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会面

作品:《又见来路

    楼梯间太闷了,两人的呼吸声格外明显,好似能窥见气体交缠。


    空气中满是陈旧灰尘的味道,危澜离方绪枝很近,她只要努努嘴,就能触碰到他的脖颈。


    危澜鼻尖萦绕着的满是独属于他的味道,不是男人惯有的汗味,是暖的,像是刚晒过太阳的小猫的味道。


    危澜后退一步和方绪枝拉开距离,抬起手臂抹了把脸。


    “我眼睛是不是肿了?”危澜吸了吸鼻子。


    “来我看看,”方绪枝弯下腰,掰正她的肩膀,端详片刻后沉吟道:“嗯…是有点。”


    危澜捂着脸跑出楼梯间,跑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了吧脸。


    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捧起水泼向她。水珠在镜面滚动,模糊了她的面容。


    危澜在洗手间呆了很久,待到走廊外都安静下来,再没有一丝脚步声,这才低着头缓缓走出来。


    走廊的灯有一半是声控的,昏昏暗暗的,暖黄色地灯光斜斜印出一个细长的影子。


    影子手臂轻轻甩着,有一下没一下,缓缓晃动,然后遇到了另一条影子。


    一天靠在墙边,巍然不动的影子。


    危澜不自觉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方绪枝。


    他微笑着倚在墙边,笑着看她。


    “你怎么还不走?”危澜轻轻问出声,灯光应声而亮,照得方绪枝每一根头发都在发光。


    “怕你拉肚子没带纸。”方绪枝抱着手臂酷酷地开口。


    危澜:……


    “你宿舍在几楼?”


    “啊?十一楼。”


    “那走吧,还有三层。电梯还是步梯?”


    “电梯吧。”危澜在洗手间站的腿酸,爬不动了。


    两人并排走在过道上,灯光跟随着他们的谈话声明明灭灭,电梯关上门,将一切隔绝在外。


    狭小的空间内只有并排而站的两个人,危澜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背不小心擦到方绪枝的手。


    危澜收回手在身前,两只食指搅着,察觉身旁那只手往回缩了缩,随后又靠近,握住了她的手。


    危澜回头看他,“叮——”电梯门开了。


    方绪枝也转过头看她。


    “我没事儿,哭都哭过了,就都过去吧。”危澜此刻伤心已经过去,只祈求方绪枝赶紧忘掉这件事吧。


    情绪发泄过后,留给她的只是无尽的尴尬。


    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危澜吃痛要甩开他,方绪枝松开了她。


    危澜转头要出去,电梯门关上了。


    危澜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气愤莫名有些紧张,危澜不用看也能感受到方绪枝地逐渐靠近,她伸手,按开了电梯门。


    危澜迫不及待地要出去,她不敢和方绪枝待在这么封闭的空间里,她老感觉背后凉凉的,心里纳闷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从早上就不对劲,上班还差点被刀捅,回来了又莫名其妙地冲方绪枝发火,到现在,危澜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今天一定是她的倒霉日。


    危澜一脚踏出了电梯,却被人撞了鼻子。


    两人捂着脸后退,而后在认清对方时,互相眨巴这眼睛。


    温林深吸一口气张口正要说什么,身后方绪枝刚好也从电梯走了回来。


    “好啊,这就是你昨晚上抛下我去找的小三吧!”温林看也不看危澜,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身后的方绪枝。


    “她就是你‘抛妻弃子’中的那个妻?”方绪枝看着危澜说。


    危澜左看看右看看,被两道视线夹击着,想了想,跟他们互相介绍了对方:“她是‘子’,这是你舅舅。”


    随后她收到了两声冷笑。


    危澜也乐呵呵地笑。


    危澜挽过温林的手臂就要回宿舍了,却听到了两声“你干嘛”。


    危澜疑惑转头看向温林:“你不是出来接我吗?”


    有扭头看向方绪枝:“你不回自己宿舍吗?”


    “不是。”


    “不回。”


    “那你出去干嘛?你不回宿舍难道要睡在走廊吗?”危澜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眨了眨无辜地大眼睛。


    “你哭了。”温林斩钉截铁。


    “没有。”危澜语速超快。


    “我们回去吧,”温林拉着危澜往宿舍走,又转头对方绪枝说:“谢谢你送她回来。”


    那个“送”字咬得极重。


    “别这样,那是我朋友。”危澜拽了拽温林。


    “我怎样?我在感谢他啊。时间这么晚了,这位朋友也要回去休息的,你说是不是啊,朋友?”温林微笑。


    “你说的对。”方绪枝缓缓说道。


    “那……再见。”危澜被温林拉着,腾出一只手朝方绪枝挥了挥。


    “嗯,拜拜。”放绪枝也朝她挥手。


    走出楼梯间,转入走廊,危澜脚步顿了顿,她没听到方绪枝离开的声音,她没回头。


    危澜回去被温林数落半晌。


    “你遇到事从来不会说一声,有人在担心你啊!”温林就差指着她鼻子骂了。


    危澜低着头,乖乖坐在椅子上。她确是没有这个习惯,危澜想,不过她是不是该改一下?


    危澜想到了方绪枝。


    “你是不是在走神?”温林面无表情。


    危澜一哆嗦,小心翼翼抬眼,看到温林叹了口气。


    “算了,”温林说,“写题吧,你今天的课还没看呢,还有每天一张的数学卷子。快写吧,都八点多了,别熬夜。”


    危澜坐在座位上,鼠标滑来滑去,讲课老师的声音在耳机里播放着,危澜眼睛追随着老师的笔尖,每个字都听到了,每句话又都没听懂。


    就这样瞪着眼睛发呆。


    *


    “嘶——”不知什么东西猛地落到危澜眼前,她猛地眨了眨眼,回过神看到一脸愤怒的数学老师,她收回扔粉笔头的手,走下讲台将危澜没做完的练习册甩出教室。


    危澜垂下眼皮,低着头一言不发,同桌想站起身帮她把练习册捡回来,被数学老师呵斥住了。


    一本订正完好的练习册出现在危澜视线,危澜转头,看到同桌沉默着将练习册放到两个人中间。


    这时危澜还是上小学,同桌是方绪枝。危澜那时对他并不熟,连名字也没记全,只记得他姓方,小名叫枝枝,是妈妈一个朋友的孩子。


    “谢谢。”危澜笑弯了眼睛,无声地说。


    枝枝扭过头,没说话,也没笑。


    没礼貌,但人很好,这是危澜对他的第一印象。


    这是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就是放学了。同学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四周充斥着欢声笑语,危澜坐在座位上没动。


    “喏。”


    危澜抬头,见到自己被丢出去的练习册,小枝枝举着它,递到危澜眼前。


    “啊?”危澜抬头,冲他弯唇笑,“谢谢你啊,枝枝。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方绪枝,”方绪枝扬了扬眉毛,“你叫危澜。”


    危澜讪讪地抹了抹鼻子,找补道:“我…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叫枝枝显得更亲切,显得我诚意大,显得我们关系好……”


    “你不回家?”方绪枝说完撇了眼危澜桌上的另一半作业,也是昨天的,只是老师没讲到,也就没发现危澜也没写。


    “留下来补作业?”


    “对…对,对啊!我在家静不下心,只有在教室里才能认真写!”危澜严肃地解释。


    “哦。”


    “你也是这样觉得吗?”危澜不计较他的不礼貌,看在他帮了自己的份上。


    “不,”方绪枝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我值日。”


    “你挡到我拖地了。”他笑着补充道。


    “哦,那你继续,”危澜站起身让开座位,还不忘帮方绪枝把凳子搬起来,“我写得很快,你先打扫吧。”


    方绪枝闷头拖地,拖完地又去擦窗,擦完窗又搬个凳子去擦门。


    方绪枝来来回回地乱晃,危澜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看题。危澜正要开口让他不用搞那么仔细,没人会管的,更何况谁会指望小学生打扫啊,过后会有人专门来打扫的。


    危澜抬头,却看见,方绪枝不知何时来到了她面前,板着脸说:“你听说过吗?”


    “什么?”危澜满脸问号。


    “就是每个学校都有的,校园怪谈。好可怕!”


    危澜:“虽然但是,你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害怕。”


    “天生的。”


    危澜点点头。


    “听说我们教学楼后面是个坟地,”方绪枝弯下腰,手撑在危澜课桌上,小声说,“每到天黑的时候……”


    “啊啊啊——”


    危澜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是因为窗户没关,风吹动窗帘,把立在窗边的拖把带倒了。


    危澜呼出一口气,手还捂在耳朵上,她刚好看到窗外,天已经黑了,再回头看到方绪枝。


    危澜呼吸有些不稳,她本来是不信的,毕竟方绪枝的表情就像是写着“我在骗你”


    四个字。


    可是,可是这种事不能想,她越想越诡异,危澜身体不自觉往后靠,她觉得方绪枝也很可怕。


    凳子是没有椅背的,往后靠着靠着,危澜就眼前一黑,摔了下去。


    再爬起来,眼睛已经红了。


    方绪枝一愣:“要不你去我家?我家离得近,你去过的。”


    危澜撇这嘴,强忍着泪,这人好讨厌啊,危澜觉得。


    两个小孩锁好教室门,一前一后地走着,下楼梯时,危澜也不管丢脸不丢脸了,上前一把抓住方绪枝的袖子。


    “我,我看不见,太黑了。”危澜在方绪枝转头看她时说。


    可方绪枝的手臂太凉了,走出教学楼,走到校外,路灯下,危澜越想越害怕,这个方绪枝真的是人吗?


    郝姨家的儿子真的叫这个名字吗?


    危澜撒开方绪枝的袖子开始狂奔,边跑边掉眼泪,抬手抹掉泪花接着跑,她从来没跑那么快过。


    郝姨家的地址危澜知道,她不敢回头,后面那个还在叫她的名字,好可怕。


    危澜跑到郝姨家用力的敲着门,边拍门边哭着喊郝姨。


    没一会儿,门内就传来了郝姨的声音,门开了。


    “哎呦!这么快就跑来了,我还想着去接你们呢。”


    “这怎么哭了?你欺负妹妹了?”郝姨冲危澜身后凶道。


    你们?


    郝姨又在跟谁说话?


    危澜眼泪还没止住,颤颤巍巍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方绪枝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大口喘着气。


    危澜忽然不害怕了,还喘气的,应该没事。


    “哎呀枝枝今早上学前就和我说你要到家里来玩,放学前又说有事要晚点到,我还当你不来了呢!”


    郝姨的手伸过来,帮她擦了擦眼泪。手是热的。


    危澜彻底松了一口气。


    “咳咳……”


    “你爸妈……他们最近忙,澜澜以后放学了不想回家……”


    “咳咳!”


    “那就到郝姨家来住好不好啊?”


    “咳——”


    “咳什么呢!混小子,看我待会儿不抽你!”郝璐瞪了方绪枝一眼。


    “好。”危澜刚哭过,声音还有些颤。


    这一听更可怜了,郝璐断定是方绪枝欺负她了,到底没逃过一顿打。


    爸妈很忙吗?不是的。


    危澜虽然小,但她是知道的,爸妈在吵架,吵得很凶,要闹离婚。


    他们经常在危澜睡着后吵架,但其实危澜没睡着,她听到他们在吵什么“小三”“孩子”什么的。


    他们都当危澜不知道,那危澜就不知道。


    但她不太想回家了,爸妈不会在危澜醒着的时候吵架,但危澜知道他们在生气,整个气氛让人喘不过气。


    不止今天,危澜已经好几天没写完作业了,但鉴于她一直很乖,所有人都很信任她,直到今天被数学老师发现。


    “喂,云书啊,澜澜在我这儿,”郝姨轻声打电话,悄悄打开客房的门,“正睡着呢,你放心……这孩子真是的,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我明天肯定说她……”


    危澜没睡,睁着眼躺在床上。


    她一闭眼就看到阿飘,都怪方绪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