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雪地里的通缉令

作品:《逐光

    天快亮时,雪终于小了些。公安局大楼的灯光在薄雪覆盖的屋顶上泛着冷光,林砚舟站在公告栏前,指尖几乎要戳进那张刚贴上去的A4纸里。


    纸上是张野的照片。背景是滑雪场的起点台,他穿着红色滑雪服,眉眼飞扬地比着胜利手势,笑起来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那是去年障碍赛夺冠时拍的,林砚舟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还调侃张野“笑得像偷了鸡的狐狸”。


    可现在,这张照片被印在通缉令上,照片下方用黑体字写着“涉嫌运输毒品、脱逃”,鲜红的印章像块烙铁,烫得人眼睛发疼。


    “林队,全市的监控都调了,高速路口和汽车站也布了控,”年轻警员拿着保温杯过来,杯壁上凝着水珠,“但从昨晚到现在,一点踪迹都没有。张野就像……”


    “就像人间蒸发了。”林砚舟接过话头,声音干涩。他盯着照片里张野的眼睛,那双总是亮得像有光的眼睛,此刻隔着纸张,却显得格外陌生。


    从刑侦支队长亲自督办的案件嫌疑人,到被通缉的脱逃者,张野只用了不到一天。


    昨天这个时候,他们还在铁锅炖的热气里抢着付账,张野的围巾还绕在他脖子上,带着点淡淡的雪松味。而现在,那条围巾被证物袋封着,放在物证室的架子上,旁边是从张野公寓里搜出来的滑雪板、训练日志,还有半罐没吃完的红糖姜茶。


    “李队让你去开会。”程源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眼底有浓重的青黑,“法医那边有新结果,说警车司机的死因有点奇怪。”


    林砚舟没动。他想起张野的公寓,在老城区的一栋居民楼里,墙皮都有些剥落。他去过一次,是为了劝张野别总把训练器材堆在楼道里。当时张野正蹲在地上擦滑雪板,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他发梢上落了层金粉。


    “你看这板,”张野举起来给他看,板面上有道新的划痕,“昨天跟人较劲,摔的。”


    “跟谁?”


    “还能有谁,队里新来的那个,总说我技术老套。”张野撇撇嘴,又笑起来,“不过下次我肯定赢他。”


    那个总想着赢的张野,那个会把红糖姜茶泡成红糖水的张野,怎么就成了通缉令上的名字?


    “林队?”程源曦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林砚舟深吸一口气,转身往会议室走。走廊里的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公告栏上的通缉令簌簌作响,像有人在低声说话。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李队正对着地图皱眉,见他进来,把一份报告推过来:“法医说,警车司机不是死于撞击,是被人用钝器砸中后脑。还有,那辆套牌卡车的车厢里,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枚银色的徽章,上面刻着滑雪场的标志——是张野作为教练的工作证。边缘有明显的磨损,背面还粘着几根棕色的毛发,看着像是……张野的。


    “这是栽赃,”林砚舟几乎是立刻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张野的工作证上周就丢了,他还跟我抱怨过。”


    李队抬眼看他,眼神复杂:“我知道你跟他熟,但现在证据都指向他。”他点了点桌上的照片,“监控拍到他去物流站取包裹,修理厂的人说他借过工具,现在连工作证都出现在卡车里——小林,你得冷静点。”


    冷静?林砚舟攥紧了拳头。他怎么冷静?那个昨天还跟他抢着剥蒜的人,今天就成了杀人、贩毒、脱逃的嫌疑犯,还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申请重新勘查现场。”他说。


    “已经派人去了,”李队叹了口气,“雪太大,能找到的线索不多。对了,张嬑那边有个发现,她整理照片时,看到一张上周拍的,背景里有个戴口罩的男人,跟修理厂监控里的很像。”


    照片很快被投影在幕布上。是张野在雪道上跳跃的瞬间,背景里的缆车旁,站着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正举着手机,镜头明显对着张野的方向。


    “这个人,”林砚舟的指尖点在幕布上,“我见过。在停车场,盯着张野的车看。”


    “所以,”李队的手指敲击着桌面,“这个人很可能早就盯上张野了。但张野为什么会跟他扯上关系?又为什么会突然失踪?”


    会议室里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在呜咽。林砚舟看着幕布上张野腾空的身影,像只展翅的鹰,忽然想起张野说过:“滑雪的时候,风在耳边吹,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那现在呢?那个消失在风雪里的人,是不是也在某个地方,听着风,什么都不用想?


    散会后,林砚舟没回办公室。他开车去了滑雪场,雪道上已经有了新的脚印,却没有那道熟悉的红色身影。教练休息室的门还锁着,窗台上放着一盆多肉,是张野养的,叶片上落了层薄雪。


    “林警官?”保洁阿姨路过,认出了他,“您来找张教练啊?他今天没来,听说……”


    “听说什么?”


    阿姨犹豫了一下:“听说他出事了。唉,真不敢信,他昨天还帮我搬过雪铲呢,说我年纪大了,别累着。”


    林砚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转身往停车场走,脚步有些沉。雪又开始下了,落在车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打开车门,却没立刻上车。目光落在副驾的座位上,那里好像还留着张野的味道——阳光晒过的毛衣味,混着点淡淡的雪松香。


    手机突然响了,是陌生号码。林砚舟几乎是立刻接起,心跳得像要冲出胸膛。


    “喂?”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呼呼的风声,像是从很高的地方传来。过了几秒,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吸,然后就被挂断了。


    林砚舟握着手机,站在雪地里,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那个呼吸声……像张野的。


    他立刻回拨过去,听筒里只有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疼得像小刀子。林砚舟望着远处被雪覆盖的山峦,忽然觉得,张野没走,他一定就在这附近,在某个被风雪藏起来的地方,等着什么。


    就像他们以前玩过的捉迷藏,张野总爱躲在缆车下面,以为谁都找不到,却不知道他的红色滑雪服,在白雪里格外显眼。


    “我会找到你的。”林砚舟对着风雪轻声说,像是承诺,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远处的雪道上,有新的滑雪者在飞驰,留下两道弯弯的辙。林砚舟发动汽车,引擎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清晰。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只知道不能停下。


    那个消失的人,一定留下了什么线索,像雪地里的脚印,就算被新雪盖住,也总会在某个角落,等着被人发现。


    而他,会一直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