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再仔细看看那青年，这时泰伦恰好上前一步，挡住了他好奇的视线。“去看看，如果实验能暂停，让他先来见我。”


    老板的命令总是第一执行目标，那青年研究员忙回身走向另一边的一扇门，打开后走了进去。


    乔西这会也刚打量完这儿的环境。


    这是一间不算很大的办公室，入口旁一个饮水机，另一头放着两张书桌，上面各有一台电脑，其中一台屏幕亮着，上面是乔西看不懂的图像。


    房间的一面墙被整个柜子占据，上面摆放着许多文件夹，乱七八糟的还有些书籍和笔记本。


    房间的另一边放着一张三人沙发，上面随便摊着涨毛毯，好像有人曾在这上面小憩。沙发旁摆放着一株绿植，再旁边便是刚才那研究员进去的门。


    “那里头还有个研究室，尹博士专用，他也是我说的那位首席研究员。”泰伦低声给他解释道，一边熟门熟路地走到饮水机旁，从下面取出一次性纸杯给乔西接了杯水，但乔西摇摇头示意不用。


    “你是不想脱下你这口罩，还是不相信这杯水？”泰伦有些好笑地问道。“按照局势来说，政府应该会很快正式公布关于怪物的最新研究进展，这个实验室，不，应该说世界各地的这些研究相关地点都不会特意再做隐瞒，公开才会获得民众的安全感，所以我没必要对你做什么，你只是提前一些知道而已。”


    乔西觉得泰伦这话说的有些道理，而且再怎么说，他也不相信曾经堂堂的圣殿骑士，如今富甲天下权力也不容小觑的超级富二代，会需要用下毒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外卖小哥，所以他还是接过了水杯，拉下口罩喝了两口。


    泰伦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道：“你的外貌也没有任何变化，我能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吗？”


    “三个多月前。 ”乔西顿了顿，才问道：“你呢？”


    就乔西所知，他前往最终之战时，泰伦那时候正带领一支精英小队前往圣山寻找圣殿。


    圣殿是传说中神创世时建立的，也是神在旧世界的居所，那里保留有神的意识。当时的教宗派遣圣殿骑士前往寻找圣山，是希望能找到圣殿并唤醒神的意志，以此拯救已经完全陷入战火中的旧世界。


    光明教会号称大陆第一教派，且神圣性毋庸置疑。在大家已经打的狗脑子都要出来的时候，光明教会依然保持着尽量中立的态度，但当时的张狂下，即便教宗出面也无法完全平息战火，只有仰赖能有更权威更不容任何人质疑的声音来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但直至他在战场死亡，圣殿骑士那也还没传回任何消息。


    “我是重新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从婴儿开始慢慢长大。但在那个世界，我收到了你在战场消失的消息。”


    “消失？不，我最后的记忆是格雷先生的陨石雨。”乔西狐疑道，心说难道我的身体被陨石碾成了肉泥无法辨认，索性被当作了失踪人口？


    那也真的是太惨了，大陆仅有的五名传说法师之一，历史有记载以来最有天赋的死灵法师同时也是当世最年轻的传说法师，叠在他头顶上的称号虽然不如圣殿骑士那般可怕，但也值得他小小骄傲一下的，结果不仅死无全尸还尸骨无存，简直丢尽了传说法师的脸。


    泰伦闻言，微微偏头，白金色的马尾顺着肩膀划下，脸上的表情显得比乔西还疑惑。“不，据幸存者描述，在陨石降落下来前，战场上突然以你为中心爆发出强光，其中蕴含的力量甚至让陨石停滞在半空。当光芒消失后他们发现你已经不见了。另外，正是因为你的突然消失，大家觉得这是神迹，是申明在阻止这种毫无意义的战争，所以双方最终都选择了退兵。”


    哦，那这么说我还拯救了无数生命，如果旧世界也有功德的说法，我应该满身金光吧，宫的不是还能保佑来世吗，那凭什么他现在是个一穷二白还时时刻刻为法力消耗头疼的外卖小哥？乔西心道，但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你离开应该在我之后，但为什么，你比我更早来到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在车库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泰伦也给自己接了一杯水。“你消失以后，我们继续深入圣山，最终找到了圣殿。我不知道有没有神，但我们走着走着，突然他们都消失了，我眼前有一扇门，只有一扇门。我推开门，门后是令人睁不开眼的光茫，等我再睁开眼睛，我已经来到了这里，成了个婴儿。”


    这才是真正的神灵的馈赠吧，大家都是穿越，一个高高在上富二代，一个苦逼哈哈外卖员，圣殿骑士真不愧是传说中神灵的宠儿，传言诚不欺人。


    正这时，那扇研究室的门再次打开，一名年轻的男子走了出来。


    “泰伦先生，这么晚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在男子推门而出的瞬间，乔西俯身，借着放水杯的动作把口罩再次戴上，才抬头打量这个泰伦口中的首席研究院。


    来人身材高挑清瘦，黑发略长，被他用一个发夹随便地拢在脑后，看起来有些散乱，但带着几分慵懒。他有一双凤眼，眼尾略挑，但没有风情万种，反而多了几分孤傲。他眉目清俊偏阴柔，戴着一副金边眼睛，不说话的时候唇角弧度微微偏下，看起来是个十分严肃的人。


    乔西的雷达动了，学术派，熟悉的学术派的味道，但是乔西对他的印象却不怎么好，可能是因为那人看过来的眼神太冷淡，但转向泰伦的时候却又多了一份谦恭的味道。


    乔西也算见过不少人，男人眼神中的冷漠不是泰伦的那种高傲，不是性格上的冷静自持，而是戴着评估，一种客观理性到没有感情的冷漠。


    没有人的味道。


    泰伦先看了一眼腕表，开口道：“尹博士，你让我等了将近五分钟，我希望里面的实验真的那么有价值。”


    “是的，非常有价值。”尹朗低头推了一下镜架，才抬头对泰伦道：“刚才送来的实验体，它的情况非常特殊，我感觉已经有了突破口。”


    “那不是实验体，那是人。”乔西在旁突然冷冷开口。


    每一个被送来这里的，他们口中的实验体，都曾经是一个人类，鲜活的有家庭有朋友的人，他们哪怕遭受巨变成为怪物，也不该被这些人轻描淡写的用“实验体”来称呼。


    尹博士看向乔西，眼神中终于带上了一些情绪，不是讶异，而是疑惑。


    泰伦也看向乔西，眼眸中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他知道乔西再次戴上了口罩，这次却没建议或调笑，只转头对尹博士道：“这是我的朋友，刚才送过来的那一个……那一位实验对象，可能是他的朋友，带我们去看一下吧。”


    随后凑近乔西，低声道：“尹朗，尹博士，这里的首席科学家。因为有他，所以这儿的研究进度遥遥领先其他实验室，目前也是全世界最有希望第一个研究出解药的研发团体。”


    尹朗再次看向乔西，带着一些审视和迟来的惊讶，他的眼神停留在乔西没被完全遮盖的外卖服上。


    不过他很快收回了视线，点点头。“当然，正好我也能给您讲解一下他的特殊性在哪里，泰伦先生。”


    他领着两人往实验室走去，门口那名青年实验员替几人推开门，乔西发现门里是一间十分宽阔的房间，同样全部用金属制作的墙面，地上铺着纯白的瓷砖，头灯的灯光非常明亮，甚至有些刺眼。


    门开的瞬间，比外面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尹朗站在门口，先请泰伦和乔西走进，又递给那名实验员一份数据让他立刻输入电脑后，才关上了门。


    房间的内部有些像电影里的手术室，两边的墙旁设有水槽，工具台和一些仪器设备。房间的中间放置着一个巨大的解剖台，无影灯打在那上面，能清晰看见被放置着一具人形物体，被一张巨大的无菌布完全掩盖。


    乔西心下一紧，正要快步上前查看，被泰伦一把拉住。


    他从门边的墙上拿下两个防毒面具，示意乔西戴上。“异变的原因是由于病毒引起，哪怕是你，也不该这样莽撞。”


    乔西是个听劝的人，尤其对于神秘又很高大上的现代科学，所以他乖乖接过防毒面具，但是……


    “我……这东西要怎么戴？”


    泰伦似乎有些想笑，但又忍住了，虽然眼睛里的笑意无法掩藏，但好歹给乔西留下了一点面子。随后他亲自示范，给乔西看了一遍穿戴的方式。


    乔西的学习能力很强，毕竟法师都算是学霸等级的，他很快跟着泰伦的动作把面罩带好，抬头时候却发现正看着他的泰伦先生，眼镜里似乎带着一些惋惜。


    惋惜没能二次嘲笑自己吗？


    已经准备齐全的尹朗这才领着两人上前，然后一把揭开解剖台上盖着的无菌布。


    台子上静静躺着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但说那是"人"并不准确，因为这具尸骸已经能看出明显的异变痕迹。


    他皮肤惨白发青，左半边身体还保持着人形，但从右肩往下，那半边身体浑身布满了可怕的肉瘤，呈现诡异的鲜红色，有些肉瘤甚至已经有婴儿脑袋大小，上面还长出了细嫩的肉芽，仿佛一只只向外探出的小手。


    乔西从那张还算完好的脸上认出，那就是队长，刘队长，他果然变异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才扭头看向那位尹博士。"我要带他回家，他的家人还在等消息，不管好的坏的。"


    "抱歉，您不能，这具实验……这位实验对象对我们来说是非常珍贵的，人类能否解开、甚至解决变异的关键，可能就在他的身上。"尹朗皱眉，看向泰伦。"泰伦先生，这正是我刚才想要给您汇报的情况。"


    "不，你们一直在收集怪物尸体，并不差他一个，我听见你刚才已经让人记录实验数据，证明你已经研究结束，为什么不能让我带走他？"


    "我们还是先去外面说话吧，这里面并不适合多待。"泰伦拍了拍乔西的肩膀，但被乔西甩开，泰伦无奈一摊手，又转向尹朗。"尹博士，麻烦你一会能给我的朋友从头开始解释一下吧，他的脾气，如果不能给到他一个可以说服的理由，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三人出了实验室，分别在沙发上坐下，青年试验员殷勤地给泰伦和乔西泡了茶后，被尹朗冷漠地要求离开。


    房门再次关闭后。尹朗才看向乔西开口，语气依然冷漠平静。“你对人类因为X病毒导致异变，知道多少？”


    乔西想了想答道：“我面对过两次怪物异变，但我对这方面的了解不多，基本都是在听政府发布的信息。网络上也有一些阴谋论，但我觉得应该不可信。”


    “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尹朗低头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乔西敏感地发现他的唇角似乎扯了一下，仿佛一个不成形的讥笑，但还未来得及细看，尹朗已经重新抬起头，眼神依然冷静。“那我们从头开始说吧，我希望在我讲述途中，你不要打断我的话，所有问题请在我叙述完毕后提问。”


    乔西内心有点不悦，这个人有些太高傲了，虽然作为曾经的学霸，他能理解这种在某方面登峰造极的人对于旁人的不屑，但……


    果然是泰伦的朋友，都是同一类让人讨厌的存在。


    泰伦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放下杯子靠在沙发上，语气也带上了傲慢。“不，尹博士，这不是你的学生，我只需要你从头开始做一个说明，就好像对我做解释时候一样。”


    尹朗再次低头推了一下镜框，仿佛无声地叹了口气，才抬头看着乔西。


    “去年的2月6日，全球首次被记录的人类变异成怪物事件在非洲的南非共和国被发现，同月，又有六起变异事件被记录。三月开始，澳大利亚一小镇发生变异事件，伤亡人数四人；到六月为止，包括美国在内的南半球国家陆续出现多起，世界卫生组织承认X病毒正式介入调查；随后，变异事件开始往北半球蔓延，包括欧洲，亚洲等地区陆续发生，但因为大部分发生地区都处于非城市区域，所以即便网络上有出现相关视频图片，各国政府基本以刑事案件或者暴力袭击、恐怖分子等掩盖，实际上，到昨天为止，人类异化的频率在加快。你见到过两头怪物，当一个普通人能有几率见到两头变异怪物，你可以自己计算一下，病毒蔓延和爆发的速度有多可怕。”


    “为什么不能告诉民众？因为这种病毒很难治愈？”桥详细忍不住问道。


    “你知道关于地球的历史吧？”尹朗突然问道，乔西点点头，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就先学习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历史，虽然可能不是特别细致，毕竟他看的是儿童版，但基本上还是有所了解的。


    尹朗点点头。“很好，那这一块我就不用详细解释了。从世界卫生组织介入到全球各大科研院所建立，直到今年三月，才真正确认造成人类变异的X病毒来源，一种结构非常古老的病毒，我们怀疑它存在的时间可能在十几亿年前，我们从南极冰层的样本中发现了它们的存在，但可能因为近几年的全球变暖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这种病毒复活了。”


    “这种病毒其实是一种真菌，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目前只针对人类细胞会产生作用，它们会在人体内积聚，并以……你可以理解为，它们会好像珊瑚一样堆积在一起，并改变人类本身基因，导致人体发生包括神经紊乱、机体变形等症状，最终占据整个人体组织造成变异行为。嗯……就好像虫草那样。”


    “它很危险不是吗？不是更应该告诉民众，告诉他们该如何防治吗？”乔西依然不能理解，或者说，从旧世界到现在，其实他一直无法理解当权者关于隐瞒民众这一行为。


    生命应该重于一切。


    尹朗缓缓摇头，语气非常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冰凉。“这种病毒非常特殊，它们存活于空气和水中，每个人的呼吸之间都在摄入，它们在每个人的体内聚集，不管是你，是我，还是泰伦先生，每一个人都不会例外的，无时无刻地，在摄入体内。”


    乔西虽然不懂科学，但尹朗的这句话他立刻听懂了，脸色也无法克制地变得铁青。“你是说……”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唯一的区别只是这种病毒会根据个人自身的免疫能力、身体状况等原因，快速或者缓慢地推进病毒的生长速度。”尹朗直视乔西的双眼，冷冷道：“这是一把达摩克斯之剑，高悬于每个人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