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现实
作品:《逐光》 郊外写生的前一天,林砚舟特意去了张野家。张母正在院子里修剪月季,看到他来,赶紧放下剪刀,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快进来,我刚烤了饼干,你最爱吃的蔓越莓味。”
他跟着张母走进屋,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碟饼干,旁边放着张野的照片——是两人去年一起拍的合照,张野搂着他的肩膀,笑得一脸灿烂。张母拿起照片,用袖口轻轻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这孩子,走的时候说很快就回来,这都快一年了,连个电话都没有。”
林砚舟的喉咙有些发紧,拿起一块饼干,慢慢嚼着,蔓越莓的甜味在嘴里散开,却没以前那么好吃了。“阿姨,他……他在外面忙,可能没顾上打电话。”
“我知道,”张母叹了口气,“他从小就懂事,什么事都自己扛。你也是,别总替他瞒着,要是有什么事,你跟我们说,我们能扛住。”
林砚舟的手顿了一下,眼眶有些发酸。张母早就看出了不对劲,却一直没戳破,只是用这种方式,给他留着退路。他放下饼干,站起身:“阿姨,下周末我要去郊外写生,画星空,等我画好了,拿给您看。”
“好啊,”张母笑着说,“我等着,看看我们小砚画的星空,是不是比照片上的还好看。”
从张野家出来,林砚舟提着张母给的饼干,慢慢往回走。路过便利店时,他进去买了一瓶张野以前常喝的可乐,打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驱散心里的闷。
回到家,他把饼干放在桌上,然后打开那个木盒,拿出那些明信片。他想把明信片放进背包里,带到郊外去,让张野“看看”郊外的星空。可刚拿起第一张明信片,他就愣住了——澜沧江的风景图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把江水的绿色刮得有些模糊。
他心里一紧,赶紧拿起其他明信片——热带雨林的鸟叫声旁,有一块淡淡的水渍,把字迹晕开了;边境小镇的蜂蜜图上,边缘有些卷曲,像是被水浸过;最后那张写着“等我回来”的明信片,右下角缺了一小块,像是被撕掉的。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把木盒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没碰过,也没让别人碰过。他把明信片一张张摊在桌上,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划痕和水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
他想起张野寄明信片时的样子,想起他在瑞丽的边境小镇,一边写明信片,一边想着要带自己去看风景,想起他说“等我回来,带你去看星星”——这些美好的约定,难道也要像这些明信片一样,慢慢褪色,慢慢破损吗?
他突然觉得很害怕,怕张野再也回不来,怕那些约定再也无法实现,怕自己的治愈,只是一场空欢喜。
那天晚上,林砚舟没去画室,也没画画。他坐在沙发上,盯着桌上的明信片,看了很久。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没有一点光,客厅里很暗,只有桌上的台灯亮着,照着那些破损的明信片,像一片破碎的希望。
他拿起画笔,想画点什么,却怎么也画不出来。画笔在纸上乱涂,蓝色的颜料涂成了一片,金黄色的星星画得歪歪扭扭,像在哭。他越画越烦躁,最后一把将画笔扔在地上,颜料溅在墙上,像一道难看的疤痕。
“为什么?”他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为什么你还不回来?为什么这些明信片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再也回不来了?”
他想起咨询师说的“有期待就有动力”,想起母亲说的“好好照顾自己”,想起张母说的“我等着看你画的星空”——这些话以前能给他力量,现在却让他觉得更累,像有无数根线,把他捆得紧紧的,让他喘不过气。
他站起身,走到阳台,看着那盆多肉。多肉的侧芽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叶片,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他心里一疼,赶紧拿起水壶,往多肉的盆里浇水,水浇得太多,从盆底流出来,把阳台的地板弄湿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蹲在地上,看着多肉,眼泪掉在花盆里,“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怕你也离开我。”
那天晚上,林砚舟没吃药,也没睡觉。他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着那盆多肉,看着窗外的乌云,直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他没去晨跑,也没去母亲家。他把那些破损的明信片放回木盒里,然后把木盒锁进抽屉里,再也不想打开。他拿起背包,想把张野的笔记本拿出来,却在背包里看到了那个黄铜打火机——打火机的表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划痕,和明信片上的划痕一模一样。
他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背包,蹲在地上,哭了很久。他觉得自己的治愈,像一场笑话,那些努力,那些期待,那些想念,在这些破损的痕迹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张野回来,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治愈,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又掉进了那个黑暗的洞里,再也爬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