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萧正低头专注地演算着一道物理题，长睫低垂，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俊柔和，坐在后桌的顾杰，目光短暂地黏在楚萧身上，他越看越觉得心痒难耐，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悄悄调成静音模式，镜头对准了那道专注的侧影。


    他屏住呼吸，手指悬在拍摄键上，正准备按下。


    “你在干嘛？”


    楚萧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


    “啊？！”顾杰被这突如其来的抓包吓得魂飞魄散，手猛地一抖，手机差点脱手飞出去，他手忙脚乱地一把捞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我……我啊？”顾杰眼神乱飘，舌头打结，“没……没干嘛，那个……我……我自拍呢，对！自拍！”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慌乱中把手机屏幕转向自己，胡乱按了几下快门，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他一张因为惊吓而略显扭曲的大脸。


    他强装镇定地把手机拿稳，深吸一口气，试图挽回局面，脸上挤出一个自以为很自然的笑容，对着楚萧提议：“那个……楚萧，你看……风景这么好，光线也不错……要不……咱俩一起拍一张呗？”


    楚萧看着他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没接他的话，随即移开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习题册：“不了。”


    “噗嗤！”旁边的周冉目睹了全程，忍不住笑出声，她眯着眼睛，促狭地看着顾杰那副吃瘪又强撑的样子，故意凑热闹，慢悠悠地说：“哎哟~顾杰，来来来，他不跟你拍，咱俩拍一张呗？姐保证把你拍得帅帅的。”


    顾杰正尴尬得脚趾抠地，闻言立刻像找到了台阶下，赶紧摆手，语气带着点夸张的嫌弃：“不拍不拍，跟女孩子拍照像什么样子，影响我男子汉气概。”


    周冉翻了个白眼，拖长了调子：“切~不识好歹，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以后想拍都没机会了。”


    顾杰赶紧顺着话头溜走：“我谢谢您嘞，您这店啊，我高攀不起。”他夸张地拱了拱手，赶紧把手机塞回口袋，假装无事发生，只是耳根的红晕久久未散。


    “尤一！你这个白痴，你居然还敢跟老师告状？多大的人了，白痴！白痴！白痴！”


    只见顾彤彤像只被激怒的小狮子，抄起一本书就朝着抱头鼠窜的尤一冲了过去，她气得脸颊通红，单眼皮的小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尤一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在桌椅间狼狈地左躲右闪，一边扯着嗓子辩解：“哎哟喂，彤姐！彤姐息怒，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一时嘴快，真没告状啊，我对天发誓！”


    顾彤彤追在后面，手里的书挥舞得虎虎生风，嘴里白痴的炮弹连珠炮似的发射：“你个白痴，嘴巴不会缝起来吗？白痴，我今天非撕了你这张破嘴不可！”


    尤一抱头鼠窜，绕着教室跑圈，嘴里不住求饶：“错了错了，大姐，彤姐，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嘴一定缝上！用502胶水！”


    教室里的同学纷纷避让，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有的则担心殃及池鱼，这场追逐战眼看着就要波及到楚萧的位置附近。


    楚萧正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书，对周围的喧嚣置若罔闻，然而，当顾彤彤追着尤一，两人朝着他这边冲来时，一直留意着楚萧这边动静的顾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噌地站了起来。


    他长腿一迈，迅速挡在了楚萧的座位旁边，宽阔的后背像一堵墙，将楚萧和即将冲撞过来的人形风暴隔开，他微微张开手臂，做出一个下意识的防护姿态，眼神警惕地盯着横冲直撞的两人，随时准备拦住他们。


    楚萧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扰，从书本中抬起头，他微微侧过脸，目光落在挡在自己座位旁像守护神一样的顾杰身上，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里，清晰地闪过一丝惊讶和困惑，他静静地看着顾杰紧绷的侧脸和护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没有出声。


    顾杰感受到楚萧的目光，但依旧没有挪开脚步，只是盯着前方，直到顾彤彤揪着尤一的耳朵骂骂咧咧地转了个方向，跑远了，他才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清晨的阳光带着微凉的清新气息，楚萧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一瓶牛奶，他刚把牛奶放在自己桌角，旁边就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极其自然地拿起了那瓶牛奶。


    顾杰拧开瓶盖的动作一气呵成，瓶口都凑到嘴边了。


    楚萧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


    “……”楚萧看着他，“那是给周冉带的。”


    顾杰的动作瞬间僵住，他低头看看手里已经开了盖的牛奶，又抬头看看楚萧，再看看旁边正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周冉……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瞬间涌上心头，他扁了扁嘴，眼神里带着点委屈和控诉，像个被抢了糖的小孩。


    “哦……”他闷闷地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把瓶盖又拧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放回楚萧桌角，“我不能喝呗。”


    楚萧看着他这副蔫头耷脑仿佛被抛弃的大型犬般的模样，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他细细打量了顾杰几秒，看着他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和下垂的眼角，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明天也给你带一瓶。”


    顾杰猛地抬起头，刚才还乌云密布的脸瞬间阳光灿烂，眼睛唰地一下亮得惊人，他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语气带着雀跃和一丝孩子气的执拗：“真的？你说的哦，一言为定，可不许赖皮！”


    楚萧看着他瞬间多云转晴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几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看着顾杰因为一瓶牛奶就高兴得像个孩子的样子，楚萧心里某个角落悄然动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甚至有点痞气的顾杰，在自己面前……好像总是特别的……乖？像一只收起所有利爪只露出柔软肚皮的大型猫科动物。这种认知，让楚萧心底泛起一丝奇异，窗外的阳光似乎也格外明媚起来，落在少年们带着笑意的脸上，定格成青春里最动人的瞬间。


    周四的黄昏，夕阳的余晖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色彩，斜斜地泼洒进十六班的教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名为月考的哀愁。


    教室里一片愁云惨雾，哀鸿遍野。


    “啊！我死了！物理公式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尤一抱着脑袋，发出绝望的哀嚎，额头一下下磕在桌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完了完了完了，我感觉我脑子像被格式化了一样，昨天背的公式今天全清零了！”杨鸣哭丧着脸，使劲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


    “老天爷啊，救救孩子吧，这题海战术也太凶残了，我感觉我快被淹死了！”朱彬彬捏着嗓子尖叫，一脸生无可恋。


    “寄了，彻底寄了，我靠意念答的题了。”


    “捶胸顿足也没用啊，早干嘛去了。”班长李茂试图维持秩序，但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更大的叹息和抱怨声中。


    放学铃声也吹不散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阴霾，学生们拖着沉重的步伐，垂头丧气地收拾书包。


    张宇宏像只做贼的猫，趁着混乱，悄悄溜到周冉桌边，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闪烁的眼神，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窘迫：“冉姐……那个……能不能……借我一百块钱？下周……下周一定还你。”


    周冉正把最后几本书塞进书包，闻言抬起头，扫了他一眼，眉头微挑：“这才周几啊？张宇宏，你这烟瘾……是不是该控制控制了？”她语气带着点无奈，但还是利落地掏出手机，“收款码。”


    张宇宏脸上立刻堆起感激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谢谢冉姐，谢谢冉姐，这周……这不是考试嘛……压力有点点大……”他声音越来越小，手指飞快地点开收款码。


    周冉没再多说，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转了，省着点花。”


    “哎！好！谢谢冉姐！”张宇宏连连点头，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又推了推眼镜，转身快步溜走。


    周冉背上书包，走向等在教室门口的南景，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并肩离开了这片哀嚎之地。


    张宇宏则像条灵活的泥鳅，迅速汇入了顾杰、尤一、钱佑、杨鸣、朱彬彬组成的开黑小队，他们几个早就约好了，考完试要去网吧狠狠放松一下，用游戏来抚慰被月考蹂躏的心灵。


    “走走走，奇缘走起。”尤一率先振作起来，挥舞着手臂，“今晚必须把新副本通了，祭奠我们逝去的脑细胞。”


    钱佑立刻响应：“对，必须通，我猎人装备都更新了，今晚看我表演，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移动炮台！”


    杨鸣也来了精神：“大佬们，带带我，我给你们当后勤，保证药水管够，Buff不断。”


    朱彬彬捏着嗓子：“哎呦~今晚我要玩我的小牧师，奶死你们这群输出，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爱的供养！”


    “行，我盗贼开锁贼溜，保证把宝箱都给你们撬开。”张宇宏嘿嘿笑着


    顾杰走在楚萧旁边，心思却不在游戏上，他不动声色地往楚萧身边又蹭近了一点，肩膀几乎要贴到楚萧的手臂，楚萧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让他心跳有点不稳。


    楚萧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他忽然开口：“昨天给你讲的那几道题，今天考试应该会考到类似的题型，你会做了吗？”


    顾杰正沉浸在距离拉近的小窃喜中，闻言一愣，随即立刻挺直腰板，脸上扬起一个自信满满（实则心虚）的笑容，手臂极其自然地抬起来，一把揽住了楚萧的肩膀。


    “那必须会啊！”顾杰的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点炫耀的意味，手指还用力拍了拍楚萧的肩胛骨，“楚神亲自开小灶，还能不会？放心，妥妥的，明天看哥给你秀一把。”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楚萧的反应，没有推开，没有皱眉，楚萧只是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恢复了自然，任由他勾着肩膀往前走。


    哇靠，他没推开我，他让我勾着肩膀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前面勾肩搭背互相打闹的尤一和钱佑，心里美滋滋地想：看，我也能勾着楚萧。


    然而，这份欣喜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一种更强烈的带着酸涩的失落感取代了。


    等等……他这反应……怎么跟尤一他们被我勾着的时候差不多？平静？自然？甚至……有点习以为常？


    他偷偷侧过脸，飞快地瞄了一眼楚萧的侧脸，那张清俊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地看着前方，仿佛被顾杰勾着肩膀走路，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靠！他不会……真把我当哥们儿了吧？跟尤一他们一样？我拿你当……当……当心上人，你居然拿我当兄弟？这他妈……亏大了啊。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心头的火焰，只剩下满腹的委屈和……不甘心！


    一路走到分岔路，楚萧轻轻挣开顾杰的手臂，语气平淡：“你们去吧，我回家了。”


    顾杰还沉浸在“被当兄弟”的打击中，有点蔫蔫的：“哦……好。”他看着楚萧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空落落的。


    网吧里，键盘敲击声震耳欲聋，顾杰坐在电脑前，手指机械地操作着角色，心思却完全不在游戏上，屏幕上的技能特效光怪陆离，队友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他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听得模糊不清。


    尤一在旁边激动地拍桌子：“顾杰，顾杰，你发什么呆呢，BOSS点名了，快开减伤，躲红圈啊！”


    钱佑也吼：“奶妈！奶我一口！要死了要死了！”


    杨鸣：“顾杰！顾杰！你血线崩了！快开技能啊！”


    顾杰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按键盘，屏幕里的角色险之又险地躲过致命一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得让他知道，得让他明白，老子对他不是兄弟情！


    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你们先打，我……我有点事，先撤了！”说完，也不管队友们的哀嚎和挽留，抓起书包就冲出了烟雾缭绕的网吧。


    回到家，顾杰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点开楚萧的聊天框，他深吸一口气，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搜索框里郑重其事地、带着点笨拙的虔诚，敲下了一行字：“怎么让喜欢的人知道我喜欢他？”


    屏幕上瞬间弹出无数条搜索结果，顾杰点开第一条，眼神专注，眉头微蹙，像个面对终极难题的小学生，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关于如何表白心意的严肃学习。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他年轻而认真的脸庞，也照亮了那颗在懵懂爱意中跌跌撞撞却无比炽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