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球砸在脸上，真的很痛。


    眼前一片眩晕的金星，大脑里负责平衡的器官因矫枉过正让他直直朝前摔下。比起摔疼的胸口，更为严重的是自颧骨上蔓延开来的火辣辣痛感。


    耳边逐渐响起的嗡鸣声里，传来了球掉在地上的声音。


    咚，咚，咚——


    还有周围同学的抱怨。


    “怎么又是这样啊！”“拜托你长进一点好不好！”


    没有顾及脸上的痛感，纲吉下意识地陪起笑脸：“对，对不起啊……”


    看到他这副样子，周围的同学露出无奈又苦恼的表情。领头的男孩似是颇感无奈地招呼着同伴：“算了算了，落下的分不多，下半场我们努努力，看能不能追上来。”


    他忽然转头看向纲吉，那紧皱的眉头看得纲吉连忙一缩脖子：“至于阿纲你，还是去边缘防守吧？”


    不等纲吉回答，他就自说自话地问道：“如果再和别人撞上，受了什么伤就不好了，是吧？”


    纲吉没有办法反驳。


    “是…是的……”他只能这么应着，然后顺从地跑到了球场边缘，一边小跑着以示自己确实是在参与集体活动，一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同学们在体育馆里奔跑跳跃，宣泄着年轻的汗水。


    比赛的结果不出所料，少了一个人的队伍，就算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对方。


    作为战败方队伍，男孩们唉声叹气地拿起了清扫工具。


    “可恶！明明只差两个三分球就能赶上了！”


    “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咱们被分到了和沢田一队嘛。少一个队友还能打成这个分差已经很棒了。”


    唯有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一脸夸张的痛苦表情：“阿纲啊，咱们两个已经连着组了五次队了，下次你要不要和老师说一下，让我们两个分到不同的组里吧？”


    纲吉“啊”了一声，呐呐回应：“队伍是随机分配的吧？就算你让我和老师说也……”


    男生表情沉重地点头：“我懂的，都怪我运气不好。”


    周围的人一齐哄笑起来。纲吉也跟着笑了起来。


    但是，无论是耳边的嗡鸣还是脑海里的眩晕感都没有消失。反而随着周围人的调笑声越发严重。


    在逐渐盖过一切的耳鸣里，他听见了周围的同学的声音：“毕竟沢田他一直是这样的啊。”


    “无论是学习还是体育都不擅长呢。”


    “阿纲阿纲，你之前是不是有个外号啊？我听说你小学的同学都管你叫‘废——’”


    嘭——


    巨大的声响盖过了那隐隐带着些微恶意的询问。一时无人说话，男孩子们都目瞪口呆地看向声音的来源，体育馆的入口处。那里的推门正因为刚刚的暴力举止而产生了轻微变形，看上去下一秒就会脱出滑轨摔到地上。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正站在门口。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映出那较之同龄人娇小许多的身型。


    她有着一头稍嫌杂乱的棕色长发和同色的大眼睛，稍嫌幼嫩的脸型和五官轮廓与被围在人群中调侃的纲吉一般无二，任谁都可以看出他们的相似。


    这个和纲吉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儿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室内的男孩们。谁也不知道那样柔软无害的长相为什么会有那么凌厉的眼神，把一群高她一个头的男生看得直打寒噤。


    啊，糟糕了。


    唯一没有被那目光吓到的纲吉则是面色复杂地握紧了手中的扫把。


    奈生气了。是因为听到了刚才尾田同学的话吗？但他说的是事实啦，我本来就是废柴，学习不好体育也不好。而且说真的这样摔门真的没问题吗？刚才那声音好大，不会被云雀学长以破坏公物为由咬杀吧？


    回忆起那位风纪委员长和他的浮萍拐，感觉四肢开始幻痛起来的纲吉并没有发现，此前困扰着他的耳鸣，还有那回荡在脑海中的嗡鸣声都已经消失了。


    因为他的走神，这场沉默的对峙被无限拉长。一旁不停甩眼色却一点没被纲吉接受到的男生不得不主动开口招呼门口的女孩：“是沢田奈啊，你怎么来了？”


    这句问话堪称没话找话，周围人都纷纷投来鄙视的眼神。而名为沢田奈的女孩儿也一点不出意料地给出了标准回答：“我来找纲。”


    她那冷淡又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在接触到纲吉的一瞬间变得柔软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像蜜糖般化开。她直直走到了纲吉面前，关切地询问着：“阿纲是在打扫体育馆吗？有多余的工具吗？我也来帮忙吧？”


    回过神来的纲吉连忙摆手：“啊，不用啦，你要是没事就赶紧回家去……”


    然而周边被忽视了个彻底的男生们已经恭敬地献上了清扫工具。


    “啊啊，有人帮忙真的太好了！”


    “沢田你在拒绝什么啦，多一个人我们不是都能早点干完吗？”


    “说得没错！”沢田奈冲着说出这句话的人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把那个男生看得脸上一红。没有理会男生们的小小骚动，她转身看向纲吉，软声说道：“妈妈早上说了今天晚餐会做汉堡排哦。我想早点和纲一起回家吃饭。”


    那个“一起”被她加了重音。


    “好不好嘛，哥哥？”


    纲吉，呼吸一窒。


    作为前后脚出生的孪生兄妹，沢田纲吉只比沢田奈大十多分钟。也许正是因为这个，身为妹妹的奈很少管纲吉叫哥哥。


    在纲吉五岁时，他曾经磨了奈半年，并把自己的机器人和小汽车全都贡献出去试图让妹妹改口。收到玩具的奈十分高兴，大方地把爸爸买的毛绒玩偶和娃娃屋交换给了纲吉，并亲切地表示如果哥哥喜欢不换回来也没有关系。


    这场闹剧中止于抱着毛绒兔兔的纲吉眼睁睁地看着奈抱着自己的机器人上了床。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要和机器人永远说再见的纲吉委委屈屈地哭出了声。爸爸妈妈闻声赶来，刚好看见奈满脸不舍地把机器人重新塞回了纲吉怀里。


    “机器人还给你，那我们之前谈好的合约也就一起作废了。”小女孩儿一脸认真地教训小男孩儿，“身为男子汉，可要遵守诺言哦。”


    弄清楚原委的家光爸爸哭笑不得，但也从此记住了以后机器人要买两份。而想要成为男子汉的纲吉再也说不出让奈改口的话，只能听着她喊自己名字。


    说这个，是为了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自泽田奈口中喊出的“哥哥”，对纲吉有着无与伦比的威力，足以把他的理智轰成渣。


    而看围观群众的反应，这声“哥哥”的攻击范围比想象中的要大很多。


    “哇哦，哥～哥～诶～”


    “啧，阿纲你小子真好运啊。”


    “为什么我家的妹妹只会管我要零花钱抢我零食漫画还给我甩脸色！为什么！”


    被一群男子国中生围在中间起哄，纲吉只感觉头皮隐隐发麻，连忙应道：“好啦！我同意啦！可以吧？”


    他小声嘀咕道：“真是受不了你……”


    对他这声抱怨，泽田奈权当没听见。她转身朝向男生们，深吸了一口气。


    “川岛君，铃木君，能拜托你们扫地吗？”她看向了受宠若惊的两位男生，“我记得你们的桌子一直都很干净呢！感觉由你们来扫地也可以扫得非常干净哦！”


    川岛脸色涨红，铃木应道：“没问题！交给我们吧！”


    “牧野君负责打水可以吗？这项任务很困难，我觉得只有交给力气最大的牧野君才行呢。”


    牧野大声喊道：“保证完成任务！”


    人群哄笑起来，女孩也笑了起来。


    “那么尾田和我一起拖地，纲和三上一起收拾场地可以吗？”女孩一一看向男孩们。


    名为三上的男孩发出了异议：“可是拖地是最麻烦的吧？你们就两个人……”


    “所以就拜托麻烦三上君在收拾完后帮我们一把了。”女孩歪着头，“不过这样三上君的任务就会很重哦，会麻烦到你吗？”


    三上笑着应道：“当然不会啊！”


    “好！那就麻烦你啦！”


    在安排完任务后，女孩举起了扫把柄，好像那是一柄权杖一般面色庄严，“为了香喷喷的晚餐，家里的游戏和漫画，为了早点放学，大家一起加油吧？”


    “哦——”在纲吉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男生们也一同举起了扫把，像是响应女王的号召般，洋溢起了奇怪的热情。


    因为这样的热情，本来还在调笑的男孩们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注意到自己被完全忽视了的纲吉，不禁松了一口气。


    意识到这点后，他在心底苦笑了起来。


    果然，像我这样的人……


    “奈酱真的很厉害啊。”边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小声感慨，“才开学没多久，她就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和特点，总是在笑着，说出的话也都是在关心鼓励别人，感觉有被她好好看在眼里呢。”


    “诶？”纲吉转过头，诧异地看着突然凑到自己身边的男孩。


    那是被奈分配，和他一同收拾器材的三上，也就是让他去场地边缘防守的队伍领头人。


    “三上君，是在跟我说话吗？”纲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是啊。”三上捡起他身边的球，向着装球的铁框车走去。纲吉连忙捡起另一颗球，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


    “奈确实很厉害。”纲吉想了半天，只能这么回应着。


    三上短促地笑了一声：“如果不是你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大家都会怀疑你们是不是真的兄妹吧。”


    “啊……”纲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三上一边把装满了球推进器材室，一边小声说着：“但果然是亲兄妹吧。刚刚是我第一次看见她不笑的样子，有点可怕。大家好像也都被吓到了。”


    “嗯……”纲吉小跑着跟在他身后，想了想，还是说道，“奈其实不怎么生气的。”


    “我知道。”


    器材室的门关上了。


    “沢田纲吉。”


    三上突然转身，看着连忙刹车的纲吉。


    “我也听说过你小学时的那个外号。”他看着满脸茫然不知所措的纲吉，缓声说道，“但我也听说过，所有叫你这个外号的人都被你妹妹找过。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喊你废材纲。”


    纲吉瞳孔一缩。


    “而她现在故意把尾田分到和自己一组，还安排了拖地这种活，也是因为那小子之前太过得意忘形了吧。”


    “……三，三上君，”纲吉眉头皱起，表情像快要哭出来了一般，“为什么要说起这些事情呢？”


    三上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我对你没有恶意，沢田纲吉。”他说道，“我很喜欢奈酱的笑容。我不想看见她因为你的事而生气。”


    “但我确实看不惯你。


    “躲在女人背后，算什么男人呢？”


    啊。


    面对他的指责，纲吉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的大脑在叫嚣着，耳边响起近乎尖锐的嗡鸣。


    该说，果然是这个原因吗？


    像我这样的人……


    “不说话吗？”三上烦躁地抓着头发，“算了，就知道不应该对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和之前一样，器材室的门忽然被拉开了。


    “看你们太久没出来，我就擅自进来了。”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似乎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室内发生了什么。


    “三上君。”拉着门的女孩依旧在笑着，那笑容却没有多少温度。


    “背后说闲话可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特质啊。”


    纲吉没有抬头。因而也没有看见面前的男生一下子僵住的表情。


    他只是喊着妹妹的名字：“奈。”


    “不要这样。”他转头，露出像是哭泣一般的笑容，望着和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像是照镜子一般的脸，“三上君没说什么，只是答应教我打篮球而已。”


    “……是吗？”镜子里的她定定看着他，随后吐了一口气。她的目光越过纲吉，认真地看向他身后的三上，深深地弯下腰，“对不起，三上君，是我误会你了。”


    “……不，没事。”三上面色复杂地看着鞠躬道歉的女孩儿，以及转过头不看他的纲吉，仿佛在看一个拧不开的绳结。


    “啊——算了！我不管了！”他大声叫着，迈步越过了二人，出了器材室，冲着体育馆里大喊，“秋人你们扫好了地没有！”


    外间响起男生们的嬉闹声，唯有器材室这边依旧安静。


    看着依旧弯着腰没有抬起的奈，纲吉垂下了眼：“奈，对不……”


    “纲，对不起。”


    “欸？”男孩儿愣住了。


    “欸？”女孩儿也愣愣地抬头。


    “奈你为什么要道歉？”


    “纲才是，为什么要道歉？”


    “啊，因为我刚刚骗了你……你已经看出来了吧？”


    “嗯。纲很不擅长撒谎呢。”


    “不会撒谎还真是对不起啊！不过就算我会撒花也骗不过奈吧！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谁在你面前撒谎成功过！”


    “纲很羡慕吗？其实你也可以做到一样的事啦。”


    “又来了，你又开始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话说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沢田纲吉深深地叹了口气。


    但随即，他开始笑了起来。


    在他面前，就像照镜子一样，女孩也跟着一同笑了起来。


    他们一齐大笑着，直到笑够了以后，纲吉才问道：“我回答完了，那么现在该轮到奈了！奈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啊……”女孩尴尬地挠了挠脸，目光有几分游移，“我之前让三上君和纲一组，是因为感觉三上君对纲没什么恶意。但他还是把纲拉走，说了会让纲感到伤心的话。”


    少女苦笑着：“果然，他会说那些话，是因为我吧？”


    纲吉没有回答。但只要看到他的反应，奈就已经明白了他的回答。


    “对不起啊，纲。”她垂下头，整个人都丧了起来，低落得好像有一朵小乌云在头上飘，“明明是想保护你的，但我好像……特别擅长把事情搞砸呢。”


    看着这样的奈，纲吉感到很无奈。


    啊，这就是他那在外人眼里，十分厉害的妹妹啊。


    “别说傻话了。”纲吉也忍不住像三上一样揉起头发了，不过他揉的是奈的，“明明我才是哥哥，应该我保护奈才对啊。”


    “现在也不怕告诉你，其实三上君没有说什么很过分的话啦。他只是说奈太护着我了。”


    女孩的头随着他的动作晃了起来，眉眼皱起：“只是这样吗？”


    纲吉的手一停，随即接着动作起来：“嗯，只是这样。”


    “可是纲你看起来很伤心诶。”


    “因为你太厉害了，让我觉得自己很逊诶。”


    “我一点都不厉害，明明纲才是最厉害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对我很有信心，不用再重复了。”


    “本来就是……”女孩小声嘀咕着。


    “喂——！你们两个，要偷懒到什么时候？！”


    “啊！马上来！”*2


    “小心，那边……”


    “噫——”*2


    “……刚刚拖过了。”


    男孩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摔成一团的沢田兄妹。


    “啊，出现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沢田二重摔吗？”


    “不愧是双胞胎，连平地摔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沢田二重摔是什么鬼啦！”


    “为什么都成了传说啦！”


    “哇，连吐槽都是同步的，确实很有漫才表演的感觉诶！”


    “不要用佩服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啊！”*2


    “麻烦了。”


    体育馆外的树枝上，穿着黑色西装的小婴儿抬起了手中的望远镜。望远镜变成一只绿色的变色龙，缓缓爬上了他的礼帽帽檐。


    “在教导沢田纲吉的同时，还要注意不能把泽田奈牵扯其中……家光啊，你可真是给我出了道难题呢。”


    最近在重温童年，发现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把玛丽苏写成27姐妹，这么不相信27魅力的吗？！


    遂开坑。


    另附一个小剧场，是在后面会出场的玛丽苏（之一）


    “我有个问题。”


    “既然你能随意生成身份，让我直接成为沢田纲吉的姐妹不行吗？想要完成你所说的那个任务，这应该是最有利的身份吧？”


    “……等等，什么叫沢田纲吉已经有一个妹妹了？”


    “是的。我很生气。你之前并没有告诉我，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任务者。”


    “真的不会吗？那假如，我的技能和她的技能之间产生了冲突，谁的优先级更高呢？”


    “……还真是自信啊，001号。但不管你怎么说，在拥有复数任务者时，这个任务的性质就已经改变了吧？从握有攻略的PVE变成了PVP，一下子从简单模式跳到了地狱难度呢。”


    “嗯？这不是恐惧，是兴奋哦？”


    “啊，没错，无论在什么游戏里，我永远都会是排名第一的那个。”


    “我接受这场挑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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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沢田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