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文讲完最后一篇文言文赏析，合上教案，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宣布下课，她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略显严肃的细框眼镜，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或昏昏欲睡、或神游天外的学生们，最后将那份打印好的教学计划轻轻放在讲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像个小警钟，让不少走神的同学瞬间回魂，疑惑地抬起头。


    “同学们，安静一下，通知一件事。”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讲台上。


    张思文环视一周，缓缓开口：“这周，进行月考。”


    “啊？！！”


    话音未落，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不是吧张老师！！”尤一第一个哀嚎出声，抱着脑袋就往桌子上磕，“这才刚放完假啊，我假期的知识都还给老师了，现在脑子里空空如也，考什么啊考！”


    “老天奶啊，救救我吧，我还没从假期综合症里缓过来呢！”朱彬彬捏着嗓子尖叫，兰花指翘得老高，一脸生无可恋。


    “完了完了完了！”杨鸣哭丧着脸，使劲拍着自己的脑门，“前一个月我都学了啥？书倒是天天翻，可它光看我，我没看它啊，全忘了，全忘了。”


    “寄了寄了，彻底寄了呀！我假期光顾着开黑上分了，物理公式长啥样都快不记得了。”


    “张老师，给条活路吧！”后排一个男生夸张地趴在桌子上，“这才开学多久啊，就要月考，太残忍了。”


    “就是就是，刚回魂就要考试，这谁顶得住啊！”哀嚎声此起彼伏，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末日降临般的悲壮气氛。


    张思文看着台下这群如丧考妣的学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曲起食指关节，“笃笃笃”地敲了敲讲台：“行了行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该抓紧复习就抓紧复习，临时抱佛脚也比躺平强。”


    她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坐在窗边、神色平静的楚萧，又看向其他学生：“正好，这次月考也是个机会，看看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厉害，还是你们这些老油条更胜一筹？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让新同学把你们全比下去了。”


    这话一出，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尤一小声嘀咕：“听见没？张老师点你们呢，楚神要是把我们全秒了，咱这老脸往哪搁？”


    顾杰正懒洋洋地转着笔，闻言瞥了一眼楚萧清冷的侧影，嘴角勾起一抹混不吝的笑：“怕啥？楚神牛逼那是应该的，咱……重在参与嘛！”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打鼓，下意识地摸了摸桌肚里那本崭新的物理书。


    楚萧对周围投来的目光和隐隐的竞争氛围恍若未觉，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他来说张老师宣布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考试？他并不担心，以他的基础，应付这种程度的月考绰绰有余。


    他此刻的心思，完全被另一件事占据，如何接近沈贺那帮人？


    开学这几周，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唯一可能碰面的机会，就是周五下午那节重合的体育课。


    然而，除了开学第一周体育老师让他们自由活动，后面几周，体育课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要么是体能测试，要么是分组练习篮球、排球，要么是集体跑圈……体育老师盯得死紧，根本找不到单独行动或者偶遇的机会，沈贺那群人通常聚在一起打球或者躲在角落抽烟，楚萧完全没有合理的借口靠近。


    楚萧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太慢了……必须想个办法，制造一个……合理的接触点。


    他的眼神沉静，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筛选着各种可能性和风险，月考的通知像一阵无关紧要的风，从他耳边吹过，未能在他心湖激起一丝涟漪，他所有的专注力，都凝聚在那个笼罩在他心头的目标上，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涌出教室，或奔向食堂，或赶去小卖部补充能量，讨论的话题也迅速从月考地狱切换到了中午吃什么。


    下午的课后服务时间，顾杰破天荒地没有趴着睡觉，而是正襟危坐，眉头紧锁，对着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一脸的苦大仇深，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笔。


    尤一像只闲不住的猴子，溜达着晃到顾杰桌边，本想拉他出去透透气，结果看到顾杰这副“学海无涯苦作舟”的模样，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卧槽，不是吧！不是吧！顾杰。”尤一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我眼花了？你……你居然在学习？！”他凑近顾杰的脸，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被掉包了。


    顾杰眼皮都没抬，只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带着点不耐烦的音节：“嗯。”他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道让他抓狂的电磁感应题。


    尤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围着顾杰啧啧称奇：“哎哟喂，顾少爷，您这是……为了月考临时抱佛脚呢？还是被哪路神仙点化了？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顾杰终于抬起头，眉头一挑，眼神带着点“你再废话试试”的警告：“嗯，你有意见？”


    尤一立刻举手投降，嬉皮笑脸：“不敢不敢，小的哪敢有意见啊，您学，您继续学，学海无涯苦作舟，回头是岸……啊呸，是回头是岸也来不及了！”他赶紧改口，“我是说，加油！我看好你！”


    顾杰懒得理他，重新低下头，手指烦躁地敲着桌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在这儿杵着碍眼，打扰我学习。”


    尤一嘿嘿一笑，也不生气：“行行行，说正事，刚体育委员传话了，这周五体育课，体育老师大发慈悲，说月考完可以让我们自由活动，怎么样？跟二班那帮孙子约场球呗？上次没打过瘾。”


    顾杰心思还在那道题上，随口应道：“随便，你安排。”


    “得嘞！”尤一打了个响指，“那我让张宇宏去跟他们说一声，保证安排得明明白白。”他说完，像只完成任务的小狗，欢快地蹦跶着去找张宇宏了。


    尤一刚走，顾杰就对着那道题抓耳挠腮，他尝试了几种思路，都卡在半路，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桌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楚萧。


    啧……这破题……要不……问问他？


    他刚打定主意要开口，却见楚萧似乎也有话要说，正微微侧身，准备转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


    顾杰身体前倾，脑袋往前凑，准备开口问问题。


    楚萧恰好转过头，身体也微微前倾，似乎想说什么。


    两人的动作几乎是同步的。


    “唰！”


    两张年轻的脸庞，毫无预兆地在极近的距离下，猛地凑到了一起。


    鼻尖几乎相碰，呼吸瞬间交织。


    顾杰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楚萧根根分明的睫毛，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脸颊带来的细微麻痒，楚萧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清晰地倒映出自己放大带着惊愕表情的脸，他闻到了楚萧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自己早上特意抹的发蜡的薄荷味。


    教室里嘈杂的背景音瞬间远去，只剩下两人清晰可闻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楚萧显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他清冷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瞳孔微微收缩，身体下意识地僵住，顾杰更是大脑一片空白，刚才那道该死的物理题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觉得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连带着耳根都滚烫一片。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维持着这个近在咫尺、呼吸相闻的姿势，谁也没动，谁也没说话。


    最终还是楚萧先反应过来，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身体极其轻微地向后撤开一丝距离，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僵局，他移开目光：“……怎么？”


    顾杰这才如梦初醒，一股强烈的尴尬感瞬间席卷全身，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挠头掩饰，手指刚碰到头发，就想起早上为了耍帅特意抹了发蜡，头发硬邦邦的，根本挠不动，他把手放下，动作有些僵硬，眼神飘忽，不敢看楚萧的眼睛，声音干巴巴地解释：“啊？没……没事，我就是……有道题不会……想问问你来着……”他感觉自己舌头都打结了，“啊……对了，你……你刚才想说什么？”


    楚萧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波动，他定了定神：“哦，我就想问问，刚才尤一说周五体育课……我想打。”他顿了顿，补充道，“和二班。”


    顾杰一听楚萧主动提出要打球，刚才的尴尬瞬间被抛到脑后，心里乐开了花，他哪能说不？立刻拍着胸脯：“打，必须打，当然可以打，咱们好好打，打得他们屁滚尿流，满地找牙！”


    楚萧看着他瞬间恢复活力的样子，笑了笑：“嗯，好。”他目光落在顾杰摊开的习题册上，“你……哪道题不会？”


    “啊？哦！对对对！题！”顾杰这才想起自己的初衷，赶紧把习题册往前推了推，指着那道让他头疼的电磁感应题，“这个，这个，完全没思路！”


    楚萧微微倾身，凑近了些，顾杰立刻也把脑袋凑过去，两人再次拉近了距离，但这次是带着明确目的的学习交流。


    楚萧拿起笔，笔尖点在题目上：“这道题的关键是切割磁感线的有效长度变化……”他一边讲解，一边在草稿纸上画出示意图，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顾杰这次没有走神，他侧着头，目光专注地追随着楚萧的笔尖，耳朵里是他清冽悦耳的讲解声，看着楚萧专注讲解的侧脸轮廓，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低垂的长睫，那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静。


    顾杰看着看着，心跳不知不觉又加快了节奏，但这次不再是慌乱，而是一种被吸引的悸动，他闻着楚萧身上传来的干净气息，听着他条理分明的讲解，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暖暖的，他忍不住想：这个人……怎么连讲题都这么好看？这么……让人移不开眼？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努力跟上楚萧的思路，楚萧讲得很细致，偶尔会停下来问一句：“这里能理解吗？”顾杰就用力点头，眼神亮晶晶的，像只认真听讲的大型犬。


    月考的压力似乎暂时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这一方弥漫着青涩悸动和知识碰撞的静谧天地，顾杰觉得，学习……好像也没那么痛苦了？尤其是，当老师是楚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