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玉清暗流
作品:《焚天劫》 夜色如墨,几道流光划破天际,悄然落在玉清宗巍峨的山门前。守山弟子看清来人,立即躬身行礼:“恭迎昭明仙尊回宗。”但当他们的目光触及随后落下的那道玄色身影时,呼吸都不由自主地一窒,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陵溯渊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信步走在熟悉的石阶上,玄色衣袂在夜风中轻扬。他刻意与涧清回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这个距离既不会显得太过疏远,又不会显得过于亲近。三百年的恩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即便镜域中的经历让他们的关系不再像最初那般剑拔弩张,但那份刻骨铭心的恨意与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依然在他心中交织成一团乱麻。
“仙尊这般急着回宗,”他刻意用着那带着三分戏谑的称呼,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是担心我在外头给你惹麻烦,还是怕我跑了?”这话里带着试探,也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确认些什么的意味。
涧清回头也未回,月光在他素白的衣袍上流淌,衬得他愈发清冷:“你若想走,随时可以。”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是星衍伤势未明,镜域之事也尚未查清。”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切,也没有显得冷漠。陵溯渊冷哼一声,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他讨厌涧清回这副永远冷静自持的模样,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能让他动容分毫,包括自己。
就在他心思转动间,前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玄石长老带着几位弟子匆匆而来,见到二人,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尤其在陵溯渊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戒备。
“清回,你总算回来了。”玄石语气严肃,“宗主已在清虚殿等候多时,镜域之事关系重大,需尽快商议。”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陵溯渊,语气明显冷硬了几分,“至于魔君,还是先回静心阁为好。玉清宗内务,不便外人参与。”
陵溯渊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戾气:“怎么?长老这是要过河拆桥?方才在镜域中,若不是本君,你们这位昭明仙尊怕是……”他话未说完,便感觉到一道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涧清回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冰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师叔,”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镜域中的变故,陵溯渊确实是最重要的见证者之一。其中诸多蹊跷之处,或许需要他当面向师尊说明。”
这已不是涧清回第一次在玄石面前直呼他的全名,但每一次,都让陵溯渊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波动。他分明记得,三百年前,这人在人前从来都是疏离地称他“陵公子”或是干脆避而不谈。这种微妙的变化,像是一根细小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冰封的心湖。
玄石显然对这个安排很是不满,眉头紧锁:“清回,你要想清楚。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正因事关重大,才更不能放过任何线索。”涧清回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难以撼动的坚定,“若真如我们所猜测,宗门内部有人与虚空殿勾结,那每一个细节都可能至关重要。”
陵溯渊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场争执。他能感觉到玄石对自己的敌意,也能感觉到涧清回那份不动声色的维护。这种维护让他心烦意乱,比直白的敌意更让他无所适从。恨了三百年的对象,忽然展现出这般姿态,让他原本坚定的恨意都产生了一丝动摇。
最终,玄石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在前引路。
去往清虚殿的路上,陵溯渊刻意保持着距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涧清回挺直的背脊上。月光勾勒出那人清瘦的轮廓,右臂处的衣料似乎比别处颜色略深,显然是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他想起在镜域中,这人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的情景,心头那股烦躁感又升腾起来。
“你的伤……”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生硬,“若是撑不住,不必强撑。”
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本该乐见这人受苦,此刻却莫名其妙地说出这种近乎关心的话。
涧清回脚步未停,只淡淡应道:“无碍。”沉默片刻,他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静心阁的桌上备了些点心,你若饿了可以先用些。”
陵溯渊心头猛地一跳。静心阁…点心……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似乎随口提过不喜欢玉清宗过于清淡的饮食,偏爱些甜腻的糕点。
“仙尊这是把我当三岁小儿哄?”他故意用讥诮的语气。
“随你怎么想。”涧清回的声音依旧平淡,“你若不要,我让弟子撤了便是。”
“……”陵溯渊一时语塞,别开脸去,这种自然而然的关切,比刻意的讨好更让他难以招架。恨意与某种说不清的东西在心中拉扯,让他烦躁不已。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旁传来:“诸位总算平安归来了。”
素鸳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月白道袍在夜色中纤尘不染。他目光关切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涧清回身上:“听闻镜域中凶险异常,仙尊无恙否?星衍道友他……”
“星衍伤势不轻,已送往药庐。”涧清回微微颔首,“有劳药师挂心。”
素鸳轻轻叹息,眉宇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贫道这就去药庐看看,定当竭尽全力。”他又看向陵溯渊,笑容温和依旧,“魔君气色尚可,想来镜域之行并未造成太大影响。若有任何不适,随时可来药庐。”
陵溯渊眯了眯眼,这位药师总对谁都关怀备至,反倒让他觉得格外可疑。尤其是在经历了镜域中那些针对各派弱点的陷阱后,他对玉清宗内的每一个人都保持着高度警惕。
“不劳费心。”他冷冷回道,目光在素鸳脸上停留片刻,试图找出什么破绽,却只看到一片温和的笑意。
一行人各怀心思来到清虚殿前。殿门紧闭,隐约能感受到其中散发出的威严气息,那是属于琉华仙尊央净时的力量波动,浩瀚如海,深不可测。
“稍后见到宗主……”涧清回看向陵溯渊,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本君知道分寸。”陵溯渊语气淡漠,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仙尊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吧。”
他刻意拉开距离,不想让涧清回看出自己内心的波动。恨了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用冷漠和敌意来武装自己,如今这份习惯却被一点点打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涧清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层层伪装,直抵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陵溯渊下意识地别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殿门缓缓开启,烛光从门缝中流淌而出,映照在两人身上。陵溯渊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恢复了那副狂傲不羁的模样。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这个人面前示弱。
而在殿外不远处的飞檐下,一只翅翼边缘带着星斑的飞蛾静静停驻,复眼中倒映着紧闭的殿门。夜风吹过,飞蛾振翅而起,很快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