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摔碎的药和未接的电话

作品:《逐光

    停职后的第一个月,林砚舟的咨询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咨询师问起情绪状态,他都敷衍回答“还好”;医生开的药,他要么藏起来,要么趁赵若繁不注意扔进垃圾桶。他总觉得,只要不去想、不吃药,慢慢就会好起来。


    可现实却越来越糟。他开始整夜整夜失眠,有时候睁着眼到天亮,眼睛干涩得发疼;白天坐在沙发上,盯着墙壁能发呆一整天,连母亲打来的电话都不想接。有次母亲连续打了五个电话,他终于接起,听到母亲说“小砚,妈想你了”,他突然觉得愧疚,却还是强装镇定:“妈,我最近忙,过几天看你。”


    挂了电话,他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自己在撒谎,也知道母亲在担心,可他就是没勇气面对——他怕母亲看出他的不对劲,怕母亲问起张野,更怕自己在母亲面前崩溃。


    那天下午,赵若繁来送药,看到桌上没动的药盒,脸色沉了下来。“你又没吃药?”


    “我觉得没必要。”林砚舟靠在沙发上,眼神空洞,“我没病。”


    “没病?”赵若繁拿起药盒,声音里带着怒气,“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个月瘦了十多斤,眼眶下的乌青重得像熊猫,连你妈电话都不敢接,这叫没病?”


    “我只是累了。”林砚舟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冷淡。


    “累了就可以糟蹋自己?”赵若繁把药盒放在他面前,“今天必须吃,不然我就给阿姨打电话,让她来看着你吃。”


    提到母亲,林砚舟的身体颤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赵若繁严肃的脸,突然觉得烦躁,一把抓起药盒,狠狠摔在地上。白色的药片撒了一地,像碎掉的雪。


    “你别逼我!”他吼出声,眼里满是红血丝,“我不想吃药,不想去咨询,我只想一个人待着,不行吗?”


    赵若繁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没再说话,只是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起药片。她的动作很轻,指尖捏着细小的药片,连呼吸都放得很缓,像是怕碰碎了最后一点能拉住他的东西。过了很久,她才站起来,把捡好的药片放在纸巾上,递给他:“小砚,我不是逼你,我是怕你出事。你要是垮了,阿姨怎么办?张野要是回来,看到你这样,他会怎么想?”


    提到张野,林砚舟的情绪突然泄了气。他盯着那些躺在纸巾上的药片,又看了看赵若繁通红的眼眶——她眼底的担心不是假的,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唯一能抓住的暖意。他慢慢伸出手,接过药片,就着赵若繁递来的温水咽了下去。药片在舌尖留下浓重的苦涩,顺着喉咙滑下去,像吞了一口化不开的冰。


    赵若繁没多留,只是帮他把客厅收拾干净,又叮嘱了几句“早点睡”,才轻轻带上门离开。公寓里重新只剩林砚舟一个人,静得能听到墙上时钟滴答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心上。


    他把笔记本从抽屉里拿出来,翻开那页画着星星的纸,却没力气再写一个字。倦意突然涌上来,是这一个月来从未有过的沉重,他把笔记本扔在书桌上,踉踉跄跄走到床边,倒头就睡。


    可睡着比醒着更痛苦。


    梦里是客运站的雨,比那天的雨更大,砸在脸上生疼。他站在雨里,看着张野转身往大巴走,他拼命喊“张野,别走”,声音却被雨声盖过。张野像是没听见,脚步没停,背影越来越模糊。就在他要追上去时,张野突然转过身,脸上没有了以前的笑,眼神冷得像冰,开口问他:“林砚舟,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是不是信了他们的话,觉得我是罪犯?”


    他想解释,想说“我没有”,可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张野又往前走了一步,离他很近,近得能看到他眼底的失望:“你说过等我回来,你骗人。”


    “我没有骗人!”他终于喊出声,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漆黑里,张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嘲讽:“你就是骗人,你连找我的勇气都没有,你只会躲起来……”


    林砚舟猛地惊醒,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浸湿了枕巾。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像要跳出胸腔,梦里张野的眼神和质问还在眼前晃,扎得他太阳穴突突地疼。


    他坐在床上,缓了很久,才起身去厕所。打开灯,刺眼的白光让他眯了眯眼,他走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泼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神空洞得像个木偶。他盯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他自己。


    这是那个以前穿警服时精神抖擞、和张野一起办案时眼里有光的林砚舟吗?


    不是了。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瘦得脱了形,眼里没有一点生气,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他伸出手,指尖碰了碰镜子里自己的脸颊,冰凉的玻璃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那些压抑了一个月的情绪——委屈、想念、愤怒、绝望,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出来,像洪水一样把他淹没。


    他撑不住了。


    真的撑不住了。


    每天活在谎言里,活在对张野的想念和怀疑里,活在对自己的厌恶里,这样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想再过了。


    他低头看着洗手池里的水,水面映出他模糊的脸。他慢慢抬起手,目光落在旁边的剃须刀上——刀片闪着冷光,像一道能结束所有痛苦的光。


    只要轻轻划一下,就好了。


    就不用再想张野在哪,不用再骗母亲和张野的父母,不用再面对这个糟糕的自己了。


    他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剃须刀时,手机突然在客厅里响了起来。


    是母亲的电话。


    铃声一遍一遍响着,像一道微弱的光,穿透了他脑子里的绝望。他的手顿在半空,耳边仿佛又响起母亲说“小砚,妈想你了”的声音,想起张母塞给他红包时说“小野就拜托你多照顾”的语气。


    他猛地收回手,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瓷砖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手机还在响,执着地,像在喊他回来。


    他到底,还是没敢拿起那把剃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