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向荒原》 这天晚上,陆延刚和平常一样帮奶奶洗漱完,破旧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
[我是江烬,加个微信吗?微信号:wxid_v1hukp7b5ui112]
陆延眼皮一跳,快速复制了号码粘贴到微信之中。
——打招呼内容:我是陆延,可以。
陆延的微信中只有她奶奶的微信和周明的,平时并不怎么用。
陆延重重按下“发送”键,将手机息屏了,拿好衣物走向洗浴房。
水声稀稀拉拉地响着。
陆延满脑子都是江烬有没有通过,一下子把洗发露抹到了身上。
他摇摇头,赶忙冲掉泡沫。
洗浴房的门被打开,陆延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伸手就拿起手机看信息。
绿色的微信图标上有一个红圈圈,写着“1”。
陆延迅速点开,微信只有空荡荡的一条信息。
……燃尽了:[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是江烬。
江烬的微信名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可陆延不由得眼皮一跳。
至于好友圈,两人平时都很忙,默契地空空荡荡。
陆延点开输入法,一时间却不知道发什么,只好作罢,去帮奶奶铺床了。
周五下午,放学的铃声像是解除了某种封印,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
陆延几乎是第一个收拾好书包冲出教室的。
他所在的燕城中学有着每月最后一周周五发综合奖奖学金的习惯。
——虽然几乎所有奖学金都是陆延领了。
陆延得抓紧时间去银行,把今天刚领的奖学金存起来——那是奶奶下个月的药费,一分一毫都耽搁不起。
银行离学校不远,穿过两条街就到。
陆延取了号,坐在冰凉的塑料椅上,心里默默盘算:奶奶的药快见底了,下周得去开新的,还有那催了几次的房租……这笔钱,来得太是时候了。
然而正在他走出银行时,两位看着不太面善的学生就晃到了他面前。
“陆学神,听说你老是拿奖学金,挺有钱啊?”寇家皓流里流气地用手肘撞他。
陆延撩起眼皮,眼神没什么温度:“你的信息来源缺乏有效验证。”
寇家皓和他的“小弟”一愣,没太听懂,但觉得被鄙视了。
那又矮又胖的小弟恼羞成怒:“操!跟老子装深沉?把钱拿出来!”说着就上手抢。
接下来的一幕,却足以让他们怀疑人生。
陆延侧身、格挡、拧腕,动作精准得不像话,带着一种冷静的狠劲。
小弟“嗷”一声就被制住了。
“妈的!死陆延!放手!”寇家皓扑上来。
陆延松开小弟,一记肘击精准命中寇家皓肋下,趁其弯腰,膝盖迅捷上顶,带起的风吓得对方连连后退。
陆延打法高效,像是本能地运用着某种最优解,完全颠覆了“好学生”的刻板印象。
“这、这他妈是你说的那个年级第一?!”小弟其实也就是明面上混混,没多少武力,直接看傻了。
混乱中,书包带子被寇家皓扯住,陆延一个踉跄,装着钱的信封滑落,被小弟眼疾手快捞起就跑!
“操。”陆延低骂,立刻追出银行。
刚到门口,被缓过劲的寇家皓从后面猛推一把!
陆延没预料到,一时间重心不稳,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磕在水泥地上,一阵锐痛。
两位拿着钱迅速钻进了旁边小巷。
陆延撑地想站起,膝盖刺痛难忍。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明显压着火气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怎么回事?”
陆延抬头,看见江烬不知何时站在旁边,身上还穿着快餐店的红色制服,眉头紧锁,目光扫过他泛红的膝盖和散落的东西,最后落在那条小巷入口,眼神沉了下去。
“钱被抢了。”陆延言简意赅。
江烬没再多问,只留下一句:“在这儿等着。”
他动作很快,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巷子,背影带着一股压抑的劲头,不像平时那样吊儿郎当。
巷子里很快传来闷响和吃痛的叫声,以及江烬压低的、冷硬的声音:“东西拿出来。”
“烬……烬哥……”寇家皓的声音有些颤抖。
“找不自在?”江烬没理会他,夺过钱, “滚。”
没过多久,江烬就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那个信封。
他嘴角有点破皮,颧骨泛红,制服袖子被扯开一道口子,呼吸略显急促,但表情很平静。
他把信封递给陆延,嘴角浮出一抹轻笑,声音还有点喘:“看看少没少。”
“没。”陆延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信封,心脏还在狂跳,感激和愧疚交织着涌上来。
陆延抬眼看向江烬,发现他嘴角又裂开了,渗着血丝,脸颊上也添了几道新鲜的抓痕,校服外套的袖子被扯开一道口子,露出底下擦伤泛红的小臂。
“没事吧?”陆延走上前。
江烬随意用手背抹了下嘴角,混不在意:“小伤啊,习惯了,当然没事。”
看着他脸上的伤,陆延心里堵得难受。
他想起奶奶懂的那些草药,家里也常备着些,他冷冷开口,却好像夹带着一丝温暖:“去我家,处理下伤口。”
江烬明显愣了一下,看了看陆延,又抬手碰了碰自己脸上的伤,最终点了点头。
陆延家是一间有些年头的平房,小小的院子里,奶奶种了不少常用的草药,薄荷、蒲公英,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绿植,散发着淡淡的清苦气息。
陆延让江烬在院里的矮木凳上坐下,自己转身进屋,很快抱出来一个小木箱,里面装着碘伏、棉签、纱布和一罐捣好的深绿色草药泥。
“有点疼,忍一下。”陆延蹲在江烬面前,仰着头,用棉签蘸了碘伏,小心翼翼地凑近他嘴角的伤口。
江烬的皮肤很白,衬得那抹血色格外刺眼。陆延的动作放得极轻,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弄疼他。
江烬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身上——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每根都很细很软,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大半个瞳孔,专注的神情被穿过老槐树叶隙的阳光切割成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的发梢和肩头。
“你刚好在那里?”陆延一边轻轻敷上冰凉的草药泥,一边小声问。
“下班刚好路过。”江烬的声音有些低哑,“看见那俩杂碎抢你东西。”
陆延“嗯”了一声,没再追问,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陆延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谢谢。”
“谢什么。”江烬别开眼,“看不惯他们欺负人。”
陆延明白,江烬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他没必要为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同桌,去跟两个混混动手。
处理完脸上的伤,陆延注意到江烬的手腕处也有一片擦伤。他刚伸出手,江烬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一下。
“?”陆延疑惑。
江烬犹豫片刻,还是慢慢把手伸了出来。
陆延看到,在他清瘦的手腕内侧,横着一道已经褪成浅白色的旧疤,很长,看得出当时伤得很深。
陆延呼吸一滞,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没有追问,只是沉默地、更加轻柔地为他清理新伤,然后缠上干净的纱布。
陆延感觉江烬的手腕很凉,很滑滑,肌肉也有些紧绷。
“好了。”陆延站起身,收拾着东西,“草药是奶奶自己弄的,效果还行。纱布记得明天换一次。”
江烬也跟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向陆延:“你奶奶……她身体怎么样?”
陆延眼神黯淡下去,摇了摇头,罕见地说了很多:“不太好。阿尔茨海默症,经常认不出人……有时候,连我都不记得了。”
江烬沉默下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陆延冷漠语气里那份沉重的无助。
过了好一会儿,江烬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以后晚上去医院看她,我陪你。”
陆延怔住,抬眼望向江烬。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戾气和疏离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坦荡的真诚和一种让人安心的坚定。
陆延动了动嘴唇,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在对方的目光中融化,化为一个轻轻的点头:“……好。”
那天晚上,江烬照例把陆延送到了医院门口。陆延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厅前,习惯性地回头。
江烬还站在原地,路灯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影子看起来依然带着点难以言说的孤独,却又莫名地,让人感到无比可靠。
陆延捏紧了口袋里那份沉甸甸的奖学金,心里发痒。
这份看似笨拙却无比坚定的守护,就像骤然照进荒原的光,足以驱散所有寒凉。