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雨夜的蓝玫瑰

作品:《逐光

    法医中心的解剖台刚被消毒水擦得发亮,林砚舟正低头给手术刀消毒,窗外的雨突然噼里啪啦砸下来,把玻璃上的晚香玉影子打得歪歪扭扭。张野顶着一身湿气闯进来,手里拎着个证物袋,里面躺着朵蔫了的蓝玫瑰,花瓣上的水珠混着暗红的痕迹,像谁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


    “老城区拆迁楼发现的,”他把证物袋往解剖台上一放,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林砚舟的白大褂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报案的拾荒者说,这花插在个女人的头发里,人就躺在承重墙的裂缝里,怀里还抱着块碎镜子。”


    林砚舟的指尖刚碰到证物袋,就被张野抓住了手腕。“戴手套,”他皱着眉往他手里塞了副无菌手套,指腹不经意蹭过他的掌心,“死者身上有不明液体,技术队初步检测含生物碱,小心点。”


    解剖室的无影灯亮起时,林砚舟注意到死者的指甲缝里卡着些蓝色纤维,与玫瑰花瓣的颜色完全一致。“她死前抓过这花,”他用镊子轻轻拨开死者的手指,“指关节有挫伤,像是被人按在什么粗糙的地方磨过——比如拆迁楼的水泥墙。”


    张野靠在旁边的器械柜上,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把林砚舟的睫毛映在眼下,投出片浅浅的阴影,左臂的纱布边缘露出点新长的皮肤,是上次被老六划伤的地方。“伤口没碍事吧?”他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解剖室里有点发闷,“不行就歇会儿,我让小陈先过来盯着。”


    “早就没事了,”林砚舟笑了笑,拿起手术刀划开死者的皮肤,“倒是你,早上在食堂抢了小张两个肉包,现在还撑着?”张野的耳尖红了,转身去翻死者的随身物品——个磨得发亮的帆布包,里面除了支口红,还有张揉皱的电影票,座位号是“7排13座”,日期是昨天。


    “她去看了午夜场电影,”张野把电影票递给林砚舟,“影院就在拆迁楼附近,监控显示她散场后往拆迁区走了,像是在等人。”林砚舟的目光落在票根背面,有个用口红画的小小玫瑰图案,颜色比包里的口红浅了两个色号。


    突然,林砚舟的手术刀顿了顿。死者的胃容物里除了未消化的爆米花,还有些细小的蓝色晶体,在灯光下泛着荧光。“这不是食物,”他用载玻片取了样本,“像是某种颜料,成分得等技术队分析。”


    张野凑过来看,肩膀几乎贴着林砚舟的胳膊。“像不像拆迁楼墙上的涂鸦?”他指着样本,“早上过去时看见有面墙被人喷了满墙蓝玫瑰,跟这花一模一样。”林砚舟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带着点消毒水的清冽:“去查查那面墙,颜料里可能有线索。”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雨还没停。张野端着餐盘径直坐在林砚舟对面,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全夹给他,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技术队说那颜料里掺了荧光剂,”他扒着米饭说,“跟死者胃里的晶体成分完全一致——她肯定接触过那面墙,说不定就是她画的。”


    林砚舟正把排骨上的脆骨挑出来,听见这话突然停了手。“拆迁楼的涂鸦大多是流浪画家画的,”他想起什么,“我前阵子看本地新闻,说有个女画家总在老城区画蓝玫瑰,有人说她在找失踪的妹妹。”


    张野的筷子顿了顿。他想起死者帆布包里的口红,牌子是最便宜的那种,外壳却被磨得锃亮,像是随身携带了很久。“她可能不是在等人,”他低声说,“是在找什么——比如她妹妹的线索。”


    下午去拆迁楼勘察时,张野特意让小陈带了把伞。走到那面画满蓝玫瑰的墙前,林砚舟突然蹲下身,指着墙角处一块模糊的印记。“这不是玫瑰,”他用手指拂去上面的灰尘,“是个日期:5月20日——和死者的生日一致,身份证上写着她25岁。”


    张野蹲在他旁边,两人的影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叠在一块儿。“5月20日,”他摸着下巴,“会不会是她妹妹失踪的日子?”林砚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往墙上按:“你看这水泥的粗糙程度,和死者指关节的挫伤完全吻合——她死前确实被人按在这面墙上过。”


    指尖相触的地方有点发烫,张野赶紧收回手,假装去看别处。墙顶的排水管滴着水,在地面砸出个小小的水洼,里面映着两朵歪歪扭扭的蓝玫瑰,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


    傍晚回法医中心时,技术队的报告出来了:死者胃里的蓝色晶体含秋水仙碱,来自某种有毒的观赏植物,而拆迁楼附近的花坛里正好种着这种花。“有人用这花的汁液下了毒,”林砚舟翻着报告,“再把她拖到拆迁楼伪装成意外——但为什么要在她头发里插蓝玫瑰?”


    张野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是早上在拆迁楼捡到的。照片上两个女孩站在蓝玫瑰丛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其中一个正是死者,另一个的眉眼和她有七分像,手里举着支画笔。“这肯定是她妹妹,”他指着照片背面,上面有行字:“等我画满100朵蓝玫瑰,咱们就回家。”


    林砚舟的目光落在照片里的蓝玫瑰上,花瓣的颜色比死者头发里的那朵深很多。“这花是真的,”他轻声说,“而插在她头发里的是假花——用颜料染的丝绸花,纤维和她指甲里的完全一致。”


    夜幕降临时,雨终于停了。张野送林砚舟回宿舍,路过楼下的花坛时,看见有朵蓝玫瑰被雨水打落,花瓣散在泥土里,像块碎掉的蓝宝石。“明天去查那个女画家的失踪案,”张野突然说,“我总觉得这两姐妹的事,跟满墙的蓝玫瑰脱不了干系。”


    林砚舟点点头,突然想起早上解剖时,张野悄悄在他的器械盘里放了块巧克力——是他喜欢的黑巧,苦得恰到好处。“谢谢,”他轻声说,“早上的巧克力。”张野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闷闷地说了句:“下次别总熬夜,胃会受不了。”


    宿舍的灯亮起来时,林砚舟看着窗外的月光,突然觉得那满墙的蓝玫瑰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眨着,等着谁来揭开藏在颜料底下的秘密。而他知道,无论这秘密有多深,身边总会有个人,带着一身雨水和阳光,跟他一起蹲在地上,一寸寸地寻找真相。


    张野回到办公室时,把那张两姐妹的照片夹进了新卷宗。卷宗的封面还没写字,他提笔想了想,画了朵小小的蓝玫瑰,旁边写着“未完待续”——和上次红桃案的卷宗一样,只是这次的符号,带着点雨后泥土的清新,不像红桃那样,总沾着洗不掉的血痕。


    他摸出手机给林砚舟发了条信息:“明早七点食堂见,给你带肉包。”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窗外的晚香玉开了朵新的,花瓣上的露水在月光下闪着,像谁不小心撒了把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