了碰夏南星的胳膊。


    陆续的,大家都注意到了窗外在飘雪。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阵骚动,溪城虽然偏北,但并不是每年都会下雪,初雪又意义非凡。


    下课铃一响,大家不约而同地跑出教室,几分钟后,走廊上站满了看雪的人。


    邵逸琛下午去参加了化学竞赛的培训,回来后说十分钟前在楼下遇到了路安白:“他怎么走了。”


    时雪耸着肩膀说不清楚,邵逸琛下意识看向夏南星,她低着头假装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也并不想参与讨论。


    邵逸琛:“南星,你化学成绩那么好,这个竞赛真的不参加吗,综评可以加分。”


    夏南星摇头,嘴硬地说:“不感兴趣。”


    其实是她交不起竞赛的培训和比赛费用。


    天气预报今晚到明天有大雪,学校临时取消晚自习,五点半准时放学。


    放学时的校园已被白雪覆盖,路灯早早亮起,昏黄的光晕穿透飞舞的雪花,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夏南星独自走在人群边缘,没有打伞,雪花掉进衣领里冰得浑身发抖,一走出校园,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给舒秋鸿打电话。


    “妈,路安白回来了。”


    “真的吗!”舒秋鸿打声音里透着激动和紧张,“你给他说让他别担心住宿问题,来我们家住!”


    舒秋鸿的这句话,正是夏南星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嗯。”


    挂上电话,夏南星站在十字路口处,望着车流通道的街头,难以解释自己刚才的冲动。


    偌大的溪城,不知道该去哪找路安白,更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离开了这里。


    夏南星打开购票软件,发现十七点到十八点之间没有从溪城站到安云站的高铁或火车票。


    最早的一班是十八点二十分的火车,现在离发车时间还剩半个小时,夏南星毫不犹豫地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赶去火车站。


    火车站里混杂着泡面和和消毒水味,喧嚣的人声在空旷的候车大厅里回荡。


    夏南星逆着出站的人流,焦急地穿梭在候车座位之间,一目十行地速度扫过每一个角落。


    车站大屏幕上显示十八点二十分的火车已经开始检票,夏南星冲去检票口。


    队伍排成了长龙,夏南星的目光游走在不同的陌生面孔之中,她挤到检票口的最前面,一共三个检票通道,她踮起脚尖,努力张望,不放过任何一个进去的人。


    “小姑娘,马上停止检票,你赶紧进来。”


    夏南星面对工作人员的误会,脸色瞬间通红,慌忙地挥了挥手:“我找人。”


    工作人员一愣:“找人可以去服务台请工作人员帮忙广播。”


    “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队伍里的最后一个人也检票进去。


    都没有。


    夏南星的心沉了下去,难道自己来晚了?失望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转念一想,会不会他根本没来火车站,他改变了休学的主意,明天就会去学校。


    想到这,夏南星心里忽然开朗起来,抬头寻找出站口时,视线一下定格在正前方。


    那个她找了半天的人,此刻正坐在前方,没有任何行李,只有一个放在脚边的黑色书包,他微微歪头看着她,目光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夏南星的心咯噔一下,刚放松的心情瞬间收紧,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心跳,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这。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着呼吸,在他的注视下,抬步走过去。


    “什么意思啊,夏南星。”


    “你是决定休学了吗。”


    路安白冷漠地看着她,干裂的嘴巴微微张开:“关你屁事。”


    “你没有休学。”夏南星为了炸他,故意用的陈述句,语气坚定。


    路安白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忽然低头一笑反问:“装什么,你不是听到了吗。”


    夏南星一愣,背后寒意席卷全身。


    路安白掀起眼皮,一字一顿道:“我跟班主任说话的时候,你不就在外面偷听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夏南星怔在原地,微张的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当时在外面。


    路安白看穿她心里疑问,轻笑一声,解释:“白墙反光。”


    夏南星咬住嘴唇,既然秘密被戳穿,她也不打算装下去,抬头对上他那双逼人的眼睛:“跟我回家。”


    路安白眨巴着眼睛,冷淡的眸光里掠过一丝极浅的玩味:“好啊。”


    他答应的太过干脆,夏南星准备的所有说辞瞬间卡在喉咙里,按照她所设想的剧情,他应该是冷漠地拒绝,或者用更伤人的话来讥讽她多管闲事。


    可路安白的回答完全出人意料,夏南星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路安白站起身,拎起黑色书包挂在肩上,他比夏南星高出一个头还多,微微垂眸,不耐烦地说:“走啊。”


    不是……


    这态度。


    到底去的是谁家。


    夏南星怔在原地,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走进人流,她猛地回过神,小跑地跟上去。


    雪越下越大。


    走出火车站,凌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不断地往衣领里钻,夏南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路安白脚步停在路灯下,他似乎意识到夏南星没跟上来,昏黄的光线将他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他没有回头,听着渐远渐近踩雪时发出的‘嘎吱’声来判断夏南星已经追上。


    火车站门口的环形通道此刻已经沦陷为出租车的领地,空气里弥漫着汽车尾气的味道。


    夏南星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前面就是公交车站。”


    话落,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车窗落下,师傅探着身体问:“二位去哪!”


    夏南星刚想拒绝,路安白拉开车门坐上车。


    夏南星:“不……”


    来时打车已经花掉一周的生活费,剩下的钱省吃俭用勉强可以捱到月底,如果再打车,先不说没了生活费,够不够这一趟的费用都难说。


    “路安白……”她想让他下车,话还没说完被身后不停催促的喇叭声打断。


    司机师傅着急地说,“姑娘快点上车!”


    路安白知道夏南星不可能让他自己坐车离开,他拿捏着她这一处弱点,稳如泰山又理所当然地坐在那。


    夏南星在催促下无奈弯腰坐进后座。


    司机师傅边踩油门边问:“去哪。”


    夏南星报出地址:“纸鸢街道,16号楼。”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落满雪花的头顶融化成水珠后挂在潮湿的头发上,夏南星偷偷看了眼坐在另一侧的路安白,他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结晶,目光通过反光的窗户和她对视。


    夏南星心虚地别过脸,看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


    熟悉的街道逐渐出现在视线中,出租车刚在路边停稳,路安白拎着书包下车。


    “一共二十八。”司机说。


    夏南星看了眼计价器显示的数字,确实是二十八。


    夏南星松了口气,掏出兜里的三十块钱递过去,随后紧紧攥着两枚硬币下车。


    雪花落在睫毛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夏南星望着路安白戏谑的目光,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现在你满意了吗?”


    路安白扯了扯嘴角,他不懂夏南星态度的突然转变:“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怎么,后悔了?”


    夏南星说话时牙齿打颤,分不清是冻的,还是气的:“路安白,我这辈子真是欠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