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生

作品:《生死与共

    长达数月的伪装,是一场对灵魂的凌迟。


    谢疏昀变得“温顺”。他按时吃药,安静地待在谢疏珩划定的范围内,甚至在某些夜晚,会主动回应那个令他窒息的拥抱。他不再看向窗外,不再提及任何与外界相关的人或事,仿佛真的认命了,安心做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他清晰地感觉到,谢疏珩在他日复一日的“驯服”下,那根紧绷的神经在慢慢松懈。监视依旧存在,但少了最初那种寸步不离的尖锐感。谢疏珩似乎很享受这种“胜利”,享受哥哥全身心的依赖,哪怕他知道这依赖可能浮于表面。


    我将真实的自己碾碎,混入伪装的温顺,一口口喂给你,看着你沉溺在这份虚假的安宁里。


    时机在一個看似平常的午后到来。谢疏珩需要亲自前往国外处理一个突发且至关重要的并购案,行程紧凑,无法带他同行。这是几年来谢疏珩第一次需要长时间离开他。


    “等我回来,哥。”临行前,谢疏珩吻了吻他的额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占有与一丝因短暂分别而产生的不虞。


    谢疏昀垂下眼睫,乖巧地点头,甚至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大门关上的声音,像是一道赦令。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继续维持了两天的平静。然后,利用这几个月暗中观察、利用一次谢疏珩心情极好时“无意”问出的漏洞,以及……利用了一个对谢疏珩唯命是从、却对他抱有隐秘同情的老佣人一次极其短暂的疏忽,他拿到了一样关键的东西。


    不是手机,不是现金,而是一个几乎不被监控的、用于紧急联络的海外匿名号码的一次性使用权限。他只发出去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


    几天后,一次精心策划的“意外”发生了——别墅区的电力系统出现区域性故障,监控系统短暂瘫痪了十五分钟。与此同时,一辆运送海鲜的、充斥着浓烈鱼腥味的冷藏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别墅区。


    谢疏昀蜷缩在冰冷的、满是鱼腥味的车厢角落里,用厚实的帆布包裹住自己。寒冷刺骨,气味令人作呕,但他的心脏却在胸腔里剧烈地、鲜活地跳动着。恐惧与一种近乎癫狂的自由感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成功了。


    几经辗转,丢弃了所有可能被追踪的物品,他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彻底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他不敢乘坐任何需要身份登记的交通工具,靠着最原始的方式,一路向南,朝着记忆中海的方向逃亡。


    最终,他来到了这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边境渔村。


    这里的时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咸湿的海风带着自由的气息,破旧的木屋错落有致,渔民们的脸上刻着风霜与质朴。他租下了一间最靠近海边、几乎要被海浪声淹没的小木屋。


    每天清晨,他被海浪声和鸥鸣唤醒,看着朝阳将海面染成金红色。他学着修补渔网,尽管笨手笨脚;他用攒下的一点钱买最便宜的鱼,学着用最原始的方法烹饪;他坐在礁石上,一看海就是一天,看潮起潮落,看云卷云舒。


    逃离你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但呼吸到的每一口自由,都甘之如饴。


    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用那种或怜悯或探究的目光看他。他不再是谢氏总裁,不再是谢疏珩的哥哥,他只是这里一个沉默的、有些奇怪的租客。


    焦虑症似乎也被这咸腥的海风治愈了不少。他依旧睡得不安稳,但不再需要那片白色的药片。身体的疲惫来自于劳作而非精神的内耗,心灵的宁静虽然脆弱,却真实可触。


    他站在海边,任由海风吹乱他的头发,看着远处归航的渔船,心想,也许他可以一直这样下去。隐姓埋名,与世无争,直到时间的尽头。


    他知道谢疏珩绝不会放弃寻找。但他希望,这无边无际的大海,这偏僻的角落,能为他多争取一些时间。


    哪怕多一天,一小时,一分钟。


    这偷来的自由,是他用灵魂换取的,短暂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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